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四章 渡

    ***

    夏泥抱着朧阿姨，無神地倚靠着牆壁。

    四周都是白森森的。

    一切都是白森森的。

    在一片白色之中，出現了一抹刺眼的鮮紅。

    夏泥的小紅蛇悄悄地攀爬上了他的肩頭，前肢搭在他的耳後，靜靜地凝望着夏泥與朧阿姨。

    像是在觀察。

    過了好久好久，它沿着夏泥的手臂，輕巧地爬到了朧阿姨的臉龐上。

    夏泥還在失神。

    小紅蛇一點點地移動，慢慢挪到了朧阿姨的嘴脣邊。

    它猶豫了一下，仰起頭，像是看了夏泥一眼。

    夏泥的目光分散在這慘白房間的各處，只是沒有一縷聚焦在朧阿姨身上。

    小紅蛇扭回脖子，深深地望了朧阿姨一眼。

    它邁動纖細而古怪的四肢，慢吞吞地，爬入了朧阿姨微微開啓的雙脣間。

    ***

    小瀾按壓着自己的胸口，尋思了一會兒，還是走到了夏花身邊。

    夏花正佝僂着腰背，獨自坐在岸邊，見小瀾走過來，她本打算轉過身子禮貌地迴應一下，最後還是沒有力氣。

    “夏花家主，”小瀾扯着自己的衣服，挨着夏花坐下，“那個……你……你有沒有什麼……呃……我不知道該怎麼說……”

    “是有點古怪。”夏花只輕飄飄地說道。

    小瀾認真地看着夏花的側臉，過了一會兒，像是確定了什麼一般，她解開胸前的衣釦，將那個奇怪的痕跡展示給夏花看。

    夏花瞪大了眼睛，對着那枚印記凝視了好久。

    過了足足幾分鐘，夏花才問道，“這是什麼時候出現的？”

    “就在你到這裏之前不久，”小瀾說道，“具體的時間……我可能也沒辦法確定，當時我就感覺胸口在發熱，然後……”

    “你看到了我？”

    “對，”小瀾點頭道，“我看向水面，就看到了水中的你。”

    夏花的目光挪了回去，飄蕩幾秒鐘後，落到了水面上。

    小瀾抿住嘴脣，想了想，決定追問下去。

    “夏花姐姐，所以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廖宜瀾。”

    “哎，”小瀾突然被叫到大名，莫名有些心虛，“夏花姐……”

    夏花猛地扭過頭，凌厲而深邃的眼神彷彿帶着重量，咚地一聲落到了小瀾的臉上。

    “你想要一隻蟲子嗎？”

    夏花這問題問得沒頭沒尾的，小瀾的嘴巴開開合合，硬是沒想出來該如何回答。

    “……蟲……”

    “你們在說什麼？”秦音走了過來，“嘖，小瀾，衣服拉好。”

    秦音儼然一副嚴母模樣，皺着眉頭把小瀾的衣服繫好，而後坐在小瀾的另一端，看向了二人。

    夏花漆黑的目光在秦音的身上流轉一圈，而後收回，簡單搖了一下頭，把頭轉了回去，繼續望向原處的虛空。

    “咋了，怎麼我一來你們就不說話了？”秦音撓撓頭，產生了合理的疑問，“你們該不會在偷偷說我壞話吧？”

    “夏花姐姐剛纔問我想要……”

    “我胡說的，”夏花打斷了小瀾的話，語氣聽起來不太友好，“你別在意。”

    “胡說的？”小瀾是真的有點懵了，“可是……”

    “我只是看到了你身上那個印記，忽然在胡思亂想罷了，”夏花笑着扭過臉，但笑容看起來有些勉強，“那個印記你也不用在意，那不是蟲印。”

    “這……這不是嗎？”小瀾傻眼了，“可是這個形狀，看起來很像一條蛇誒。”

    “但這的確不是蟲印，”夏花耐心地解釋着，“我們四夏人都是先有命蟲，身上才會出現蟲印，你連命蟲都沒有，怎會出現蟲印呢？”

    小瀾在腦中飛速過濾着最近這段時間自己曾經接觸到過的蟲子，想來想去，好像只有夏泥那只奇怪的小家夥了，可是……那玩意真的是蟲子嗎？

    “那……夏花姐姐，”想到此處，小瀾突然開口問道，“夏泥的身上有蟲印嗎？”

    這句話像是觸碰到了夏花身上的某處開關，僅僅一瞬間，夏花臉上的笑意就消失了。

    小瀾覺得她接觸到了問題的關鍵。

    ***

    茉莉抱着妙真，踏在火海之上。

    “奧斯卡。”茉莉輕輕喚道。

    金色的小人噹啷啷地落到了地面上，奧斯卡剛一接觸到火焰，就在原地蹦跳了起來，看起來應該很燙腳。

    奧斯卡委屈巴巴地扭頭看着主人，見主人完全沒有和他玩耍的意思，他哼地一聲，原地融化成了一灘金水。

    金水在地面上延展，沒過多久，便在地面上勾畫出了一個不太規則的圓圈，將茉莉和妙真圍攏在了圈內，火舌無法突破圓圈，只能舔舐着二人四周的空氣，像是在示威一般。

    茉莉搖了搖頭，“奧斯卡，我看不見了之後，你畫圈圈都變得敷衍了，以前你畫得可是很圓的……”

    奧斯卡無法做出反應，但他應該聽得見，也應該正在生氣了。

    茉莉收住臉上的笑容，左手探向身後，口中默唸着什麼，慢慢收回左手。

    懸掛在她胸前的吊墜輕輕搖擺。

    鎖靈鞭。

    茉莉的左手中牢牢握着的，正是她的鎖靈鞭。

    “渡。”

    茉莉將鎖靈鞭橫置於胸口，輕聲念訣，周遭的空氣爲之一顫。

    鎖靈鞭登時飛散做金黃色的探屑，探屑漫天飛舞，優雅地旋轉着，躍入火焰中，躍入紛亂的空氣裏。

    無數朵璀璨的探屑，很快就觸摸到了這個空間的邊緣。

    茉莉嗅到了邪靈被渡化的香味。

    她忽然想到，第一次見到小瀾的時候，自己就在渡靈。

    當時，自己還……

    茉莉的心底一陣酸澀。

    不知道小瀾現在在哪裏，怎麼樣了。

    她還活着嗎？

    茉莉擡起手，觸碰了一下胸口的掛墜。

    它在發燙，但茉莉知道那只是因爲周圍的空氣太燙了。

    如果可以的話，她倒真的希望她們之間存在感應。

    但也不是特別希望。

    畢竟，要是自己突然死掉了的話，小瀾應該會特別難過吧……

    火焰的氣息漸弱，茉莉使勁甩了一下頭，逼迫自己集中注意力。

    有什麼東西在蹭自己的腳踝，茉莉微笑了一下，是奧斯卡。

    奧斯卡已經變回了原形，火熄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