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噩夢

    菠蘿和小音一左一右，把小瀾護在中間。

    雖說是燈光熄滅的夜晚，小瀾睜着眼睛望向帳篷頂，依然能感覺到月光下的婆娑樹影。

    兩邊的呼吸聲逐漸平緩，今天太累了，小瀾覺得自己也應該入睡，但是頭腦卻無比清醒，像是預兆着什麼事。

    身體好疲倦，這空氣，這光影，這安靜縈繞在身邊的一切，給了她十分清晰的觀感。

    小瀾的眼睛漸漸閉上了。

    風聲，樹聲，呼吸聲，心跳聲……

    哭聲，笑聲，說話聲，吶喊聲……

    遙遠的世界漸次打開，那聲音像從時空的另一端傳來，帶來了幻覺般模糊的畫面。

    有什麼在風中飛。

    它掛在一根樹枝上，雪白的兩端隨風搖擺，末尾似乎變成了花，滿目都是繁複的花瓣和隨風飄揚的它。

    一隻手抓了過來，撫起兩端。

    “花……”

    顏色變了，入目是漫眼血紅，斑斑點點的血紅，水滴般滑落的血紅，四處噴濺的血紅。

    “你要幹嘛？！”

    “老子今天就……”

    “啊！”

    慘叫聲響起，糅合着這紅色凝成的腥臭氣味，向小瀾奔來。

    四周的紅色一下子消失，只剩下一個紅色物體，那團紅色若隱若現，忽然離自己好遠好遠，變成了一個遙遠的紅點，幾乎在一瞬間，以紅點爲中心，那抹紅色開始蔓延。

    “你真是有病哈哈哈哈，爲了個……”

    “閉嘴！”

    “真瘋啦……”

    “我要……”

    “和賤人……”

    “……去死！……”

    紅色重新佔據滿眼，像是來了一陣雨，雨滴滴落在那片紅色上，顏色漸漸褪去。

    譁啦譁啦……

    譁啦譁啦……

    是雨聲。

    灰色天空，灰色地面，灰色的小人。

    到處都是灰濛濛。

    “苗苗姐姐……”

    “你們往那跑！”

    “叔叔……”

    “我真的沒有……”

    “叔叔！”

    “救我……”

    “不！”

    女孩的聲音戛然而止，畫面劃過樹林與泥土，翻滾着，在雨水中定格下來。

    所有聲音忽然回來，一張女孩的臉出現，雨滴衝去臉上的污跡，落進女孩睜得大大的眼裏。

    女孩的臉龐無限放大，畫面靠近女孩雙眼，靠近她的瞳孔，靠近她的眼仁。

    女孩眼裏。

    是一團火焰。

    火焰張牙舞爪，火舌似要吞噬着視線的主人。

    火舌遽然變成無數雙纖細手臂，掙扎着向上抓去。

    “救命……”

    “救救我……”

    “不要……”

    無數人的聲音同時響起，夾雜着尖叫與哭聲，詛咒與祈求。

    哭聲停了，雨聲，火聲，叫聲，一瞬間全部消失。

    火舌幻化出的手臂漸漸消散，一團火焰，靜靜地燃燒着。

    就這樣安靜而漫長地燃燒着。

    忽然，火焰撲了過來，待到撲至面前，才看清，火焰中，是一個陌生女孩的臉。

    女孩的全部都是火焰，這火焰也屬於女孩。

    火焰凝成的女孩撲至面前，穿過面龐，消失在眼前，像一陣溫暖的風，劃過自己的臉。

    女孩消失了，消失前，在耳邊，輕輕說出兩個字。

    “別怕……”

    火焰不見了，這裏重又恢復黑暗，令人難以承受的黑暗。

    小瀾重重抽回一口冷氣。

    胸膛劇烈起伏着，小瀾看看身下的睡袋，頭頂的帳篷，左右兩張熟睡的面龐。

    是夢……

    好壓抑的夢……好可怕的夢……

    小瀾看了眼時間，還是深夜呢，似乎自己並沒有睡多久。

    可是小瀾現在無比清醒，睡前的疲憊與混沌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強烈的興奮與探索衝動。

    這裏好悶，令人窒息。

    小瀾看了看帳篷的四角。

    即便是大帳篷，此時也顯得……

    小瀾靜悄悄鑽出睡袋，確定小音和菠蘿沒有醒來，劃開帳篷的拉鍊，隻身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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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空氣好新鮮。

    深夜的森林影影綽綽，小瀾貪婪地深呼吸，努力從剛纔的夢境裏逃出，尋找重回現實的感覺。

    花叢和小枝，血人的“界”，蓮水村的陰謀，幾人的死亡，今天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麼虛幻，彷彿來自另一個現實。

    小瀾看向自己的雙手。

    還有我，爲什麼會擁有沒辦法解釋的能力。

    我和“界”到底有什麼關係？

    雙手按向自己的心臟，自從進入了村子，那種牽引感就消失了，那根連接着心臟的線把我引來這裏，是要我解決這件事嗎？

    小瀾藉着月光走到一棵高大的花樹下，倚着樹幹，坐到地面上。

    地面上有腐敗或正在腐敗的樹葉和花瓣，坐在上面涼涼的。

    小瀾擡頭，樹枝上還有未落完的花，小小的白色的花瓣，在枝頭安靜地沐浴月光。

    剛來到鳳梧的那天，小瀾在夢裏就曾這樣，仰視着那一根花枝。

    花枝……

    小瀾的心臟猛地收縮了一下。

    “怎麼自己跑出來了，”道長的聲音忽然自身後響起，“做噩夢了嗎？”

    回頭，道長已走到自己身邊，像自己一樣，沿着樹幹坐下。

    “我覺得……有點悶……”小瀾反應了一會兒，“道長你怎麼也醒啦，還是沒睡啊。”

    道長凝視着她，搖搖頭，“我看到你出來了，不放心。”

    小瀾沒有細想道長的話，被淡淡的尷尬氣氛搞得不知道該說什麼。

    “小瀾。”

    “嗯？”小瀾看向欲言又止的道長。

    月光下，道長的眼睛閃爍着，小瀾凝視着那兩潭深不見底的泉水。

    “我知道，你現在還是防備着我們的，”道長直視着小瀾，“他們可能也是，沒有完全信任你……”

    小瀾張口想說什麼，卻被道長的下一句話堵住了。

    “他們，還有我，還有你，都有不想對別人說的事情，對吧……我們都知道這件事，所以即便我們明白彼此之間有祕密，還是能互相信任，成爲一個團體。”

    “我知道自己可能沒有立場說這些話，小瀾，有些事情，我真的不能讓你知道，但是我希望你相信，無論如何，我都是站在你這一邊的。”

    小瀾的嘴巴還沒來得及閉上，直接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