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6章 執念

    明月心大會已經結束，這天晚上，明月高掛。

    朗朗明月，今晚分外明亮，在那明亮月光之中似乎照映着什麼，一度顯得妖嬈。

    隨着夜漸深，南陽城陷入一片寂靜，此城因衆多修仙者雲集，各大門派都已駐紮於此，成爲整個神州大地最爲安全的處所，鬼修難犯。

    也正因此，即便是修仙者，也在這夜深人靜之時，放下緊張的神經休憩一番。

    呂嚴難得回來，見顧辰和羅程都還在，不由喜上眉梢，不過依然忍不住抱怨道：“累死我了，感覺什麼事都做不完，我修行了二十多年，從來沒有一次像現在這樣，真的是比修行還累，顧辰，羅程，來陪我喝上兩杯。”

    顧辰、羅程與呂嚴喝了一杯酒，顧辰道：“你先去休息吧，明天不是還要忙嗎？”

    呂嚴臉色一苦，又滿了一杯，一飲而盡，道：“這些鬼事忙不完的，接下來還不一定能抽空回來，加上你們不知什麼時候也要離開，趁着都還在，我們痛飲幾杯，哪怕通宵達旦，也要盡興。”

    顧辰搖搖頭，放下酒杯，道：“你還是去休息一下吧，想必你所忙的那些也不僅僅只是俗務，難得回來一趟，就算鐵打的也要散散熱，畢竟修仙者也是人。”

    呂嚴一怔，深深地看着顧辰，微微一笑，重複道：“修仙者也是人。”

    羅程也道：“凡人但凡走上修仙之路，高來高去慣了，那些種在田地裏的東西也就看不見了，他們都自以爲高人一等，不再把普通人放在眼裏，你們魔教的教義，將修行之道融入世俗之中，雖然有特立獨行之輩，但在我看來，這樣的做法我很欣賞。”

    “仙路斷絕，修爲再高的修仙者也只不過一介凡人，終將塵歸塵土歸土。”呂嚴往後一仰，右手肘支着地面，半躺着望着天空，略有感慨，卻又突然看向羅程，“羅程，既然你這麼欣賞我們魔教的教義，就不要一口一個‘你們魔教’了，你不如也加入我們魔教如何？你的情況很特別，加入任何一個修仙門派都會格格不入，不過加入我們魔教，你的一切才能都能得到發揮。”

    羅程不假思索，搖頭道：“我自由慣了，不會再加入任何一方。”

    呂嚴聞言，不由得笑了起來，道：“你這種性格，在我們魔教裏面，也有很多。”

    說罷，呂嚴又喝了一杯，而後站了起來，慢慢朝屋裏走，道：“我確實挺累的，那我就先去休息一下了，一連忙活好幾天，連打坐修行的時間都沒有，再這樣下去我的修爲也要廢了，顧辰，羅程，接下來恐怕我們難得見面了，但是……”

    “來日方長。”

    顧辰輕輕一笑，羅程也是點頭。

    “不錯，我們來日方長。”

    呂嚴重復了一句，而後走了進去，剩下顧辰與羅程在這裏繼續喝酒。

    兩人此時都已有決定，也都已有心事。

    羅程道：“顧辰，明天我便要離開南陽城，你有什麼打算？”

    顧辰道：“我也會離開，一路慢慢走。”

    羅程問道：“有目的地嗎？”

    “目的地嗎？”顧辰思緒中出現了十年前離開崑崙時被東陽上人送往的小鎮，在那裏留下一些牽掛，“我要走去青木鎮看看。”

    “青木鎮？”羅程蒐羅了一下記憶，這是一個陌生的地名。

    顧辰解釋道：“是梁州的一個小鎮。”

    “梁州啊，倒是挺偏僻的地方。”羅程輕輕道。

    在那偏僻的地方，曾經改變了顧辰一生的軌跡。

    顧辰與楊嬋也是在青木鎮相遇的，當時他們還年少，當時他們還懵懂，但當時他們已經共患難，當時他們對彼此有了一個小小的承諾。

    遙遙一片雲彩飄來，將月亮遮掩其中，整個南陽城被籠罩在一片陰影裏。

    神仙嶺上的某處幽深洞府，楊嬋面如枯槁，臉上毫無血色，整個人瘦了一半。

    一身元力錯亂，不受控制，心肌陣陣絞痛，讓她呼吸困難，如果不是一身修爲根基還在，她只怕早已油盡燈枯，死在元力的暴走之下。

    這種情況已經持續了整整三天三夜，楊嬋憑着一身修爲抵禦着元力的暴走，到了此時終於力不從心。

    意識漸漸混沌，念頭漸漸模糊，楊嬋腦海之中閃過一幕幕畫面。

    那是回憶，雖然少，卻充實，支持着她在陰女教中經過十年的殘酷修行。

    從與顧辰在青木鎮裏初次相遇，共同經歷嬰鬼之禍，結識青風，而後各相別離，顧辰隨着青陽子去了青陽門，而她則被雲芷帶回陰女教，直到這一次明月心大會，她與顧辰才在南陽城重逢。

    相隔十年，兩人都變了很多，可是兩顆心依然緊緊聯繫在一起，甚至此時此刻，楊嬋記憶中的畫面，只有那些與顧辰相關的記憶還保持清晰，而那十年裏在陰女教中遇到的各種殘酷修行，她竟然一點兒都沒有留下，彷彿那些記憶不曾存在過一樣。

    但那些記憶只是沒有涌現出來，楊嬋依然記得，尤其記得在她剛被雲芷帶回陰女教，經受陰女鑑洗禮的時候，得授豔女歸塵訣時的情景。

    那是爲資質不佳的女修準備的功法，習得豔女歸塵訣的女修，哪怕依然可以成爲修仙者，卻須歸紅塵，入風塵，走的是一條煙花之道，習的是一門陰陽之術，做的卻是交、合之實。

    哪怕楊嬋年幼，對那種事依然有所瞭解，她不願習此訣，好在這種安排也不在雲芷的期望之內，在雲芷的介入下，楊嬋才一邊修行雲芷的媚女臨鏡訣，同時兼修陰女教中最難以修行的，甚至傳言並不完整的清女望月訣。

    “鑑靈所授，不得不受。”

    楊嬋從那懵懂迷糊的狀態下驚醒，看看四周，原來還在自己的洞府之內。

    這八個字，在當時成爲了楊嬋的夢魘，幾度將她自睡夢中折磨至醒，她的唯一堅持便是保住清白之身，爲此拼命苦修，只爲不歸塵。

    只是不知是何雙看走了眼，還是鑑靈出了錯，曾經差點兒被安排歸塵的楊嬋，竟然順利將媚女臨鏡訣和清女望月訣修煉到極高境界，進境還極快，遠超常人想象，加上她天生媚骨，與陰女教功法契合度極高，將媚惑之術發揮到極致，連同門女修都難以抵擋。

    或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陰女教中的一些資源才對楊嬋有所傾斜，似乎是在什麼時候開始，前掌教何雙改變了主意，而這一次的明月心大會，雲芷的計劃進行得極爲順利，在楊嬋看來，像是有只大手在推動，而這只大手並不是雲芷的。

    彌留之際，楊嬋突然想通了很多，一股無力感卻已將她擢住，她帶着強烈的不甘，道：“我也只是到這裏而已嗎？就這麼一點兒難耐，我只會成爲顧辰的負擔，我不願成爲顧辰的負擔，絕對不要！”

    原本被陰女教安排歸塵的棄子，憑着自身努力與過人資質，不僅修成了媚女臨鏡訣和清女望月訣，更是在暗中修行了豔女歸塵訣和海女思潮訣，楊嬋的成就在陰女教無人能及，只是當她的修爲面對陳鷹時卻如此無力，甚至看着顧辰用身體來保護她，她的心頭有了強烈的危機感。

    她必須變強，因爲她不願顧辰因她涉險。

    “誰！？”猛然間，楊嬋突然清醒，緊緊盯着洞府中的角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