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章 社交達人的硬核關系網

類別:都市言情 作者:如意鍵盤字數:3265更新時間:24/06/27 04:38:46
    窗外的麻雀,在電線杆上多嘴;你說這一句,很有夏天的感覺……

    上輩子的江山高低也沒想到,自己竟會在《七里香》誕生的這個夏天,經歷了一場博物館的奇妙夜。

    “小夥子,叫什麼名啊?”馬承源漫步在開闊的青銅展廳內。

    “江山,”江山緊跟其後。

    走在空無旁人的展廳內,莫名有種不可言狀的感覺。

    其實就是找不到形容詞。

    硬要直抒己意的話,這一件件紋飾古老的斑駁青銅,怎麼瞧都透着一種未知的詭祕。

    “您怎麼稱呼?”

    “老頭我姓馬,”個頭不高的馬承源,走出了巡夜的氣勢:“是這的管理員,你就叫我馬管吧。”

    “馬管?”江山感覺叫不出口:“怎麼叫着這麼彆扭啊,反正這也沒旁人,我乾脆就叫您馬管長得了。”

    “馬館長?”馬承源早聽膩了。

    “聽着開心吧?”

    “可真開心啊,”馬承源呵笑了一下:“你別說,我們館曾經還真有一位姓馬的館長。”

    “和您是本家?”江山:“那他平時一定挺照顧您吧。”

    “沒感覺,”馬承源回憶了一下自己的平時表現:“天天上班板着一張臉,只有下班才有點好臉。”

    “那這人肯定不好相處,”正在實習期的江山,看人一看一個準:“要麼就太認真、要麼就太較真。”

    領頭的馬承源,回頭看了江山一眼。

    江山:“您笑什麼?”

    “沒什麼,”馬承源笑道:“就是感覺和你一塊說領導壞話,還怪好玩的。”

    “您單位這位馬館長,目前還在上班?”

    “早攆回去了,”馬承源是個狠的:“據說他當初能來上博,也是走得後門。”

    “當館長也能走後門?”初入社會的江山,開始向一位老管理員討生活:“他的關係一定很硬吧?”

    “我們這位馬館長解放前是位地下黨員……”

    當一整面牆的玻璃展櫃映入眼簾的時候,馬承源和江山在一張長凳上坐了下來。

    不遠處,依稀能聽見幾位工作人員忙碌的聲音。

    今晚的上博,好像正在爲一場大展做最後的準備。

    “1952年12月份,新中國成立後的上博,正式開館,”

    馬承源平視展櫃:“迎來的第一位參觀遊客,就是這位馬館長。”

    “這麼巧?”

    “不是巧,”馬承源微微一笑:“是他之前一直在關注上博的一舉一動,所以才能在第一時間走進上博。”

    “他那會還是地下黨?”

    “都解放了還用什麼地下黨!”

    “那可不一定。”

    “不過巧的是,當年引薦他參加革命的老領導也是位文物愛好者,”馬承源道:“知道他喜愛文物後,就向市委的宣傳部推薦他進了上博。”

    江山:“難怪能當上館長。”

    “哪那麼容易,剛去的時候老馬什麼也不懂,只能當文物保管員。”

    “和您一樣。”

    “對,和我一樣,”馬承源笑了:“老馬同志在進上博之前,就是位古錢幣愛好者,隨着與文物的長期接觸,他就徹底愛上了華麗的青銅器。”

    江山默默瞧了眼,展櫃裏的一片青灰。

    ”十多年下來,他不但接觸到了大量的青銅,還結交了很多文物藏家,”這會的馬承源,也看着展櫃:

    “60年代時,已經當上文物保管部主任的老馬,帶領同事把展櫃全部用解放日報包住。

    又向許多不明真相的同志宣傳,這些文物都是勞動人民的智慧結晶,損壞了太可惜。

    最後,不但保住了文物,還替他的許多浦江朋友保管了藏品。”

    其中一位將家裏三層樓72間屋子的藏品,都交給了上博保管。

    “但有一家去晚了一步,等博物館的同事趕去時,早已經人去樓空。

    在屋裏四處查找後,這個老馬在牆角的垃圾堆裏,翻出了這家的看家寶貝;商鞅方升。

    79年那年,老馬將館裏的藏品悉數退還,很多人都大感意外。

    萬分感激下,捐贈了大量的藏品給上博。”

    江山:“其中就有那只商鞅方升?”

    “那倒沒有,”馬承源真的就像是在說別人的事:“但那家人見到失而復得的寶貝也很高興,最後將商鞅方升低價轉讓給了上博。”

    “真不夠意思。”

    “那可是商鞅方升,”馬承源拍了下江外行:“人家能同意轉讓,老馬已經感激不盡了。”

    “這家人也不想想,要不是你們馬館長,那什麼商鞅早沒了,”江山還挺講義氣:“這玩意要是我的,肯定一分錢不要直接就送給上博了。”

    “幸虧這玩意不是你的,不然還不知道怎麼宰我……們館長呢!”

    跟江山一樣,馬承源這會也伸出腿疊了起來:

    “小夥子,做人要看得長遠。人家遇上難處時,你不圖回報的伸手拉一把。等你日後也遇上難處時,他們不會忘了伱的。”

    江山伸長腿、抖着腿,細細嚼着這句話。

    “90年代時,國內各家博物館的頭頭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香江的古玩市場。大陸的盜墓賊一般都愛上那出貨,”

    和江山坐在一條板凳上的馬承源緩緩說道:“瞧見展櫃左邊那只吳王夫差盉(禾)了嗎?”

    江山這會看得還就是這只銅盉。

    “那就是老馬逛香江古玩街時發現的,”馬承源道:“當時一塊逛街的,還有他的一位香江朋友何鴻章,人家見他眼都瞧直了,立刻掏了150萬把盉買下送與了他。”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走近了“吳王夫差盉”。

    馬承源:“此盉上鑄銘文:吾王夫差吳金濤女子之吉器。”

    江山一聽驚了:“這是夫差送給西施的?”

    “是夫差送給他女兒的,”

    馬承源說完,繼續向展櫃的一邊走去:“你再看這組編鐘,這可給老馬撿了個大漏了。”

    江山:“哦?”

    “按照常規,青銅器上的銘文都是鑄上去的,但你仔細看就會發現,”馬承源道:

    “這組編鐘上的字是刻上去的,要知道青銅器多出自商周,在那個年代還沒有比青銅更堅硬的材料,所以就不可能出現刻字。”

    江山點了點頭。

    “但老馬當時仔細一看,就知道這組編鐘不假。”馬承源道:“在他看來,編鐘上的字應該是之後的年代刻在編鐘上的。

    所以,這14件編鐘在古玩店一直堆着沒人要,都覺得是假貨。

    老馬有位朋友是香江中文大學的教授,見他如此肯定便出錢買下了這批編鐘。結果你猜怎麼着?”

    “怎麼着?”

    “1992年,山西曲沃縣的晉侯墓地羣被盜,山西的考古研究所對墓地進行了搶救性發掘。

    什麼叫搶救性發掘,就是在搶救已經被盜墓者打開的古墓。

    一番發掘工作後,考古人員清理出了數十件遺留在墓中的青銅器。

    其中有兩件小號的青銅編鐘,與老馬收購的14件編鐘格式一致、銘文連貫。

    也就是說,這一共16件的編鐘其實是一套,都屬於山西晉侯墓的隨葬青銅器。”

    江山:“那它們身上的銘文是……西周?”

    馬承源點點頭:“商周的編鐘,西周的銘文。”

    兩個人邊走邊說。

    聽着聽着,江山愈發感覺身旁的這位管理員不簡單。

    “叔碩父方甗(掩)西周,捐贈者李鴻章的侄孫李蔭軒,”馬承源緩緩走過“叔碩父方甗”:

    “他就是那72房的主人,他在離開浦江的時候找到老馬,要將兩百多件青銅器全部捐給上博。

    當最後一車文物開出他家時,李蔭軒緊緊握住了老馬的手,這是一位藏癡在託付他的一生摯愛。”

    “1979年,老馬聯繫李蔭軒的家人,要將兩百多件藏品歸還,李蔭軒的夫人拿出了一份丈夫的遺囑:一生所藏全部捐給國家,不要報酬。”

    “春秋的子仲姜盤,被盜賣至澳-門的古玩市場。

    後由香江太陽集團總裁葉肇夫出資3500萬買下。

    香江迴歸前夕,老馬給他的朋友葉肇夫寫信,希望藉此盤來滬展出。

    葉肇夫回信表示,就將此盤送你吧……”

    江山跟在馬承源的身後,欣賞着這件水上樂園式的青銅洗手盤。

    那一夜,馬承源領着江山一層接着一層展區的走,一間連着一間展廳的逛。

    青銅、書畫、印章、古幣……期間,還參觀了王世襄的明代傢俱展廳。

    一老一少看一路聊一路,嘆聲不息、笑聲也不斷。

    隱隱約約間,江山總感覺身旁的這位老人,像是在與這些文物道別離、又像是在和他的老友說珍重。

    等到老管理員宣佈自己下班的時候,江山竟有點依依不捨了。

    “馬管長,我下次來上博時該上哪去找你?”

    “怎麼?”馬承源笑了:“還想讓我當一回解說員?”

    江山使勁點頭:“您的解說真不是蓋的,感覺比專業的解說員強多了。”

    馬承源一聽樂了:“那能一樣嘛!”

    “那我下回該上哪找您?保安室?”

    “等着吧,”已經向另一個方向走去的馬承源,背對着江山擺了擺手:

    “也說不準你哪次再來上博的時候,我就像今天一樣來找你了。”

    ……

    1980年,當江山與老管理員再次相遇於上博時。

    沒人能說清他此刻豐富的心理活動。

    但甭管怎樣,還真就給老管理員說着了。

    ——瞧,您還真來找我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