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惡人
類別:
女生頻道
作者:
攻玉1129字數:2196更新時間:24/06/27 04:33:24
月華如瀑,清風動竹影。
思明堂的小院中,沈珏獨自下棋,長腿微曲慵懶的靠坐着,面前擺着的棋局黑白字廝殺正酣。
白子溫和,處處規避鋒芒,甚至是退避,似乎極易被破,卻各處牽動,像水面平靜的湖泊看起來溫柔誘人,只有一腳踩下去,方知是深淵。黑子卻是截然相反的狠厲,一路殺伐,令人望之膽寒。
沈珏一手懶洋洋的支着下巴,如玉的長指輕擊桌面案,手邊擺着黑白兩奩棋子。
一陣輕微的腳步聲音傳來。
長吉恭敬行禮,“世子。”
沈珏拈起棋子:“如何?”
“四爺收了暹羅金蛇丹。屬下看過,傷勢雖看着嚇人卻沒傷及根本,有暹羅金蛇丹,最多十天就能痊癒。”
長吉見沈珏漫不經心落下一粒白子,原本氣勢囂張的黑子頓時死傷大片。
“屬下將世子的話轉告給四爺,看四爺的臉色頗爲憤怒,想來已經知道毒蛇一事是沈姑娘的手筆。”
“派個人,盯着四叔。”沈珏脣畔隱約有了一抹笑意,“四叔要是想不出主意,就讓他搭把手。”
長吉:“是。”
見長吉立着不動,沈珏在黑色棋奩中銜起一枚,“怎麼?”
“屬下只是疑惑,沈姑娘看着有些膽小,平日裏都是忍氣吞聲不敢惹事,世子怎麼就斷定是她害的四爺?”
“猜的。”
長吉擰眉,想起沈四爺凶神惡煞模樣,略有猶豫:“世子會不會弄錯了?”畢竟好好一個姑娘家,要是被沈四爺記恨報復可就慘了。
沈珏像是聽了什麼笑話,喉間發出幾聲輕笑,局上黑子以兇勇撕出一條血路,雙方僵持不下,沈珏一手撫亂。
起身,衣袂在夜風中翻動,月華爲修長的身影鍍上一層清冷。
“膽小?”
“不,是膽大包天。”
沈珏漫步走向竹林,高大的身影漸漸被黑暗接納,腦子浮現出那楚楚可憐的霧眸,任由誰都會覺得那是個好欺負的柔弱女子,第一眼時,沈珏也這樣以爲。
初見沈江驪時,是在洵江周府。
長廊下一名少女瘋跑出來,髮釵在奔跑中甩落在地,髮髻鬆散,還落了一隻鞋,但她絲毫不敢停歇,似乎身後有洪水猛獸。
“小婊子,敢跑!等爺逮住你一定要弄死你!”
周顯帶着七八個小廝攔住堵截,嘴上罵着,可那姑娘滑的像泥鰍,幾次三番快到手時,都被她跑出去了……
周顯氣的咬牙:“這是周府,爺倒要看看你能跑到哪去!”
對於周顯的叫罵,少女置若罔聞,只是一個勁兒往東廂房跑,直到那個異常肅靜的小院門前,周顯剎腳步,叫停了小廝,厲呵道:“不準進去!”
那姑娘沒有停下,直接撞開了虛掩的門,卻不想腳被比尋常略高些的門檻絆住,狠狠的摔倒在地。正是雨後,地板還是溼噠噠的,白裙如紙墜落泥濘被一腳腳踏,好不狼狽。
視線中一雙瓦青緞面的朝靴,銀絲勾了暗紋,內斂奢華,步履穩健,停下。
彼時,她跌了滿身泥,斷了腰帶、散了衣襟。
“姑娘?”他好心的蹲下,銀絲暗竹紋的白錦袍染了塵。
面前伸來只大手,玉骨修長,一枚極品黑曜板指,矜貴異常。
鬼使神差,她搭了上去。
一擡頭,四目相對——
牀帳中,沈江驪猛的睜開眼,眼中的恐懼還未散去,燭火已滅,月光侵室。
耳邊傳來清荷熟睡的呼吸聲,沈江驪摸了摸頭,驚覺出了一身冷汗。
坐起身,替清荷蓋好被子,輕手輕腳的下了牀。
照理說,應該回下人房睡,就算要守夜也只能睡腳踏,斷沒有和主子一牀的道理。
自從柴房出來後,沈江驪就噩夢不斷,不是夢見母親上吊時慘白的面孔,就是沈鍘南兇狠冰冷的目光、還有周氏,大大小小纏在她身上的毒蛇……
清荷心疼她,只能守着她睡覺,每次察覺沈江驪做噩夢時,就模仿江以清哄睡,沈江驪這才稍微好些。
自從江以清離開,沈鍘南續娶周氏,沈江驪嚐遍人情冷暖。
清荷是唯一陪在她身邊的人。
在她心中,清荷早不是一個丫鬟,而是江以清以外,唯二的家人。
她們在人前是主僕,人後卻沒有諸多規矩,相處更像是姐妹。
如意尾巴搖晃着,小肚皮一鼓一鼓,睡的正香。
沈江驪卻沒了一絲睡意。
她推開窗,只見圓月高懸。
月光清朗,卻照不明她心事。
這是她第一次,夢見那晚。那樣可怕的夜晚。
誰能想到,京城風光霽月的世子在牀他上又是一副怎樣可怕的面孔呢?
睡夢裏她又回到那個風雨蕭蕭的夜晚——
“此結名叫雙桶縛,刑部監常用,就是兩百斤的壯漢也掙不脫。”他溫聲解釋,像個極有耐心的好人。
她雙手被縛,麻繩的另一頭捆在牀柱,身上衣裙零碎,冷的人本能的縮成一團。
“姑娘的事,某已辦成。如今該姑娘出力了,卻如此躲避不及……真叫某心寒啊。”
手摁在結上,輕鬆將她雙手壓在頭頂,防止她再往上躲,另一手狠力掐着她的腰……
他的氣息若有似無的拂背脊,像刀尖在劃,不知他要落在何處,從那剝皮抽骨。
她悶在褥子間快要窒息,極力的扭過頭去,他動作微頓,立刻伸手將她的頭摁回去。
“悶……”
一出口,自己先嚇了一跳,她的聲音怎會如此,嬌媚靡靡,似喜似嗔,含泣帶吟。
這是她從開始到現在,唯一發出的聲音。
身後的人笑了,鬆了手,由着她轉頭,卻一手遮了她的眼。
她問,“你怕我看見……呃!”
慌亂間,沈江驪似乎觸窺探到了這個男人的矛盾點。
白日裏他溫和清貴似個端方君子,而夜裏他卻沒有拒絕她的引誘。
牀榻間,他說話慢條斯理,似乎並不怎麼爲沉淪,可動作卻激烈的想索她性命。
他是不是怕她看見,他爲她情動。
只是轉瞬的思緒,她在他掌心的黑暗中被惡狼拖走,拆皮剝骨,活受煎熬,再無掙扎的餘地……
“姑娘在榻間的聲音……如某所想,娓娓動聽。”
他說這話時,已經有些變調,像是高山流水錯了一弦,墮成妖曲,要將她也吞噬殆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