第4章 不許欺負我媽

    趕車老漢是同一個村小隊的熟人，把姜大國和劉喜花一直送到家門口。

    “大國娘，大國兩口子撿了個女娃回來，你不出來瞧瞧？”他停下牛車，朝開着的大門裏大着嗓門喊。

    喊完後，又回頭看了眼劉喜花姜大國兩口子，頗有種看熱鬧的陣勢。

    這一嗓子，將在家的姜家人全喊出來了，在家的鄰居們也全來瞧熱鬧。

    這會兒是午飯時間，下地的人陸續回了家，早些回來的，已經在生火做午飯了，各家各戶都有人在家。

    很快，姜家門口就圍了一二十人。

    大家都圍着劉喜花，看起了孩子。

    孩子們看孩子，永遠是開心快樂的。大人們的表情就精彩紛呈了，有讚揚的，有憐惜的，更多的是嘲諷劉喜花兩口子拎不清。

    “怎麼撿個女娃回來？”

    姜大娘手裏捏着鍋鏟，從廚房跑出來，“在哪呢在哪呢？”

    她擠開人羣，來到牛車前。

    “媽，這孩子挺可憐的，我和大國就抱回來了，雖然是個閨女，但長得挺好看的，也聽話，這一路上都沒怎麼哭呢。”劉喜花見婆婆冷色冷峻，忙解釋說。

    “護士說孩子身體沒病，長得健健康康白白淨淨的，秀氣着呢。”姜大國也說。

    “你肚裏懷了個，又抱了個，你養得過來？”姜大娘瞪着劉喜花，又見姜大國憨憨站在一旁，她揮着鍋鏟朝姜大國做了個打人的手勢，“喜花蠢，你也跟着蠢？”

    “媽……喜花……喜花肚裏的孩子沒保住。”姜大國嘆了口氣，一臉沮喪，“醫生說我們去得遲了，孩子已經掉了。”

    說到掉了的孩子，劉喜花的眼眶一下子紅了。

    姜大娘愣了愣，“什麼？”她尖着嗓子跺起腳，揮着鍋鏟就朝劉喜花打去，“你把我孫子又弄掉了？你這個喪門星！”

    【不許欺負我媽！】姜曉曉忽然扯着嗓子嚷起來，【廚房鍋裏都燒乾了，奶奶只管罵人，不管鍋裏了？再不去廚房看看，鍋子就燒破了，重新買一口鍋子又得花錢呢。】

    姜大娘舉起的鍋鏟，僵在半空中，她瞪大雙眼東瞅西瞅，哪來的小娃娃在說話？

    難道是——

    她看着劉喜花懷裏的小嬰兒，孩子小巧的嘴一張一合，悠閒的打着哈欠。

    “鍋裏？哎喲，我的鍋喲！”可別燒破了，姜大娘慌忙收回手，急火火跑回了廚房。

    可不是麼！

    鍋子裏煮的紅薯粥已經幹得結了硬鍋巴，幸好來得快，不然粥就得糊了。

    姜大娘慌忙舀了半瓢水，倒進粥裏，拿了鍋鏟用力地鏟着鍋子底。

    還好還好，鍋子底還沒糊穿。

    她手裏忙着，口裏喋喋不休罵着劉喜花是喪門星，生不出娃來，反倒撿個花錢的賠錢貨回來。

    屋外，姜大國喊兩個妹妹幫忙拿東西。

    兩個十來歲的小姑娘，依依不捨將目光從姜曉曉的臉上挪開，幫着姜大國將行李包和水瓶臉盆搬進屋裏。

    姜大國接過孩子，扶着劉喜花進了屋。

    門口看熱鬧的鄰居們，朝姜家屋裏看了看，發現沒吵架了，三三兩兩回了家。

    很快，姜大國劉喜花撿了個女嬰回來的消息，傳遍了半個村大隊。

    “喜花，別弄那孩子了，到廚房來燒飯！”姜大娘捏着鍋鏟，站在廚房門口朝西側臥房大聲喊。

    劉喜花把姜曉曉放在牀上，蓋上被子，應了聲，“就來了，媽。”

    姜大國按着她，“你小產過，休養着吧，我去給媽幫忙。”

    劉喜花感激男人心疼她，可她沒有保住孩子，心裏愧疚，“我不去幫忙，媽得怪我了。”

    姜大國擺擺手，“醫生都說叫你多歇着，我去吧。”

    他走出臥房，招呼兩個妹妹一起來到廚房。

    姜大娘沒看到劉喜花來，抱怨說，“大國，你來做什麼？你個大男人少來廚房，叫喜花來。”

    “媽，喜花昨天小產過，不能太勞累，對身子不好。”姜大國卷了袖子，接過姜大娘的鍋鏟，走到竈臺邊攪拌起鍋裏的紅薯粥。

    家裏掙的工分少，分的糧食少，不能像別家頓頓吃飯，他家只能吃粥，而且白粥也吃不起，只能在粥裏加入更便宜的雜糧。

    冬春加紅薯，夏秋加南瓜。

    “這隊裏的女人，哪個沒小產過？都像她一樣金貴還了得？不要過日子了？昨天小產又不是剛剛小產！”姜大娘憤憤然，跺着小腳，來到了西側屋臥房。

    劉喜花正給姜曉曉掖被子角，看到她走進來，忙起身點頭，“媽。”

    姜大娘淡淡瞥了眼牀上的姜曉曉，朝劉喜花冷着臉說，“我生下美蘭的第二天，還下地幹活呢，你倒好，不過是小產，倒比生了娃的還金貴，家務都不做了？居然叫男人去廚房！誰家媳婦像你這樣？”

    劉喜花窘着臉，“我想去來着，是大國不讓我去。”

    “他不讓你去，你就真不去了？去廚房，叫大國出來！”

    【奶奶瞎說，奶奶生下小姑第二個月才下地做事呢。媽媽身子養不好，會生不了弟弟哦，奶奶不想讓媽媽生小弟弟嗎？】姜曉曉微微睜開眼，打了個小哈欠。

    姜大娘瞪大眼，又是這個小奶音！

    她走到牀前，朝姜曉曉看來。

    劉喜花知她不喜歡這個撿來的女娃，以爲她要打姜曉曉，嚇得忙護着姜曉曉哀求說，“媽，孩子被她親媽扔了已經很可憐了，您有什麼怨言朝我來，我去廚房，您別拿孩子出氣。”

    姜大娘窘着臉，沒好氣嚷道，“誰說我要拿孩子出氣了？我多大歲數的人了，會拿小嬰兒出氣？”

    劉喜花眨眨眼，“那媽這是……”

    “我不過是來瞧瞧這孩子。對了，醫生怎麼說？你啥時候還能懷？”姜大娘拍拍衣袖問。

    “醫生說，叫我好好休養着，等下頭乾淨了再做事。下回一發現月事停了，就馬上去查是不是懷了，要是懷了就得養着不能乾重活。說我流得太多了，成了習慣性流產，得養着才能保下孩子。”劉喜花回想着醫生的叮囑，嘆着氣說。

    家裏條件這麼差，不做事就沒工分，沒工分就吃不上飯。

    她哪裏有時間休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