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4章 生死與共

    距離郎華進城已經過了半個月，在風尾山陷入人屍大戰的旋渦中時，五十公裏外的沙市城區卻安靜的可怕。

    位於市中心地標天銀大廈北側有一座富華遊樂園。災變前這裏曾是車水馬龍的繁華所在，如今也變成了一片死寂。沒有活物，沒有聲音，無數枯敗的藤條垂在樹梢，只有在一陣風吹過後，才會響起稀稀落落的沙沙聲。

    倏然之間，遊樂園湖邊的草地上空出現了幾道波紋，像是空間中被人投進了一顆小石子，令那平滑的“水面”也波光粼粼起來。

    波紋隨時間逐步加劇，忽然一道耀眼的強光，然後在草地上忽然出現了一隊人馬。這幫傢伙人數不少，總共有三十來個，爲首的是一對夫婦，男人看起來清瘦正派，女人則端莊和藹，竟是失聯一週之久的楊本生、李麗萍二人！

    “大家都還好嗎？”落地後李麗萍第一時間關照其他人。

    “李姐，我們沒事。”

    “我們也沒事，沒人受傷！”

    “那就好。”李麗萍鬆了一口氣，擡頭卻見楊本生正在警覺地觀察四周。“生哥兒？”

    楊本生看向自己的妻子，嘆氣道：“萍妹，看來我們已經不在剛纔的位置了。”

    “什麼？”李麗萍大驚失色，話畢急忙左看右看，發現確實是一處陌生的地方。“這……我們如今是在哪裏？”

    “你看那個”，楊本生指着遠處的幾座暖棚說道，“還記得嗎？清嬅還沒結婚的時候，我們來過這裏一次。”

    “這是……富華遊樂園？”李麗萍難以置信地瞪大眼睛，“我們一瞬間來到了東城區？”

    他們原本在西城搜索，在沿街公園中發現了一處奇異的湖泊，然後走進了迷霧中被氣旋吸入，怎麼就突然來到了三十公裏外的東城？難道……是因爲那座湖！

    “所有人小心。大家結伴搜索，不要離開我的視線。注意有發現立即彙報。”

    “明白！”

    楊本生閉上雙眼，放開意念仔細感受兩地的異同。片刻後他睜開眼睛、眉毛微蹙，似是疑惑不解。

    “這裏也有相似的能量波動”他說。不知是不是等階的原因，在場只有他一個人能察覺出這種波動。

    這時最外圈的隊員有了發現：“城主，這裏也有一座湖泊，比之前那座還要大。”

    果然，這裏和上次的那個地方是有相通之處的。

    “屍體！湖邊有黑獸的屍體。”

    “是三條大蟲子，好臭！”

    “發現大量彈殼，這裏曾有激烈的戰鬥痕跡。”

    “戰鬥痕跡？”楊本生突然警告道，“快離開湖邊！”

    “譁——”“吱咕——”

    就在這時，湖中騰起大片水花，一隻異常粗壯的白色蠕蟲破水而出。它全長八米，長着滿是利齒的嘴巴，直奔湖邊的一名隊員而來。後者慌張中跌倒在地，已經失去了躲避的時機，眼看就要被蠕蟲咬掉腦袋！

    “叮！”“咔嚓——”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道弧形的冰盾擋在了該隊員面前。蟲頭下一刻結結實實地撞在冰盾上，蓮瓣狀的冰盾瞬時崩裂，李麗萍受其牽連直接噴出一口鮮血。

    “三階黑獸！”

    冰盾雖然一擊即破，但卻讓蠕蟲的血盆大口改變了方向。蠕蟲吞掉人類的願望破滅，只是蟲頭擦到了對方，使得這名隊員被撞飛出去、生死不知。

    “你們快閃開！”楊本生怒極，“畜生，你找死！”

    “水逆，起！”他大喝一聲，“絞殺！”便見湖面中升起一條比蟲軀更粗壯的水龍，水龍盤旋向上，向蠕蟲襲來。蠕蟲欲躲，卻被水龍直接包裹，隨後水龍高速自旋，瞬間將蠕蟲撕裂。漫天鮮血碎肉，片片灑落湖面。楊本生一招手，便有一顆水球包裹着蠕蟲的淡黃晶核落到他的手心裏。

    敢在水邊招惹水系能力者，它可真是自己撞上槍口上。

    “城主威武！”隊員們興奮地大喊，下一秒卻忽然變了臉色。只見湖面上再次鑽出來三條蠕蟲，同時那些原本死物一般的樹藤像是剎那間活了起來，頃刻間便纏住兩名隊員，將他們包裹在了藤蔓結成的藤球中。淒厲的慘叫透過樹藤向外傳來，聽的人毛骨悚然。

    “水漫金山！”楊本生再出一招，調動一面水牆擋住三隻變異蠕蟲的進攻，同時準備硬抗這些藤蔓的攻擊。

    “都向我靠攏！”他深知分散就是死路一條，所以第一時間招呼大家向自己靠近。若是他全力出手，再有李麗萍的防禦技能輔助，或許還能有一條活路！

    “生哥兒——”

    可李麗萍還沒走兩步，空氣中就再次生成一道氣旋。這氣旋就要將附近的人強力吸入，就連李麗萍也不例外。

    “又來了！”

    “萍妹，抓住我的手！”楊本生趕忙追過去拽住李麗萍，不料也被一同吸入旋渦之中消失不見。

    片刻後氣旋緩慢消散，彷彿從來都沒有出現過。

    沒有了獵物後蠕蟲回到了水面下，“萬蛇藤”也收斂縮回了樹叢中，留下草坪上的兩具骨架，森白的骨質上沒有一片肉、一滴血，整個現場卻散發着濃烈的血腥氣味。

    終於偌大的富華遊樂園中再次恢復了平靜，沒有聲音、沒有活物，晨光下的樹影又黑又長，覆在乾枯的草地上張牙舞爪，整座遊樂園寂靜無聲、形同鬼蜮。

    ……

    天亮前，風尾山叢林邊緣鑽出來一輛金盃麪包車。這輛車沿着盤山公路一路向上，行進路線歪歪扭扭，但速度卻奇快，聽聲音已經把油門轟到了最大。

    轉過一個急轉彎後，開車的人一個不慎，車尾撞翻了一隻路過的黑屍。被撞的一瞬間，黑屍的臉重重拍在車玻璃上，嚇了車內的乘客一跳。

    後面有人緊接着提醒道：“注意看前面！”

    木紫對着後視鏡裏的青年吐出舌頭：“老哥，你好囉嗦……”

    “車上還有李蘭姐和小雪兒，你給我好好開！”

    “知道啦。我小心就是了嘛……”

    “不想開就換我。”

    “誒，別別別。我剛有些手感來着。”木紫討好地笑着，“你看，這不彎道減速、減速過彎。看，我說我可以的吧。”

    可這傢伙只是在過彎前減速，彎道一過半立馬就將油門轟到了最大。“嗡”的一聲，麪包車向彈射起飛般衝了出去，速度瞬時翻了一倍。木舟彎腰站在車廂裏沒有抓牢，一個趔趄滾到了後備箱裏。

    木紫暗叫不好，就聽得那個從後備箱裏爬起來的人咬牙切齒地大喊：“木！紫！”

    “誰叫你站在車裏。”林珊珊和洛陽相視大笑。

    “哎呀，失誤。不好意思啦老哥。”

    對比木舟的慘狀，小姑娘錢雪兒倒是沒什麼不適，她在媽媽懷裏坐的穩當，一邊感受着車速一邊興奮地拍手大喊：“嗚、嗚、嗚！”

    “對，嗚嗚嗚~”木紫單手扶着方向盤，另一只手握拳高舉，“哈哈哈。衝呀！”

    在木紫幾人駕駛的麪包車後，還緊緊跟着一輛大紅色的吉普越野車。開車的人是李義山，車裏還坐着郎華、瘦猴、大壯和張誠四人。在郊區的一場戰鬥中兩車人偶然相遇，之後通過無線電得到狼崖城被困的消息，就馬不停蹄地趕來了風尾山。

    “好多黑屍！漫山遍野都是。真的是屍潮！”大壯將腦袋探出窗外，舉着望遠鏡喃喃道。

    從他的這個方向看去，遠處狼崖城外的大片空地已經被大量黑屍佔據，那些不斷移動的黑點密密麻麻，數量多到數也數不清。

    “電腦估算黑屍總數在六十萬以上。”車廂內瘦猴目不轉睛地盯着屏幕上回傳的數字，表情看起來十分凝重。

    李義山通過無線電招呼道：“停一停，不能再往前了。”

    “吱扭——”

    一陣刺耳的摩擦聲後，兩輛車一前一後停了下來。瘦猴首先下車，用無聲手槍結果了附近的幾隻黑屍，然後其他人才下車聚在一起。

    “郎華兄弟，我們真的要進城嗎？”洛陽問道。

    林珊珊也擔憂道：“越向前黑屍只會越多。”

    “是的，我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郎華鄭重道，“如果你們信得過我，我保證能帶你們進城。”

    木舟想了想道：“明哥，你和嫂子還有孩子留在這裏吧。洛陽和珊珊會保護你們。木子，你也留下。”

    木舟早已打定主意跟着郎華走，但其他人的實力比他還不如，沒必要拼上性命陪他們冒險。木舟見過郎華的身手，因此相信他有實力突破屍潮進城，但要是跟着的人多了，郎華救不過來就索性不救了該怎麼辦？

    “我不要留下。”木紫低着頭道。

    “聽話，前面的路太危險，不適合你跟着。”

    木舟的語氣分外溫柔，卻反倒刺激了木紫。她擡起頭死死盯着對方，咬牙切齒道：“我不！我要和你一起走。”

    “你倔什麼！你知不知道前面有多少黑屍？”

    “我知道，我什麼都知道。我就是要和你在一起！”

    “你不要再任性了好不好？你還是小孩子嗎！”木舟恨鐵不成鋼道，“你說，你要是出事了要我怎麼辦？”

    “那你呢？你考慮過自己嗎？”木紫不知不覺已經走到了木舟面前，兩個人一高一矮，兩雙眼睛距離很近。木紫哀求道：“有我在，我也可以保護你啊。”

    木舟怒了，一把將她推開：“胡鬧！你想去了添亂嗎？你想把郎華兄弟他們都拖累死嗎？”他高高舉起左手，作勢就要打人。

    誰料這時對方卻一把抓住他的手，放在了自己的臉上。

    “你打啊，你用力打啊！”

    掌心傳來的是臉頰的溫度，是活生生的人的體溫，然後還有溼溼的、涼涼的液體滾過掌邊。

    “木子，你……”

    一時間，木舟心中亂麻一片，刀割般的疼痛。

    木子，你是在哭嗎？爲什麼要哭，我只想要你安全地生活下去，是我錯了嗎？

    “爸媽都死了，我就只有你了。今天我木紫就算是死也要和你死在一起！”木紫歇斯底里地吼叫着，抓住木舟的那只左手用力甩到一旁，致使木舟後退中一個踉蹌。

    “爸媽……”

    木舟的眼睛瞪得很大。他記起災變那天晚上，家裏因爲黑屍闖入後的混亂。他當時已經覺醒“腳步不停”成爲了一名能力者，但卻沒有任何的戰鬥技能。面對屍變後的父親母親，他不敢下手，也下不了手，最後只能帶着妹妹奪路狂奔。

    “腳步不停”救了他們兄妹二人的命，但那天晚上發生的事卻成了木舟心中永遠的痛。

    “哥，哥你不要丟下我。”木紫上前一步抱住木舟，哭得梨花帶雨。

    這一抱，木舟的身體就僵了，垂在身體兩邊的胳膊不知何處安放。記憶中木紫哭過很多次，被自己搶走玩具的時候，任性哭鬧跟媽媽告狀的時候，跟喜歡的男孩子表白被拒絕的時候……但那都是以前，自從木紫上中學後她就變得極其要強，她樂觀、堅強，遇事有自己的判斷和想法，從來沒讓家裏操過一點心。可現在呢？她的身體蜷縮成小小的一團，隨着抽泣一顫一顫地抖動，這哭聲讓人聽起來心慌。或許，真是我錯了嗎？

    木紫哭的聲音越來越大，她的懷抱也越來越緊。木舟只得擡起手輕輕拍着對方的後背，苦笑道：“都多大的人了，怎麼還哭鼻子。”

    對方將頭埋在木舟的胸膛間，聲音含糊不清地傳出來：“我也是能力者啊。帶着我，我肯定能幫上忙的。”

    這麼一折騰，木舟已經從內到外完全軟化。末了他輕輕抱住對方，嘆道：“好，我們還是一起走。”

    周圍的人靜靜地等待着木舟兄妹分開，錢明也表態說想要一起進城。

    “我們想過了，現在的情況可能野外會更加危險。我們一家三口也願意搏一搏，成也好敗也罷，一家人都要團團圓圓的。”

    錢明不是傻子，從之前的談話中他認定郎華絕非是基地中的普通成員。雖然這次進城是九死一生，甚至在城內也未必就能安全地活過屍潮，但他願意賭一賭，賭郎華真的有那麼神通廣大，賭他們一家三口命不該絕。

    同進同退的信任是難能可貴的，沒人會不懂這個道理。

    如果他賭對了，他錢明就不再是一個普通倖存者，起碼不用在末世的泥沼中再摸爬滾打，不必擔心哪一天一家人就不明不白地死在了野外。

    他看着自己的妻子和女兒，暗暗發誓一定要讓她們過上安穩的生活，不用再擔驚受怕地度過每一天。爲了這個願望，就算拼上一條命，他也願意。

    末了，錢明抱拳道：“只有一件事。我想厚着臉皮請求各位，在戰鬥中對我女兒多加關照。她年紀還小，不應該白白死在這裏。”

    郎華點頭道：“好。大壯兄弟、瘦猴兄弟，李蘭母女就拜託你們照顧。我這次要全力戰鬥，恐怕無暇顧及其他。”

    “明白，就交給我們吧。”瘦猴錘着胸膛應道。

    大壯也道：“你放心。就算俺嗝屁了，小雪兒都不會有事！”

    大壯說完就和瘦猴一起上了麪包車，上車後一左一右坐定，粗長的槍口挑出車窗對準前方。錢明也默默上車，抱過一隻步槍和七八個彈匣守在另外的一個窗口，儼然一副要拼命的樣子。

    “木舟你們開慢點。剩下的這段由我們在前面開路。”

    不久後李義山一腳油門，裝甲車飛一般地衝出去，在狹窄的山路彎道上橫衝直闖，被車門擦到的黑屍紛紛滾下山坡，撲通撲通地落到環山的齊水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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