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4章 叢林窺視，松林嶺情勢危急

    此時此刻身在北黃山鬆林峯基地的人們。

    大概還不知道他們期盼已久的援軍已經近在咫尺。

    但或許連他們自己也未曾意識到。

    在面對屍潮的這段時間裏，他們的心態早已在不知不覺間發生了變化。

    算算日子，今天已經是北黃山被圍困的第七天。

    在這七天裏他們從白天等到黑夜，曾經無時不刻不盼望着援軍的到來。

    從最開始的滿懷希望，再到眼睜睜地看着一支又一支的援軍被城外的屍潮吞沒。

    心中百味雜陳，說不清又道不明。

    是眼睜睜看着同胞死在自己面前，甚至是爲自己而死的悲痛？

    是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的負罪感？

    還是看着被屍潮撕碎的他們，就好像是看到了將來的自己？

    從憤懣到無奈，隨着時間一天天過去，人們愈發對屍潮中的死者感同身受。

    有時候他們會不自覺想到——

    如果不是有這道高大的城牆，如果不是身邊有侯城主那樣的能力者，可能剛纔那個被分屍的倒黴蛋就是我的下場吧。

    而即便現在安然無恙，誰又能說得清這座城防還能堅持幾刻呢？

    城破之日或許就在明天，或許就是今天，又或許就在下一秒……

    而倘若城破了，屍潮大軍涌進基地，那時的自己還能活下來嗎？

    不知不覺中，他們已經陷入絕望。

    不只是對援軍不抱希望，甚至對突圍，對堅守都已經不再抱有希望。

    在日復一日的寢食難安中，僥倖活下來的人早已經麻木了。

    除了躺在帳篷裏休息，站在城頭上作戰，剩下的時間就是坐在那裏一個人發呆。

    人與人之間沒有交流的慾望，有的人甚至不願意再多動哪怕一根手指。

    即使是站在城頭上作戰，他們也只是機械般地將手中的彈匣打空，將手雷拉開拉環，瞄準黑屍稍微多一些的地方扔下去。

    無防盜

    反正現在的城下除了黑屍就是黑屍。

    黑屍的數量已經多到看不清草木長在了哪裏。

    不管怎麼樣都會打中的。

    而同樣的，不管怎麼樣人都是會死的……

    在此刻的北黃山鬆林嶺上，這已經是大部分倖存者的心聲。

    只有極少數的年輕人不這麼想，比如此刻藏身在垛牆後熟練安裝彈夾的青年天寶。

    天寶本是這座圍城中的一名普通倖存者。

    他在災變前是附近鎮上的一名高中生，因爲要來北黃山景區給父母幫忙看店，在降臨日當晚不幸被困在了景區裏。

    之後他覺醒了能力“淨化”，又遇上侯山收編人馬建立基地，於是就留在了松林嶺基地。

    此刻在城牆之上，天寶帶隊的十餘位進化者已經奮戰了十個小時。

    他們時不時將上半身探出矮牆，各自尋找距離最近的黑屍開槍。

    子彈的彈殼逐漸在腳下鋪了厚厚一層，黑屍的攻擊被一波又一波打退，黑屍的屍體更是在牆外堆成一座座山包。

    在新一輪射擊過後，他們又急忙蹲下藏在牆垛後，用最快的速度裝上後勤隊送來的彈夾。

    沒辦法，這時候時間就是生命。

    只要兩輪射擊的間隙稍微長一點，就會有黑屍爬上城頭了！

    黑屍登城就會引發混亂，混亂就會導致更多黑屍登城。

    七天以來，這是他們在與黑屍作戰中唯一學到的道理。

    本來天寶這一隊是滿編三十人，但現在卻已經死傷過半。

    十個小時以來，黑屍曾經三次登上城牆，都被天寶帶人趕了下去。

    而快速趕走黑屍的代價就是更多的傷亡。

    從三個到五個，最後到十幾個。

    一直以來，天寶都希望能對手下的隊員負責。

    他不希望自己死，更不希望身邊的隊友一個接一個地死去。

    可現實是殘酷的。

    別的城垛區域都有戰鬥型能力者帶隊，因此傷亡要小一些。

    只有他們這邊，在這城牆之上，在這亂陣之中，天寶的能力毫無用武之地。

    隨着時間的流逝，他們這邊不僅越來越捉襟見肘。

    而且屍羣中的那些傢伙好似知道這邊更好欺負，居然主動將戰力向這段城牆傾斜。

    這麼一來，十幾人面臨的壓力將越來越大。

    爲了完成任務，天寶決定鋌而走險。

    當他換彈時已經不再躲在牆垛後，他要爭取更多時間。

    時間就是生命，不是麼？

    可誰曾想到就在這時，一支尖端烏黑，明顯塗有濃烈屍毒的骨錐凌空射來。

    “嗖”地一聲凌空嘯響，待到天寶驚覺已經爲時

    已晚！

    “當”地一聲，骨錐險而又險地停在天寶的眉骨之前。

    距離他的眼睛不過一寸之遙。

    他受到了驚嚇，一屁股坐在地上。

    這時他才發現骨錐竟是被一面木盾擋住了。

    那尖利的錐刺穿過木盾的部分足有一半。

    其力之大，如果射中自己……會是什麼後果可想而知！

    天寶慌忙轉頭望去，卻見持盾救了他性命的是一位豹頭環眼、渾身精肉的巨漢。

    “侯山大哥。”

    見到救自己是城主侯山，天寶既驚喜又羞愧。

    侯山伸手將其拉起來，溫聲道：“去休息吧，你們幾個也戰鬥一整天了。”

    “是。”“多謝城主。”“謝謝城主。”……

    在天寶等人走後，又有輪值的另一戰隊頂上。

    這裏是屍潮肆虐的最前沿，無論如何都是不能缺人的。

    夜色漸深，侯山命人燃起火把照亮城前防線。

    他站在這些人身後，將視線投向城外的漫漫屍潮，禁不住將拳頭越攥越緊。

    “援軍……還會來嗎？”

    ……

    第二天，在松林嶺山腳下的一處山坳間。

    清晨的雨露反射陽光，樹上的枯枝被這水分浸潤得油黑發亮。

    樹下有一人，他站立如鬆，單手扶着望遠鏡，另一只手捏住草枝細細碾磨。

    這人正是郎華，自凌晨起他便帶人埋伏在這樹叢中，直到這時已經對山上的戰況觀察了好久。

    “副城主，山上的情況怎麼樣？”

    看郎華放下望遠鏡，洛陽隨即來問。

    郎華將望遠鏡遞給他，道：“你看看吧。情況不大好，松林嶺被屍潮圍困一週，早已錯過了突圍的最佳時機。如今松嶺城四面都是屍潮，如同身在一個密不通風的鐵桶之中，想要脫困談何容易。”

    段黑也放下望遠鏡道：“是啊，這城牆上的守衛好少。不是說松林嶺有進化者一萬、守軍六千，他們莫不是已經在這七天裏……”

    段黑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所有人都知道他的意思。

    據孔家人說，狼崖城這支人馬並不是第一支來援的部隊。

    之前那些懷着一腔熱血趕來救援的人們，無不在城外的屍潮中將熱血揮灑殆盡。

    只有一支百人特戰隊在四天前冒死衝了進去，卻也和外界失去了聯繫，自此沒了音訊。

    從前幾支部隊的遭遇來看，足以想象這座圍城的情況有多麼艱難。

    而且今日一看，松林嶺基地的情況比他們來之前想象得還要糟糕。

    距離圍城過去了一週時間，城牆上的反擊稀稀落落，城內還有多少活人都不好說。

    說不好聽點，現在的松林嶺城是否還有被營救的價值，都是一個只得考慮的問題。

    這時候洛陽也放下望遠鏡，一臉凝重地轉過身來。

    看來他也明白眼下松林嶺的處境。

    “副城主，怎麼辦？救還是不救？”

    聽洛陽這麼一問，其他人頓時紛紛看向郎華。

    是啊，雖然他們帶來了五千人。

    五千人看着雖多，但和百萬屍潮比起來連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松林嶺基地的人們好歹還有一座堅城高牆可以阻擋屍潮，可他們卻要從山腳下向上衝鋒與屍潮作戰。

    對陣相沖，五千人對百萬，說起來和送死也沒什麼區別。

    那麼到底是要將這些人棄之不顧，還是拼上自己的性命去救這些不相干的人。

    其實每個人心裏都已經有了權衡。

    他們只是在等待郎華的安排。

    郎華說撤，他們便撤。

    郎華說要打，那他們也絕不懼怕。

    見所有人都看着自己，郎華便笑道：

    “救，當然要救。既然來了，哪裏有臨陣退縮的道理？”

    他接着又說：“不過古人講上兵伐謀，最下之策才是攻城。打是肯定要打的，但問題是怎麼打，什麼時候打。”

    “你們每個人都是狼崖城最寶貴的資產，就算你們想就這麼稀裏糊塗地衝上去送死，我肯定也不會答應。”

    聽完這話，人們相視一眼，鬨笑一堂。

    正是如此，人不是柴火，人命也不是能隨便用來塞湖的沙包。

    他們信任郎華，正是認爲他能帶領自己在這個操蛋的世道活下去。

    林姍姍這時候問：“可是副城主，我們不去進攻，如何能救松林嶺基地的守軍離開？”

    她問的問題，也是其他人想問的。

    方纔郎華自己都說了，如今松嶺城四面的屍潮如鐵桶一般。

    他們又該怎麼將這些人救下山呢？

    郎華聞言，嘴角勾起一抹神祕的弧度。

    他反問道：“姍姍，我問你。圍城中的人若能獲救，應有幾種可能？”

    “幾種可能的情況嗎？除了尋找屍羣薄弱處突圍強攻，就是……”林姍姍想了片刻，忽然眼睛一亮，“或者屍潮自己退去！”

    她這麼一說，段黑倒不高興了。

    他噘着嘴，似乎有些不滿，說道：“姍姍姐，你莫不是以爲那些黑屍都是傻子。到嘴的肉還沒吃到，誰會自己先跑掉呢？”

    可林姍姍卻故作神祕地看了郎華一眼。

    她徐徐說道：“低階黑屍當然不會違背本能中途跑掉，可要是這股屍潮是有‘人’在背後控制的呢？”

    這麼一說，郎華看向她的眼神立馬有些欣賞。

    而段黑也恍然大悟道：“你……你是說屍王。”

    “姍姍說的沒錯。”郎華解釋道，“據我觀察，這股屍潮攻城時普通黑屍在前，P型狂猩在後，S型鬼猴混雜其中。負責遠程攻擊的A型噴吐和G型骨刺則始終聚集成羣，留守在半山腰的位置絕不向前一步。”

    “不同類型黑屍間的配合如此有序，絕非自然反應。我料想在整座松林嶺外市有一隻屍王在遙控指揮。”

    段黑叫道：“是啊，這太怪了。往常單個黑屍就如同野獸一般，不互相爭鬥就算好事，哪裏還會配合作戰。”

    他剛剛有點驚喜，忽然又失落道：“可是松林嶺如此之大，我們該去哪裏找這只屍王呢？”

    誰料郎華卻看着不遠處忽然出現的幾個人影笑道：“不用急，你想要的情報來了。”

    段黑幾人定睛一望，見是身披枯葉僞裝衣的劉洪等人。

    劉洪這人他見過兩次，據說是洛陽之前在滅火隊時的熟人，因在獵人集訓中表現不錯，被郎華破例提拔爲洛陽小隊中的副隊長。

    今天凌晨趕到北黃山一帶後他們幾人就不見蹤影，原來是執行郎華佈置的任務去了。

    “劉洪，怎麼樣？找到地方了嗎？”郎華問。

    劉洪走到近前點頭回答：“報告副城主，我等幸不辱命，在此地向西十公里的一處石林間有所發現。”

    他還說：“幸虧副城主您叫我們留意山下特感黑屍的動向。據我們觀察，松林嶺半山腰的特感屍羣，其兵員就是從這裏補充來的。”

    “十公里麼，對四階屍王來說倒也正常。”郎華聞言點頭，向林珊珊吩咐道，“拿地圖來，看看那裏是什麼地方。”

    等到林姍姍拿過地圖，衆人這才知道此石林名爲枕葉，是當地特有的喀斯特地貌景觀。

    其內整座山由無數奇峯異石組成，因岩溶現象而形態特異。

    中央有一盆地，劉洪遠遠聽到聲音嘈雜，似乎有羣屍薈聚。

    但因爲怕打草驚蛇，故而未敢繼續深入。

    “劉洪，這次你們做的很好。等回到狼崖城，我替你們向城主請功。”

    “不敢，不敢。都是副城主的妙計，我們不過是跑跑腿罷了。”

    劉洪謙讓，郎華便搖搖頭不再多說。

    他知道劉洪在參加滅火隊前曾是退伍的老偵察兵。

    其手下這十來人也都是末世前行伍多年的精幹漢子。

    兵馬未動，偵察先行。這是華國部隊的傳統。

    偵察兵是精銳中的精銳，往往能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戰果。

    這一行雖然劉洪說得輕鬆，但在屍潮的大後方穿行豈是易事？

    期間到底受了多少苦，遇到了多少兇險，就只有劉洪他們自己知道了。

    聽來聽去，段黑還是有點糊塗。

    他問郎華道：“長官，這特感屍羣的大本營……就有屍王？”

    “這只是我的猜測。”郎華坦言道。

    “但試想一下，若你是這只屍王。你是願意把自己暴露在危險裏，還是選擇將自己置於重重保護內呢？”

    “我肯定要把自己保護起來。”段黑想也沒想回答道。

    “所以，你明白了？”

    “噢我知道了，就是官越大膽子越小是吧。”

    郎華讚賞地拍拍他的肩膀：“沒錯小夥子，你很聰明。”

    “嘿嘿。”

    難得被誇獎了，小黑子倒有些不好意思了。

    “要屍潮自己撤退，又要找屍王。”洛陽也漸漸明白了，“副城主的意思是要圍魏救趙，襲擊屍潮後方的屍王，迫使其召喚屍潮來救？”

    “沒錯。”段黑故作老成，踮起腳來拍拍洛陽道，“大夥子你也很聰明嘛。”

    可誰料洛陽緊接着拋出一個尖銳的問題。

    “可是……如果屍潮大軍就是不回援呢？”

    “不回援？”郎華冷笑一聲。

    他劈手向下，露出一口森白的牙齒。

    “那我就把他的指揮部一口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