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一章 潰爛

    ***

    夏花看到了那座熟悉的小山坡。

    太好了。

    其實她自己都沒想到，自己居然真的能夠找回來。

    翻過這座山坡，就是她和周夜分開的位置了。

    只要翻過去……

    只要問出那個問題……

    夏花呆呆地站在山坡的最上緣，大口喘着粗氣。

    她沒看到周夜的身影。

    二人不久之前站立的位置，如今空空如也。

    這個世界彩色的風菸捲走了二人留下的灰塵與痕跡，那片空地依然如此靜謐，就像是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夏花簡直懷疑，剛纔發生的一切都是自己的一場夢。

    她走近，一步一步。

    像是走向死亡。

    直到她看到了地面上的一汪水潭。

    原來這裏並不是完全空白的，這裏還有一潭水。

    夏花記得這潭水。

    夏花蹲下身，把臉湊向水潭。

    她很美，也很愛美，她不敢想象現在的自己是一副怎樣憔悴的模樣，但她現在卻想看看。

    自己的面容映入眼簾的時候，夏花並沒有感覺到驚訝，只覺得心頭一陣陣悲寒。

    她看到了自己慘白的臉，烏黑的眼圈，敞開的衣領，還有裸露出來的胸口正中央，那枚黑色的蟲印。

    她的蛇紋。

    紋路上流轉着黑亮亮的光，它也在和自己一樣鳴哭嗎？

    夏花好像能夠聽見它的聲音。

    窸窸窣窣……吵吵嚷嚷的……

    夏花吸了吸鼻子，皺起了眉頭。

    突然間，她覺得水面中倒映的自己，好像變了一個人似的。

    夏花眯起眼睛。

    那張臉又變回了自己。

    是錯覺嗎？

    夏花彎下腰，再次湊近了些。

    一恍神，水面中的臉又變了。

    沒錯，不是幻覺。

    夏花驚愕地凝視着那汪水，水中的臉在變換個不停，時而像自己，時而……像是另一個人……

    一張有些稚嫩的臉。

    是個孩子？

    看起來……似乎有些熟悉。

    夏花直勾勾地盯着那張臉，在無意識的情況下，距離那潭水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

    茉莉猛地扭頭，朝向探勢的方向。

    自己確定，這不是個玩笑。

    “茉莉，救我，我是妙真。”

    自己的探勢雖然偶爾會和自己開幾個不合時宜的玩笑，但絕不可能是這種類型的。

    茉莉試着感受探勢的狀態，卻突然發現自己什麼都感覺不到了。

    自己和探勢，失去了連接。

    到底是怎麼回事？

    探勢仍在自己身周圍繞着，茉莉總是能夠在探勢帶來的冰涼霧氣中感到安全，但現在，那種安全感消失了。

    茉莉的心臟劇烈地搏動着。

    即便一切都如自己所見，這些都是真實的，那麼……自己又該如何救下求救的妙真呢？

    我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如何逃出這個房間。

    幾秒鐘以後，像是聽見了茉莉的想法一般，探勢再次托起茉莉的手，在茉莉的手心裏勾畫了起來。

    “出口在我腳下”

    “離開的時候帶上我”

    在試圖搬動妙真身體的時候，茉莉終於明白過來發生了什麼。

    是妙真，操縱了她的探勢。

    妙真受了重傷，無法出聲也無法動彈，但是五更天的能力尚在，於是他操縱了自己的探勢來爲他傳遞消息。

    茉莉不知該說什麼了。

    操縱探勢確實不是一般人能產生的想法，但如果是妙真的話……倒真的有可能。

    而且，說起來，自己的探勢雖然具有客觀物體的本質，但對於其他人來講，探勢仍然是難以捕捉的存在，可是現在的妙真，居然可以直接操縱探勢，以至於直接阻斷自己和探勢之間的連接了。

    妙真很強，真的很強。

    茉莉扛着妙真的身體，往後挪了一點，而後回到原地，在妙真踩過的地面上摸索了起來。

    探勢又動了。

    探勢抓住了茉莉的手，輕輕將她的食指按在了一個位置上。

    那裏有一個凹槽。

    這裏就是出口？

    茉莉的手指順着凹槽逐漸下探，沒過多久，她觸碰到了一個類似按鈕的東西。

    茉莉沒怎麼猶豫，作勢就要按下去，然而這時，探勢卻在一旁拉住了茉莉的胳膊。

    又怎麼了？

    探勢又開始寫字了。

    這次只有一個字。

    “火”

    火……

    茉莉希望妙真還能多說一點，但她也明白，就算妙真能夠操縱自己的探勢，對他來說，這也是需要很強的力量才能辦到的事情。

    茉莉很害怕妙真會出事。

    火的意思是，按下按鈕，這裏會起火嗎？

    所以從這裏逃生是有代價的。

    茉莉想出了好幾種從火場中逃生的方案，最終決定還是要按下按鈕。

    這一次，探勢沒有再阻攔自己。

    茉莉深吸一口氣。

    按下。

    幾乎在一瞬間裏，除了視覺以外的所有感知，全部回來了。

    她聽見了火焰燃燒的聲音。

    還有周遭逐漸提升的溫度。

    溫熱、熾熱、灼熱……

    ***

    夏泥和朧阿姨並沒有如預料之中那般跌倒在堅硬的地面上。

    相反，他們撞進了一個十分柔軟的地方。

    朧阿姨蜷縮在夏泥懷裏，左手按壓着自己的右手手腕，看上去十分痛苦。

    夏泥狼狽地抱着朧阿姨，在一片混亂中擡起頭。

    無數只黑手仍然攥在自己眼前，黑色的線條在這逼仄的小房間裏交叉縱橫，夏泥看不見朧阿姨的命蟲現在是何種模樣，但即便是他也知道，命蟲和主人是同氣連枝的，若命蟲出了什麼事，朧阿姨恐怕也會……

    夏泥又急又怕，不知應該先救朧阿姨，還是先救她的命蟲。

    但事實是，自己誰都救不了。

    周圍已經不再是剛纔的白牆白頂了，而是變成了一個泡沫一般的空間，夏泥回過頭，來時的門已經消失，再也找不到出口，也找不到入口。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了。

    夏泥抓住朧阿姨的手，努力讓她冷靜下來。

    “朧阿姨，快讓你的命蟲鳴起來吧……”夏泥都快哭出來了，“現在沒有其他辦法了……”

    朧阿姨的眼睛微微睜開，瞳孔已經佈滿了紫紅色的血絲，夏泥頓時覺得自己的提議有些過於殘忍了。

    “我……我在……”朧阿姨的聲音聽起來都變形了，“但是……”

    朧阿姨拿開自己的左手，露出了右手手腕。

    夏泥看到了。

    朧阿姨右手手腕上的蟲印，正在潰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