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6 獄友三巨頭

    奧古斯特格勒皇家科研中心的地下關押着這個宇宙中最窮兇極惡的異形怪物，包括精神失常的半瘋星靈、兇殘而貪婪的異蟲和畸變的感染人。

    如果有人認爲這些令人膽寒的怪物已經是迄今爲止人類已知最兇殘、最暴虐、最邪惡的異形生物，其中最恐怖的三座囚籠足以讓他們肝膽俱裂。即使是最荒誕的驚悚作家也無法用筆觸描述此般可憎之物的萬分之一，彷彿那就是恐懼本身。

    用來關押這些怪物的牢房使用的經過新福爾鬆催化劑強化過的熔合合金，比金剛石還要堅硬。牆體層層加固，內嵌靈能隔絕材料，據建造它的帝國工程師所言，就是用來囚禁蟲羣主宰也綽綽有餘。

    且不論這是否屬實，但起碼它並不阻止被分別關押在不同牢籠中的三族巨頭通過心靈語言進行交流。

    “這些可憎的人類，奧古斯都·蒙斯克，褻瀆之人！清算之日到來之際，我必把你千刀萬剮！”

    蘊含着塔達林執行官怒火的心靈語言在地下的數百間大大小小的囚籠中迴盪，震得壁燈咔咔作響，而迴應他的卻只有怪物的嘶吼。

    “奈昂，你那可悲的大腦已經被地嗪薰壞了。要是你少折騰折騰，還能再多活幾天。”

    前段時間剛剛被泰倫帝國逮住刀鋒親王加百列·託什正在自己的那所單間錘擊沙袋，聽着奈昂發病似的精神咆哮，實在是不堪受擾。

    “自從人類不再爲你提供足量的地嗪，你就更瘋了。”

    託什跟奈昂之間隔着幾千碼和層層牆壁，在心靈語言的交流上卻沒有受到多少干擾。這並非帝國的靈能隔絕設施存在缺陷，實在是他們的靈能都太過強大。

    越來越瘋顛的奈昂從不限制自己攝入地嗪的劑量，所擁有的靈能也與日俱增，他失去的理智越多，力量也就越強大。

    奈昂是最近才被關進來的，據說曾是一名星靈執行官。然而，除對神靈的狂熱崇拜以外，託什未曾見過他身上有任何其艾爾族同胞的高貴品質。

    “吾神！我罪該萬死！”奈昂卻根本沒有理會託什。

    “薩爾那加！神啊！帶我走吧！帶我走吧！”

    “真可憐，他沒救了，親王。星靈.這幫狗娘養的小碧池因狂信而癲狂，因癲狂而走向最終的毀滅。”另一邊，腦蟲深沉的靈能語言從另一個方向傳來。

    異蟲之間具備緊密的心靈連接，託什能夠清晰地感應到那只腦蟲的存在。

    他認識它。

    那正是託什在查爾化蛹轉變爲異蟲刀鋒親王時守護他的那只新生腦蟲。那個時候，這一隻新生腦蟲還很弱小，面對主宰寵愛的兒子極盡恭維而無比順從。

    如今，腦蟲不僅變得比過去強大成熟太多，還學會了人類罵人的衆多詞彙和粗鄙的地方哩語。

    初代主宰時代，這只腦蟲曾經聽命於託什，現在卻並非如此。

    它的身上發生了託什所難以想象的變化，好像是一個還穿着開襠褲叼着嬰兒一夜之間學會了抽菸喝酒燙頭，叼着棒棒糖就把一個街區的黑幫全都收拾了，最後還當了教父。

    腦蟲欣然接受了人類給予自己的名字，阿爾法。這可能預示着，它只是人類抓捕的第一只腦蟲。接受命名——這在異蟲看來等同於叛逆。因爲只有主宰才能賜予腦蟲姓名，它這麼做等同於認同人類是自己的主宰。

    當然，託什一點都不覺得這是一種背叛，也沒有感到憤怒。託什清楚，他不屬於異蟲，他認定自己對蟲羣的歸屬感是憑空僞造的。

    “奈昂的強大在我見過的衆多星靈英雄中也排在前列，甚至可以僅憑自己的力量融合成爲一位執政官。”託什平靜地迴應說。

    “但他仍然只是一個瘋子。”腦蟲說：“星靈的壽命比人類長得多，他還會繼續瘋下去，直至成爲一個超級瘋子。”

    “然後……嘣！你懂的。”

    這會兒，奈昂終於不再嘶吼，託什與腦蟲的心靈交流也截然而止。就和之前的交流一樣，這樣的交流大多是一些對對方的試探。他們對彼此也有諸多懷疑，並非完全信任。

    自第一只主宰死後，蟲羣緊密的等級結構轟然崩塌。腦蟲只聽命於主宰，而新生的二代主宰顯然無法取得所有腦蟲的認可。

    正巧的是，託什和腦蟲都不再聽命於任何一個主宰。腦蟲無法違背主宰的命令，也絕不背叛，因此內部的分歧最多隻會止步於言語衝突，而不可能發生內戰。

    但一旦腦蟲失去效忠的對象，它們之間的關係就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要不，整點薯片和可樂？”過了一會兒，腦蟲又問：

    “我讓我的僕人送給你。”

    “不用了，謝謝。”託什略表謝意。

    “那再好不過。我一直都有一個疑問：親王，你無比強大，人類又怎麼能傷到你？”腦蟲說：“而且，我畢竟只是一隻沒有自衛能力的腦蟲，可你卻不一樣。這裏應該根本就困不住你。”

    “我只是敗在了星靈的手裏。”託什簡短地迴應了一聲，接着又反問說：“我幾乎忘記了你是怎麼被人類抓住的了。”

    “敵衆我寡，非戰之罪。”腦蟲的心靈聲音波動了一下，看來它始終都深以爲恥：

    “星靈無窮無盡，而我的蟲羣每分每秒都在傷亡。”

    腦蟲的憤怒只是僞裝的，它隨即又換了另一種口氣：“不過這根本不重要。”

    “你故意被人類抓住，正是爲了來救我。”它極富人性化地哈哈大笑：

    “這裏沒有人能困得住你，快動手吧。等我成爲蟲羣主宰，整個宇宙都是我們的囊中之物，蟲羣將吞噬世界。”

    託什知道，這只腦蟲也許真有成爲主宰的可能。它的靈能潛質非常的高，以至於現在已經成長至託什都得留心提防的地步。

    天知道帝國人類給這只腦蟲吃了什麼，還是它本來就是這麼地天賦異稟。

    腦蟲竟然也懂得臥薪嚐膽的道理，做出一副沉迷酒色的姿態以麻痹操控它的人類。要是問它還想不想查爾，那肯定是不想的——也許演過了頭。

    “.我不是來救你的。”託什沉默了片刻：

    “我以爲你已經死了。而且，要是真來救你，根本不用這麼大費周章。”

    “你開什麼玩笑！”腦蟲勃然大怒。

    “託什家族不開玩笑，只說真話。”託什說。

    “.真沒救了？”腦蟲愕然。

    “沒救了。”託什說。

    “你原來真是被逮進來的。”腦蟲說：“打不過，你難道不會跑嗎？”

    “我是來追尋最終的宿命。”託什平靜地說：“也就是死亡。”

    “尋死？你也瘋了。”腦蟲一愣。

    除非被殺死，腦蟲幾乎是永生的，它們的細胞更新得很快卻不會衰老，能活很久很久。

    “哎呀，那我跟你廢什麼話，我要下本了，回頭再聊。”腦蟲罵罵咧咧地收回了自己的心靈連接：“如果你有什麼逃跑的好主意，最好告訴我。”

    託什啞然，一隻腦蟲竟然比他自己還要像人。

    異蟲的感染作用在基因層面，還扭曲了託什的思想，抹去了他所有的人性。許多次，託什都在與腦中無數殘忍而邪惡的念頭抗爭，儘管並非次次成功，但從未放棄過抗爭。

    終於，託什的身邊再一次安靜了下來。地下監獄裏無時無刻不在傳出怪物尖銳的嘶吼，讓這監獄再一次變得陰森可怖起來。

    他環顧自己的房間，感到些許的心安。

    與其說是監獄，倒不如說是一間舒適的旅館。這個單間面積很大，擁有一張單人牀、全息投影電視機、沙發和成套的桌椅。可見，儘管帝國忌憚託什的力量，但還是把他當作人類而不是異蟲。

    當託什還是貧民窟中的那個孩子時，他曾無數次地夢想過這樣的場景，現在卻提不起任何的興趣。作爲經高度改造的生物，託什不需要只會是累贅的情慾。

    這個時候，託什敏銳的靈能直覺察覺到了有一羣人正在走入這間地下監獄，他們人數衆多，看來是帝國的高官到了。——託什幾乎能夠聞到奧古斯都·蒙斯克的氣味。

    但這些人並沒有靠近這裏，而是通過全息投影電視與託什對話。

    “尊貴的奧古斯都一世皇帝，蒙斯克陛下。”託什很快就見到了帝國的皇帝。

    全息投影屏幕中的皇帝正值人生中最好的年紀，精神充沛，自信不疑。他面容英俊，神色冷峻，恰如第一位奧古斯都。

    看着奧古斯都的英姿，託什多少有那麼一點嫉妒，但這份情緒稍縱即逝。

    奧古斯都·蒙斯克一直以來都是一個距離託什極度遙遠的人物。他很早就聽說過這位泰倫人的革命英雄，聽說過其諸多的豐功偉績。

    託什出身貧民窟，生來卑賤，而上天卻要他化身夢魘。而奧古斯都出身貴族，彷彿生來就光芒閃耀。

    “你好，加百列·託什。”奧古斯都衝着託什點了點頭，當作打招呼。皇帝的身邊站滿了皇家衛隊士兵，士兵們可伸縮的面甲目鏡反射着鈷藍色的絢麗光芒。

    奧古斯都跟託什有不小的恩怨，他曾試圖拯救還未變成異蟲的託什，再知道事情已無可挽回後卻果斷地下令永絕後患。

    託什當然恨奧古斯都，確切地來說，他憎恨所有的人。但託什更憎恨自己。

    “在我的眼裏，你只是個孩子。”奧古斯都看着託什，聲音至誠至切：“我見過你過去的樣子，也知道現在這副模樣也非你所願。”

    “我知道，你一直儘可能地剋制殺戮的慾望，這比拯救他人更難。”他說：

    “託什，我堅信你有一顆正直的心。”

    “.”託什的心裏有那麼一絲的觸動，想問奧古斯都爲什麼對自己那麼地有自信。

    “你知道我爲什麼會攻擊人類世界？”良久，他突然說。

    “希望你能解開我的疑惑。”奧古斯都點頭。

    “在製造我的時候，主宰曾賦予我一個偉大的使命——拯救異蟲。”託什講了起來：“但我不知道應該怎麼去拯救。”

    “異蟲究竟要面臨什麼樣的災難，我也不知道。坦白說，我也根本不想關心這件事。但是，要拯救蟲羣的任務依然深深地根治在我的內心，左右我的思想，讓我無可抗衡。”他說：

    “同時，在黑暗中始終還有一個聲音，要我服從他，聽命於他。”

    “我是來尋死的，蒙斯克，我忍受不了了。我是加百列·託什，我不想成爲他人的傀儡。”

    “我相信你。”奧古斯都認真地說：“我能理解。”

    那話語居然讓託什相信，對方是真的能理解。

    突然，一聲來自腦蟲阿爾法的嘶鳴打破了這場談話。

    “那只腦蟲是怎麼回事？”皇帝面色不變：“艾貢，它在說什麼？”

    “.抱歉，陛下，我到現在還沒有學會蟲語。”他身邊那位身着白色研究服的年輕學者抖了抖，小心翼翼地以試探的口吻說：

    “想來不是在罵爹就是在罵娘，陛下，我想不出第二種可能。”艾貢的眼睛轉了轉：

    “呃，我是猜的。但大概就是這麼一回事，阿爾法要是輸了遊戲，準會大喊大叫。”

    “好了，告訴它，如果它再不安靜點，我就只能給它斷網了。”奧古斯都下令說。

    接着，奧古斯都再一次看向託什。

    “託什，我要你相信我，我有能夠解救你的辦法。”他冷灰色的眼睛盯着託什：“祛除感染的想法已經找到了，但需要長時間的準備。”

    “能讓我變回過去的模樣？變回——一個人類。”託什不可置信。

    “是的，變回一個人類。”奧古斯都看了看託什：“應用薩爾那加科技就能做到，只是可能會有一點後遺症。比如留下一一頭蛇發。”

    託什露出極爲難看的笑容：“我該怎麼相信你？還是說，你只是想要找個藉口讓我心甘情願地配合你手下的科學家用盡非人的方式折磨我。”

    “不論你信任與否，這都是你唯一的機會。”奧古斯都也笑了。

    “.”託什沉默了一會兒：“那麼，這件事對你有什麼樣的好處？”

    “你本可以直接殺死我。”

    “化敵爲友，帝國就會更強大。”奧古斯都說。

    “你是人類，這就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