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三章 睡去

    男人飛快地縮回手。

    矮個子男人踱着步，繞着那瓷盅走了一週，蹲下身，苦笑了出來。

    “你們這是何苦呢？”男人說道，“你瞧，那孩子都痛得直哭，你們也真忍心啊，讓小孩子做這種事……”

    “我不痛！”女孩大聲喊了出來，“我沒有哭！”

    男人扭頭瞅了女孩一眼，低低笑了一下，又衝着問靈爺爺說道，“我們需要的不多，我們只想要一雙眼睛而已，你倒好，寧可犧牲六個人，也不願意給我們一雙眼睛。”

    問靈爺爺仰起臉來，空洞的眼眶直對着那男人，“是你……想要三衍的眼睛？”

    “我？”矮個子男人啞聲笑了出來，“你看我像嗎？”

    “不……”問靈爺爺搖頭道，“他並未出現。”

    這個“他”，指的應該就是問靈爺爺說到的那個三衍。

    看來這四人中並沒有他。

    問靈抓住小瀾的袖子，仍瞪着眼睛指向剛纔那個男人。

    “他……”問靈竭力表達，“車……”

    小瀾眨眨眼睛，瞬間明白了，“車上那個男人就是他？”

    問靈猛點頭。

    “就是他嗎？”羅九天聞言，湊到那男人身邊，上下打量了起來，“是開車的人，還是用刀劃你眼睛的人？”

    “刀！”問靈在自己的眼睛上面比劃着。

    “就是這個狗東西啊，”秦音抱着胳膊走了過去，“要不是因爲這是幻象，我一定……”

    “那開車的司機也在嗎？”小瀾問道。

    問靈搖搖頭。

    他們果然不止有四個人。

    小瀾望向竹林深處，寂靜的漆黑中，分不清是樹影還是人影的東西，在不遠處的角落裏顫動着。

    沙沙……沙沙……

    小瀾不假思索，撒腿就跑了過去。

    “哎！小瀾你去哪兒？！”

    “小瀾！……”

    她朝着那片黑暗跑去，即便眼前的世界仍是一片潮溼，但雙腳踩在地面上時，發出的卻是乾燥的沙沙聲。

    小瀾不知道自己正在現實中的哪裏，或許是竹林深處，又或許……

    剛纔自己感覺到的動靜，應該就在這附近。

    小瀾停下腳步，喘息着，將四周的細微聲響一一收進自己的耳朵。

    慢慢的，她屏住呼吸。

    窸窸窣窣……

    小瀾猛地把頭轉向右前方。

    就在那裏。

    她邁開一小步，走了過去。

    前方有一片茂密而低矮的毛竹，聲音，正從毛竹後面傳來。

    就是這裏……

    小瀾一步步靠近。

    後面確實有東西！

    毛竹後，蹲着一個黑影，似人非人，似鬼非鬼……

    雖然明知道那人感覺不到自己，小瀾還是努力放輕了腳步，來到近前，伸手撥開那叢毛竹。

    唰！——

    吱吱……吱吱吱……

    忽然間，那黑影猛地鼓了起來，沒等小瀾反應過來，無數只黑灰色的大老鼠從黑影下飛奔而出，沒過半秒，便四散而去。

    原本的黑影迅速萎縮，最後一隻老鼠消失之後，那黑影已變成了一片薄薄的黑布，孤零零地躺在潮溼的泥土之上。

    有幾隻老鼠甚至還誤打誤撞地爬到了小瀾的腳上，但小瀾沒有顧及那些老鼠。

    她怔怔地盯着那塊黑布。

    小瀾蹲下，伸手去抓那黑布。

    手從黑布上劃過，劃回。

    觸碰不到，這是幻境中發生的事。

    這塊布……

    “小瀾！”寶木和傻子追了過來，“你沒事吧？發現什麼了？”

    小瀾站起身，指着地上的黑布說道，“是他。”

    “什麼？”傻子伸腳在布上劃拉了幾下，“這是幻境……你認識這塊布？”

    “這不是布，”寶木蹲在黑布旁邊仔細觀察着，眉眼嚴肅道，“這是一件黑色的長袍。”

    “長袍……”

    長袍，老鼠。

    未若寨，祕密。

    一切，都連起來了。

    就是他……

    小瀾眼神複雜，口中喃喃說道，“他就是那個疤眼男人。”

    三人走回到竹林中央的時候，那四人已經不見了。

    “小瀾！”秦音跑向他們，“你去哪兒了？”

    “我們發現了……唉，說來話長，還是待會兒讓小瀾說吧，”傻子說道，“那幾個人呢？”

    “他們走了。”

    “走了？往哪兒走了？”寶木四處看看，“這個地圖比我們想象中大，說不定我們能跟着他們，看看他們的樣子。”

    “跟不上，他們沒走幾步就消失了，”羅九天走過來，說道，“我們能看到的東西，都是問靈爺爺想讓我們看見的，他應該是覺得那些人的去向沒什麼用處，所以壓根就沒呈現出來。”

    “所以你們剛纔看到的東西很重要，”道長說道，“問靈爺爺說，他發現了那個三衍的蹤跡。”

    “之後那羣人就走了。”羅九天補充道。

    果然，和自己想得一模一樣。

    “看來小瀾的說法一點沒錯，”傻子和寶木對視了一眼，“想要得到先知眼的，就是那個疤眼男人。”

    秦音困惑起來，“怎麼又和什麼疤眼男人有關了……”

    “所以說這事說來話長嘛……”

    “先看看他們吧，”道長說道，“幻境已經快結束了，看看問靈爺爺最後想要告訴問靈些什麼吧。”

    問靈跪在爺爺身邊，定定地凝望着爺爺的臉。

    其他四人已經不再動彈了，只剩下小女孩還在掙扎着。

    “孩子，”問靈爺爺嘆息道，“睡吧。”

    小女孩輕聲問道，“爺爺，那些人走了嗎？”

    “走了。”

    “我們成功了嗎？”

    “成功了。”

    沉默。

    半晌，女孩帶着哭腔，委屈道，“爺爺，我想回家……”

    “孩子……”

    “我不想死在這裏，”女孩哽咽着，“我想回家去。”

    問靈爺爺長嘆一聲，“孩子，你不甘啊……”

    “我可以回家嗎？”

    問靈爺爺想了想，“那便回家去吧。”

    女孩盲着眼睛，顫巍巍地站起身，摸索着，往家的方向走去。

    在她走到問靈爺爺身邊的時候，他忽地擡起了手，兩手攥住小女孩的右手。

    “爺爺……”

    “孩子……”問靈爺爺的氣息逐漸渺遠，“如果可以的話，將它交給我的孫女，我的小問靈……”

    “爺爺……”

    “孩子……”問靈爺爺露出了滿足的笑容，虛軟地垂回雙手，長舒一口氣，“去吧……”

    說完，他扭正身子，微揚起頭顱，面對着天地。

    沉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