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二十八章 十六字的電文,喚來了舉國精英
類別:
都市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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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鍵盤字數:3646更新時間:24/06/27 04:38:46
浦江正式解放的時間實爲1949年5月份。
同年9月,浦江的文物保護委員會,便搶在第一時間成立了。
之所以如此迫不及待,實在是因爲再不出手,就用不着出手了。
1980年三月,浦江博物館裏,不聲不響的走進了幾位故博的老專家。
今日,他們和他們的好友,便要好好逛逛這座“故博爲二我爲一”的浦江博物館。
這段時日,來博物館參觀的遊客,明顯多於往日。
江山與王世襄,順着徐邦達的聲音一路尋去。
沒幾步路的功夫,便走進了青銅器的天下。
看着展廳裏滿滿當當的青銅器陳列品,王世襄與江山不約而同就慢下了腳步。
相比其它金玉滿堂、冥風骨鋪的文物展廳,青銅區域的看客明顯稀疏了不少。
這一會,王世襄與江山同時走到了一扇玻璃展櫃前。
一隻狀似阿拉丁神燈模樣的青銅酒爵,毫不顯眼的靜置其中。
扶着眼鏡的王世襄,湊近了玻璃:“知道這個不起眼的小玩意是什麼嗎?”
江山隨即應道:“乳釘紋管流爵。”
“嗯?”貼在玻璃上的王世襄,驀然回首:“你這位小同志很在行嘛!”
“這不都寫着嘛,”江山指了指展櫃裏的小卡片:“夏朝,乳釘紋管流爵。”
王世襄再一看,“嗨”的一聲笑了起來。
“其實早些時候,”王世襄看着卡片上的字笑道:“這支管流爵的年代,標註是商周而非夏代。知道爲何會換了出身年代嗎?”
絕密、掘密,歷史的掘妙之處,江山豈能不知。
“莫非是在哪,又有文物出土了?”
江山前一秒還在笑呵呵的搭話,後一秒臉色一變,腦子裏過電般的靈感一閃。
差點就錯過了一條大新聞的鑑證時刻,幸好這會是想起來了。
“看來你小子還是懂歷史的,”嘴角掛着一絲微笑的王世襄,重新背起了雙手:
“浦江博物館和故博一樣,都屬於綜合性博物館。”
江山點點頭:“就是什麼種類的藏品都有。”
“沒錯,”王世襄繼續道:“這裏的文物不是收繳的,就是捐贈的,另外還有不少是從熔爐前線搶回來的。”
江山一聽,立刻笑了:“您這個搶字用得可太妙了。”
“好好跟你王叔學學,”
之前消失黃永鈺,忽然打南面走了過來:“當年,我跟着他走街串巷收古董那會兒,可比在燕大聽歷史課都有意思。”
王世襄:“說得好像伱擱燕大聽過課一樣。”
平時愛鬥嘴的黃永鈺,這會一點都不生氣。
王世襄在他眼裏,就是本又厚又古的大書。
還沒翻完,人就老了。
可這一會,江山卻替永鈺叔幫了句腔:“您在那聽過課?”
“我何止在那聽過課,”王世襄來勁了:“剛進燕大那會兒,我修得是古代繪畫。後來因爲把蛐蛐帶進了課堂,就被教授趕去學文了。”
“他那會在燕大老師的眼裏,就是一不上進的紈絝。”黃永鈺想想就好笑:
“其實這也不能怨他,誰讓人家見過世面呢,在旁人眼裏視若珍奇的玩意,擱他那就是一家裏的尋常物件,學得沒勁。”
“日用品,”江山覺得還不夠確切:“日用消耗品。”
“可不敢這麼胡說,”王世襄趕緊四處張望了一眼。
還好,周圍除了一尊尊夏商的日用品,別無他物。
“後來轉去學文,就更不好好學習了,”王世襄接着說他的求學辛路:
“打小在家裏學得詩詞歌賦,令我一進班就成了尖子生。
整個班的詩詞作業都由我一人代筆,給女生寫詩詞時,還給她們每人定了個格調。
按照不同格調交上去的詩詞作業,老師見了一點都沒覺出來。
教我們的顧隨先生當時老開心了,說是教了那麼些年,就沒遇過這麼優秀的一班學生。”
“聽聽,”黃永鈺指了指王世襄:“這一班的學生都讓他給耽誤了。”
“一點都沒耽誤,”王世襄道:“我這幫老同學之後再寫詩詞時,不但不能湊合,還必須得按我那水平去寫,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讓教授看出點什麼。”
江山:“合着這個班還多虧遇上您了!”
“也不能這麼說,”王世襄的嘴角含着笑:“現在再想想,我當年還是太年輕了,就應該老老實實跟在先生後面學歷史的。”
從燕大畢業的那一年,最疼愛王世襄的母親忽然病逝。
王世襄一夜之間收了玩心,鷹也不熬了,狗也看家了。
天天就忙着搞研究,寫論文。
從之前單純的玩,變成了極具考究的玩家。
“北平淪陷後,”王世襄看着江山道:
“我帶着積攢了五年的論文手稿,穿越日軍封鎖線,去到了李莊。知道李莊當時是什麼地方嗎?”
江山立馬標題黨上身:“東有周莊、西有李莊,萬里長江第一莊。“
王世襄:“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他這是職業習慣,”黃永鈺表示可以理解:“什麼都愛打聽,但都只知道個大概。”
“同大遷川、李莊歡迎,一切需要、地方供應,”王世襄對江山細細說道:
“當年,自這封十六字的電文發出後,中國的十多所高等學府和研究所,全都遷去了位於西南大後方的李莊。”
“李莊那會是名副其實的文化中心,”黃永鈺道:“傅斯年、樑思成、林徽因、童第周等等一幫大知識分子,在李莊一待就是6年。”
王世襄:“故博的數千箱文物歷經艱辛轉運到了李莊,在張家祠一擱就是五六年。”
黃永鈺揭了老友老底兒:“可惜你王叔屁顛屁顛跑去後,人家根本就瞧不上他。”
“哎,”王世襄擺擺手笑了:“剛開始我想去的是中研院的歷史研究所。”
黃永鈺:“中研所當時的所長是傅斯年。”
“傅斯年上來就問我:你是打哪畢業的,”王世襄沉着臉學得有模有樣:“我說我是燕大畢業的。”
黃永鈺:“傅斯年一聽便說:燕大的畢業生不配進他們所。”
王世襄:“後來熟了我才知道,原來傅斯年曾見過我身穿白西裝,架着鷹牽着狗的模樣。”
江山心說這就難怪了:“那您後來去哪了?”
王世襄:“去了樑思成的中國營造社,陪着他完成了他的扛鼎之作《中國建築史》。”
“瞧瞧,”黃永鈺老羨慕了:“他還因禍得福多學了門手藝。”
“這手藝可不是誰想學就學得,”江山也羨慕啊:“沒有一定的知識貯備,連個專業詞彙都甭想聽懂。”
“哎呀,”王世襄像是遇見了忘年知己:
“這小子是個知深淺的,當年我可是把李莊的九宮十八廟都研究遍了,不但跟在樑思成這學建築、研究僰(bo)人懸棺,還跑去了同濟大學的李莊造船組學造船、童第周那進行胚胎實驗……”
“您可真是位……”
一想到王世襄著就的那些分門別類的書籍,江山實在忍不住感慨:“百年一遇的雜家!”
“……”黃永鈺愣了一下:“你是這樣給他定性的?”
江山很肯定的點點頭:“太了不起了。”
此時王世襄掛在臉上的得意、謙虛、欣慰的複雜表情,令他只能平視展櫃裏的乳釘紋管流爵:
“小江啊,你可別小瞧了這件小東西。”
江山:“我不小瞧。“
黃永鈺:“認真聽雜家上課。”
“它的來頭可不小,”王世襄:“還記得我之前說過浦江博物館的藏品,有不少是從熔爐前搶回的嗎?”
江山:“記得。”
“轟轟烈烈的全國大鍊鋼那會,熱情高漲的羣衆將家裏的破銅爛鐵,全部翻了出來。”
王世襄邊說邊環顧青銅器展廳:
“文博系統很快便意識到一個問題,數量龐大的廢舊金屬裏,難道全都是廢物?”
於是,各家博物館都安排了人手蹲守在國營廢品站。
其中,浦江博物館的任務最重。
當時浦江擁有最先進的鍊鋼技術,全國大半地區的廢鋼廢銅,都會送來這裏熔化。
期間搶救出的青銅器,多達上千件,有很多還是難得一見的珍品。”
“1959年的一天,”王世襄叩了叩面前的展櫃:“博物館的同志在一包廢銅中找到了它。
這件銅鏽斑斑的小東西,落在專家的眼裏便不一般了。
而最不一般的地方,就是它身上的斑斑銅鏽。
內行人一分辨,便看出這銅鏽沒個三千年絕鏽不成這樣。
更不簡單的是它的造型,你們注意看……”
江山和黃永鈺,一起注意看。
“爵爲古代溫酒的青銅器,其中倒酒的部分稱作爲‘流’,”
王世襄隔着玻璃劃重點:“在這件爵出現之前,我國的青銅爵都是成勺狀的‘流’,而它卻像茶壺嘴一樣是個管狀的‘流’。”
江山看明白了:“所以它才有了個管流爵的名字。”
“沒錯,”王世襄又指了指展櫃裏的小紙片:
“剛開始,大家都像之前的歷史一樣,給這件管流爵定代爲商周青銅器。
但很快就有文物專家提出了異議,他認爲這件管流爵應該是夏朝的青銅器。”
黃永鈺:“差不少年呢!”
“這在當時可是個敏感的話題,”王世襄道:“畢竟二里頭的夏都遺址剛發現不久,發掘工作還沒來得及展開。”
江山默默點頭,王世襄接着說。
“直到6年後,洛陽的二里頭遺址宣佈了發掘報告,浦江博物館的乳釘紋管流爵,才從商周換成了夏代。”
“怎麼?”江山道:“發掘報告裏提到浦江的管流爵了?”
“他們不但提到了管流爵,還發現了同樣的管流爵,”
忽然,一位五十多歲的男同志,說着話走到了他們面前:
“它就是號稱“中華第一爵”的乳釘紋銅爵,其造型與年代,和我們館的乳釘紋管流爵都非常相像……”
江山聞聲看向來者,腦袋立馬嗡的一下。
“看來我們館今天來的專家還真不少,”眼前的男同志,客氣的對王世襄笑道:“請問您是?”
話剛問出口,笑意卻尷尬的停在了臉上:“這位小同志是怎麼了,哪裏不舒服嗎?”
這一會的江山正在調整心跳,但眼裏卻忍不住閃起了該死的淚光。
“我……您……”
一時間,江山連瞎話都不會編了:“您長得可真像我那苦命的叔叔啊!”
黃永鈺當即:嗯?
一轉臉,正好瞧見了王世襄瞥來的目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