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北長春,南浦江
類別:
都市言情
作者:
如意鍵盤字數:2166更新時間:24/06/27 04:38:46
今天是星期六,1978年距離雙休日的實行還爲時尚早。
按照浦江譯製片廠的慣例,每到週六都是單位組織學習的時候。
片廠的辦公樓裏有一間小型觀影室,上班鈴響過沒多久,江山就跟着一幫同事走了進去。
這間觀影室看起來很新,也的確是今年廠裏提高效益後新建的。
如今,每當一部影片完成譯製工作後,就會安排放映師給全廠職工先睹爲快,除了看個新鮮更爲了職工之間的相互學習。
今天屏幕上播放的倒不是他們廠自己譯製的影片。
小型的觀影室,共有六排座椅,江山在最後一排坐了下來。
膀大腰圓的胡廠長,面對着大家站在了最前方,一手叉腰一手揮舞:
“同志們安靜一下,在咱們譯制片界一直有北長春南浦江的說法,但那位東北老大哥可比咱們的譯齡早多了。”
“今天廠裏組織大家學習觀摩的這部譯製於1949年的蘇耳關影片,可以說是新華國成立後的第一部譯制片。當時的譯製條件不好,譯製水平也不成熟,一切都是邊摸索邊配音,但仍有很多大家值得學習的地方。”
胡廠長的開場白一結束,放映室裏的燈光也跟着暗了下去,隨後幕布亮了起來:《普通一兵》。
時不時閃現着點點粗細顆粒的灰濛畫面上,播放着蘇耳關青年戰鬥英雄的事蹟,起初江山還沒覺得什麼,只當是在看老電影。
胡廠長說的沒錯,這部譯制片的水平的確不高,臺詞和口型沒一句是對上號的。
看的要多出戲有多出戲。
但僅僅幾分鐘後,原本已經攤在座椅裏的江山,漸漸越坐越直。
一句臺詞都捨不得錯過。
上輩子,自己竟然錯過了這樣一部寶藏電影。
屏幕裏,一個個身穿軍服的高大蘇耳關軍人,歐臉美女家屬,張口閉口操着一口濃濃的東北腔。
“我嚼着你不能來了膩。”
“你幹啥膩?”
“那可咋整?”
“怕他在道上睡着了。”
“上尉同志,我這輩子過的挺零碎滴。”
“我那死去的老爺子弗奧多羅維奇,原本是個莊稼人,在鄉下替地主扛活。”
“得了吧薩莎,憋說了,我和你嘮嘮家鄉話。”
“哎呀,馬特洛索夫,我一看你啊,就想起了我那二小子。”
“伊萬大叔,聽說你吹口哨都趕上百靈子了。”
“在這屋裏,他有點抹不開。”
……
滿屏的蘇耳關近/衛軍,卻撲面而來了大碴子味,把江山聽的一愣一愣的。
“鵝鵝鵝……”
實在忍不住笑出聲的他,即使到了這一世也不得不佩服東北話的魔力。
“笑什麼?”
不知道是什麼時候,胡廠長竟悄悄坐在了他身邊:“有什麼可樂的?”
江山先意外的看了他一眼,然後指着電影笑道:“這長影就是比咱們水平高,瞧瞧,多接地氣啊。”
胡嘯沒想到江山會如此評價這部電影。
再仔細想想:“也對,其實那個時候的蘇耳關紅軍,主要就是工農隊伍拉成的,看來當時長影,拉來隔壁村的村長配音,還真挺合適。”
“村長?”江山聽的一臉懵。
“就是那位伊萬大叔,”胡嘯小聲道:
“這片子裏大部分的配音演員都是長影從隔壁孟家屯拉來的村民同志。”
江山緩緩搖了搖頭,不得不佩服:“還是咱們東北的老大哥虎啊!”
活脫脫把一部悲壯的戰爭片,演譯成了一部喜劇片。
據胡嘯介紹,當時長影還沒改名,仍然叫“東北電影廠”。
在譯製《普通一兵》時,全廠即使是全員上陣,也沒能湊夠人數。
於是廠長親自帶隊去隔壁屯裏找人,就連孟家屯的村長也沒放過。
在剛開始進行譯製工作時,整個劇組幾乎沒有一個人能錄成,不是話長了就話短了,換句話說就是音畫不同步。
再加上鋪着稻草的隔音牆錄音條件太差,錄音設備還時不時的擺爛,結果導致整個譯製工作比拍一部電影的時間還長。
“這《普通一兵》的譯製工作,雖然看起來倉促又粗糙,但它卻爲咱們國家譯制片領域的發展,積累了衆多的寶貴的經驗。”
胡嘯說完,看着江山一臉傻樂的樣子,也開始從另一個角度看起了電影。
漸漸地,他笑的比江山還要歡。
江山:“你笑什麼膩?”
胡嘯:“憋吵吵,回頭再嘮。”
電影結束後很久,直到他倆吃完午飯,仍沒有擺脫東北話的影響。
提着一隻黑色公文包的胡嘯,揮手讓江山跟着他:“走吧老夥計,該上電視臺了。”
江山這才想起這茬:“走着去啊?”
“怎麼可能,”胡嘯扔給他一把車鑰匙:“一會你騎車帶我。”
江山頓時就站住了,自己都多少年沒碰過二八大槓了,這怎麼忽然就要騎車帶人,帶的還是位一把手。
就在他愣神的時刻,只看見配音導演楊白,把頭探出錄音棚對着外面大喊:“兩塊了兩塊,誰來想句好詞。”
江山立刻轉身跑去:“我我我,我來。”
“還有我,”胡嘯緊跟其後:“你個小冊老跑那麼快乾嘛,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呂組長站在翻譯組的門口,不敢置信看着走廊裏神奇的一幕:
“對年輕人還是不能太放手啊,看把胡廠長給帶的,威信何在?”
跑進錄音棚的江山搶先一步把翻譯劇本抓在了手裏,很快胡廠長也看見了楊導說的那句話。
原來棚裏正在譯製的是一部叫《虎口脫險》的法/國影片,其中一段在土耳其浴室接頭的戲裏,演員哼唱了一段小調:“Tea for two,tea for two……”
“怎麼了?哪不對勁?”胡廠長看着劇本問道。
“情侶茶,情侶茶,”楊導唱的自己一臉嫌棄:“有這麼唱歌的嘛。”
“不能這麼唱嗎?”一向咬文嚼字的胡廠長,這次倒沒覺着有什麼不妥的地方。
這是一部喜劇,江山有幸看過,還看了不只一遍。
“鴛鴦茶,鴛鴦茶,”
他直接唱了出來,楊導也沒管他調子找的對不對,反正聽着順耳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