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鼓聲

    沾滿了鮮血的黑色的影子。

    小瀾的瞳孔顫抖着。

    鼻子酸酸的。

    黑影沒有猶豫，一隻本應白皙現在卻被紅色覆蓋的手倏然伸出。

    小瀾從地面上爬起來。

    那手直直向着孟傅靈的胸膛刺去。

    鮮血還在飛揚。

    “道長……”

    小瀾輕聲喃喃道。

    看着道長猛刺過來的右手，孟傅靈終於露出了恐懼的表情。

    只一瞬。

    忽然間，孟傅靈的瞳孔發生了變化。

    耳邊似乎傳來了遙遠而詭異的音樂聲。

    空氣中的香火味道更濃了。

    就連被道長當成武器的右手也頓了頓。

    音樂聲越來越近……

    一下一下一下……

    像是鼓聲。

    身邊猝不及防地響起了一聲痛苦的尖叫。

    人們的目光都被這尖叫吸引過去。

    小瀾回頭，只見菠蘿捂住腦袋跪在地面上慘叫着。

    楓糖連忙俯身去扶，卻像是遭到了重擊，直接癱軟地撲倒，仰頭，吐出一大口血。

    怎麼會這樣？

    小瀾努力調動肌肉，但是渾身上下四處都是鑽心的麻和痛。

    怎麼會這樣……

    道長的手刀已經刺入孟傅靈的心臟了。

    但是預想中的燒焦的聲音和泵開的鮮血卻沒有出現。

    那隻手像是穿過了一道有顏色的幻影。

    “呵……”

    孟傅靈嘶啞的喉嚨裏擠出陰森森的笑聲。

    他低下頭，戲謔地望着小瀾。

    小瀾的心臟在劇烈地跳動。

    他的眼睛。

    這絕不是人類的眼睛。

    不屬於活人，更不屬於死人的，一雙眼睛。

    從眼白到眼仁，全部變成了地獄般的黑色。

    在那黑色中間，又佈滿了細細的血紅的線。

    紅線往瞳孔的四周蔓延。

    不只是眼睛。

    那紅與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往外蠕動，眼眶、臉龐、脖頸……

    露在外面的肌膚漸漸都染上了這顏色。

    吞噬靈魂的黑色，其中密密麻麻的紅絲，彷彿還在遊動。

    不對。

    這不對。

    小瀾咬牙忍住直入骨髓的疼痛，撲了過去，一把抓住道長的手，將他的手抽離孟傅靈的身體。

    那黑色已蔓延過來了。

    小瀾看到道長淡紅的指尖也有了一抹黑色。

    道長僵直着身體，任憑小瀾拉扯。

    太痛了。

    小瀾和道長雙雙摔倒在地上。

    此時，孟傅靈的雙手也染上那種刻滿血絲的黑。

    小瀾絕望地往四周看去。

    老羅和羅九天同他們一樣失去了行動能力，菠蘿抓住自己的頭髮，叫得痛徹心扉，楓糖僅能用一隻手肘支持着自己的身體，鮮血汩汩地從嘴角流出，雨萱依然在昏迷。

    爲什麼會變成這樣？

    因爲那鼓聲？那忽然濃重的香火味？

    到底是什麼？

    香火……

    自己端起過屍體前的白燭，這味道並不是來源於燭火。

    這屋子裏其他的東西……

    小瀾拼命扭動身體，仰頭往那邊的石牀看去。

    那具自己已經確認過死得透透了的屍體，不知何時，坐了起來。

    依然是青白的臉龐和僵硬的肢體。

    但那雙眼睛。

    睜開了。

    這是一雙正常的眼睛。

    屍體沒有看向他們，而是將目光集中到染黑了的孟傅靈身上。

    隨後，慢慢舉起右手。

    動作很慢很遲鈍，被分成一格一格。

    “該走了。”

    這是屍體發出的聲音。

    屍體沒有張嘴，飄渺的聲音卻悠悠傳來。

    這邊黑色的孟傅靈也伸出了右手。

    屋裏的光線居然晃起來，一會兒亮，一會兒暗。

    亮，暗，亮，暗……

    亮……暗……亮……暗……

    小瀾已經猜到了結局。

    果然，在一片漫長的漆黑後，手電筒們的燈光又像之前一樣大亮。

    小瀾猛地吸進一口氧氣，覺得力量又回來了。

    道長擡起手仔細看向指尖的黑色。

    一切就像是場夢。

    除了道長的指尖。

    還有消失在他們面前的黑色的孟傅靈和蒼白的孟傅靈。

    消失了。

    就像從沒出現過一樣。

    耳邊是老羅和羅九天發出和自己窒息得救時很像的聲音，一大口呼吸，隨後貪婪地索取空氣。

    菠蘿的尖叫終於停止，疼痛讓她很快暈了過去。

    楓糖一手攬住菠蘿，隨後也暈倒在自己的血泊之中。

    再感受不到孟傅靈的存在了。

    不用說殺氣，哪怕是星星點點的寒冷，都沒有。

    道長半撐起身子，微笑着揉揉小瀾的腦袋。

    “你沒事就好。”

    小瀾搖頭，“道長，我們好像失敗了……孟傅靈還沒死，但我已經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道長不知道什麼孟傅靈，只想要同伴的安全。

    看到暈倒的菠蘿和楓糖，道長急忙衝過去。

    氣息平穩。

    道長抱起菠蘿，並拜託羅九天扶起楓糖，小瀾攙着雨萱，幾人默默走出黑屋。

    “快走，”最前面的道長轉頭焦慮命令道，“這界快要消失了。”

    “消失？”小瀾質疑道，“可孟傅靈還沒有死，女孩們的心願……”

    道長凝重地搖搖頭。

    “你搞錯了，女孩們沒想讓他死。”

    沒想讓他死？

    難道女孩們辛辛苦苦練汐，僅僅爲了等待他黑化？！

    “我不明白……”

    “沒關係，”道長斂目看向小瀾，“我們先出去，這事沒結束，不必急在此時。”

    這時懷中暈乎乎的雨萱終於有點清醒了。

    小瀾看着雨萱完全掉線了的神情，腦海中出現了另三個身影。

    “不對啊，老羅，九天，池淼她們呢？”

    “不要擔心，她們在一個很安全的地方。”羅九天嚷嚷。

    走出鐘樓，見到天光。

    這世界乍一看並沒有什麼變化。

    不過自己搏鬥了這麼久，都不見明雅她們出現。

    可能如道長所說，這裏真的快要消失了。

    走到岔路口時，鐘樓平穩的鐘聲一如既往地響起了。

    彷彿在宣告一場大戲已經結束。

    真沒想到結局會是這樣。

    明明差一點就贏了，就因爲那古怪的聲音和味道，現在的他們完全是一羣殘兵敗將。

    羅氏父子眉眼裏也是暗藏的烏雲。

    明雅她們可以擺脫執念的束縛，找到界碑嗎？

    雨萱伸手揉了揉懵懵的雙眼，定睛看到面前的女孩還在活蹦亂跳，激動地抱住小瀾。

    小瀾也單手攬住雨萱。

    至少……這一次也不是白白浪費時間。

    正想着，腳下卻突然踩住什麼東西。

    軟綿綿的……

    小瀾停下，探頭往下看。

    黑色的小東西，亮晶晶的大眼睛。

    很古怪，又很可愛。

    一道黑線從額頭劃過。

    這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