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0章 特感襲擊

    屍羣的第五次進攻已經持續了三個小時。

    從夕陽高掛到天色暗淡，長時間的作戰給所有人帶來了遮不住的疲態。在守衛棱邊防線的七千人中，三喜就是其中的一份子。

    災變前他只是一個普通的上班族，不規律的作息和時不時的加班熬夜早就掏空了他的身體。災變前的正常生活中他一直疏於鍛鍊，是因爲這場末日危機三喜才不得不奔跑起來，用上全身的力氣、爆發一輩子的潛力，帶着自己和家人奪路狂奔。

    他很幸運，逃出城市的一路上雖然時不時遭遇屍羣，但死的總不是他們一家三口。他很幸運，逃出城市後跟着難民羣來到了風尾山，成爲了狼崖城防衛軍的一員。在這裏有裝備有同伴，雖然訓練時間不到一個月，但三喜認爲自己已然是一個合格的戰士了。

    可直到現在，他的肩膀被槍托撞得生痛，手指失去知覺，持續的嘈雜的聲響讓整個人都木木的，腦袋更是如同一塊澆了鉛水的石頭。面對無邊無際的黑屍羣，面對殺也殺不完的怪物浪潮，三喜像逃出沙市那天一樣感到了惶恐。

    在某一個時刻，三喜心中突然產生了一種懷疑。在這場看不到盡頭的作戰中，他不敢確定自己能活到最後，也不敢確定這場戰爭他們能否勝利，甚至不敢確定黑屍在下一刻會不會徑直攻破城牆要了所有人的命。

    麻木地開槍、換彈、開槍、換彈，彷彿是流水線上的鍾點工。

    在某一個瞬間，三喜甚至覺得自己已經死了，而身邊的一切不過是死後綿延不止的痛苦幻象。在幻象中，他看到筆直如同直角的城牆上，黑屍們正用尖利的爪牙向上攀登，對面防線的人們則瞄準他們的後腦勺開火。被擊中的黑屍一個接一個地滾下由黑屍組成的斜坡，斜坡的坡頂被削去整整一層。同時更多的黑屍在攀援向上，將坡頂的“觸角”再一次向上延伸。

    這如同是一場拉鋸，屍王用的是人們最不屑的添油戰術。

    最不屑，卻也最恐懼。

    不只是三喜，也不只是高層，基地的所有人都十分清楚一件事——倉庫的彈藥儲備是有限的。理論上沒有無限的子彈就戰勝不了無限的屍羣。當然了，屍羣也不會是無限的。雖然現在來看仍然有黑屍源源不斷地衝出叢林，但理論上屍羣總會有窮盡的時候。最終的黑屍計數，可能會是八十八萬、一百零三萬，但總歸是一個切實的數字，而不是趨向於無限大的虛無。

    可是人們同樣不會忘了，只要黑屍的數量多於彈藥，只要在彈藥耗盡前黑屍還沒有死絕，屆時迎來的就會是人類的末日。

    其實他們能堅守至今，也要歸功於秦家支援的那批強力裝備。除了那幾座重炮和坦克帶來的戰果，屈指可數的幾臺機關炮和防空炮，此時也全部用來對敵。

    安裝於防線塔樓上的機炮，在屍羣接近城牆前就給過它們一次沉重的打擊。機炮子彈口徑超過20毫米，足以將任何三階以下的黑屍打成碎片。而當黑屍集羣進攻棱堡和棱邊防線時，機炮又頻頻射出彈流，但凡有衝上“山頭”的黑屍盡數被子彈打碎，成爲身下屍山殘骸的一部分。

    不同於身在第一道防線時，此時三喜他們手中有本世紀初生產的03式、05式步槍。這兩個批次的槍械至今仍有部分產能在各地的軍警序列中活躍。相比它們老爺爺輩的63式、67式步槍，03式、05式傷害更大、射程更遠、精準度更高，單單三喜一人就在三天內打出去了上千發子彈，可直到現在也沒遇到過任何卡殼、炸膛等問題。有了新槍在手，防守隊伍中的火力倍增，屍羣再也不能像衝破第一道防線一樣輕易地攻上城牆了。

    “真是好槍啊。”

    看着手中的武器三喜不禁想到，若是那天手裏有這樣的槍，防線上有這樣的火力，班長、小亮和軒子他們是不是就不會死了呢？

    他不懂軍事，更不通戰術，不知道在造成衆多戰友陣亡的因素中，哪一個才是幕後最大的推手。

    對面城牆上又有幾隻不知好歹的黑屍想要攀爬，被三喜一梭子子彈打了下來。黑屍的屍體掉下城牆，從屍山上骨碌骨碌滾到山腳，然後啪嘰一聲摔到壕溝中去。

    （派發冷兵器。）

    對於那條曾經插滿木刺的壕溝，三喜只是看了一眼就不再關注。他知道黑屍會漸漸填滿這條溝壑，就像填滿之前的那幾條一樣。

    聽其他人說，爲了防範大規模的屍羣，城主和副城主大人曾在一月前加高了要塞的城牆，但保留了城外的壕溝、胸牆和斜坡。之前的第二道防線就是在城牆下的壕溝內，第一道防線則是在沒有遮蔽的斜坡上現挖出來的。

    雖然三喜不懂軍事，但守城三日他也能看出來折線城牆有一點很明顯的優勢。那就是當敵人在攀爬任何一面城牆時，都會受到另一側城牆上守軍的猛烈攻擊。

    一般來說，城牆越高大筆直，牆根處的射擊死角往往也就越大。但星型要塞的棱堡和棱邊防線卻可以互爲犄角、掩護彼此。戰士們在同一時間集火攻擊對面的城牆，就不再有死角的問題。更長的城牆同樣也延長了戰線，進一步分散了屍羣規模。

    於是在某一刻進攻要塞的部分黑屍，卻要在同一時間內接受全部守城官兵的火力打擊。應對大規模的攻城戰時，唯有星型要塞可以將全線火力發揮到極致，他們能活到現在，肯定要感恩城主和副城主大人的遠見卓識。

    在登上這座堡壘前，沒人想到自己會把生死交給其他人，也把保護同伴的安危視爲必須完成的任務。但城破人亡是高懸不落的達摩克利斯之劍。在這種時刻，守衛防線的所有人都明白脣亡齒寒的道理。

    於是人們深刻地認識到——保護戰友就是保護自己，守好對面的防線就是守好自己的防線。

    三喜得承認，如果這不是末世，如果這不是熱武器橫行霸道多年的現代社會，星型要塞將是一切攻城戰術的剋星。但可惜要塞這次的對手是沒有恐懼、不知疲倦、不會退縮的黑屍，是不在乎犧牲、不關心死亡的屍王。

    當數十萬的黑屍面對城牆一擁而上時，原本在冷兵器時代屢試不爽的壕溝就成了一個笑話。數十萬的黑屍足以填平任何壕溝，足以壓滅任何火海，甚至若非這城牆夠高，星型要塞也會是一個笑話。

    三喜覺得自己該慶幸的，慶幸這城牆夠高，慶幸這裏的火力夠強，慶幸雖然這個世界變得一塌糊塗，但自己和家人還活着。

    起碼這一刻是活着的。

    “咔嗒。”“噔噔蹬蹬——”

    夜色將至，城牆上打亮了巨大的探照燈，將最靠近外城城牆的百米區域照得亮如白晝。迄今爲止，屍羣的進攻仍然和人們的反擊形成平衡，除了城牆下的屍山厚了一層、大了一圈，比起在白天的時候再沒有什麼變化。

    在這樣激烈的戰事中，人們還有輪換休息的機會，不可謂不是一件難得的事。幾個人揉捏着發酸的肩膀，背靠着牆垛坐下去，嘴上自然而然地說這些替代菸捲的閒話。

    “哎你說，屍羣久攻不下，會不會退走啊。”

    “我倒是願意它們知難而退，但你覺得那可能嗎？野狗沒吃到肉之前會輕易撒口嗎？”

    “那也說不定，你忘了前幾次進攻到了後期不都是不了了之。”

    “這……但願你猜的是對的吧。”

    ……

    就在人們撐着疲乏和睡意竊竊私語時，身處1號棱堡的林文金卻突然站直了身體。

    他極目遠眺，只見視線盡頭的“白晝”邊緣倏然出現一隻狂奔的黑屍。從黑夜中跑進燈光下，那黑屍跑得極快，放在末世前幾乎堪比博爾特，因此在屍羣中尤其顯眼。先是一隻，然後是十隻、一羣，最後是數也數不清的一大片。無數的黑屍彷彿暴動般驟然提速，然後穿破夜幕向着星堡的城牆衝來。

    “不好，快拉響警報！”

    他話音剛落，段黑就拍響安裝在牆上的警報按鈕。霎時間防空警報鳴響，尖銳的高分貝音調在整條防線上迴盪。人們剛回神來，就見這批黑屍已經快要攻到了城牆下了！

    “防守，快防守！”

    “給我開火，瞄準他們狠狠地打！”

    “噠噠噠——”“吼呃！”

    “不行，他們動作太快了！”

    “上來了！它們要上來了！”

    “快開槍！把它們趕下城牆！”

    很快，速度更快的新一批黑屍就登上屍山頂端，它們像一個個磕了興奮劑的野獸般不顧一切地想要爬上城牆。在向上撲擊攀爬的過程中，它們踏着同伴的肩膀和腦袋，手腳並用地扒拉着身邊能抓到的一切，在某個瞬時竟還真的形成了一道向上的連續“屍鏈”。雖然有許多黑屍失足後滾下屍山，但更多的黑屍卻真的藉此攀上城牆。

    一開始接觸，人們就發現這些黑屍和之前那些來送命的傢伙很不一樣。它們的進化等階較高，好像普遍在一階巔峯到二階初期，甚至還有部分二階中後期的黑屍混在其中。而且它們清一色都是偏向速度的進化型，只要士兵們沒有在第一時間命中其要害，這些黑屍就會將人們撲倒，一口咬在他們的喉嚨上。

    一直以來倚重的天塹彷彿蕩然無存，對於守衛城牆的人們而言，這簡直就是一場噩夢。

    “手榴彈！”“快快快！全都扔下去！”

    “嘭！”“吼呃——”

    “去死吧怪物！”“炸死你們這羣黑屍！”

    “嘭嘭嘭——”

    人們把手邊的手雷盡數扔下，拳頭大的鐵疙瘩如同雨點般落入城牆下的屍山血海中，很快爆炸響起，頓時掀起一陣血浪。在血浪中有紛飛的碎肉，有斷成三截的胳膊，也有不足半個的腦袋。

    一場爆炸過後，屍山沒有崩塌，只是高度大減，少了幾乎一半。由十萬只黑屍軀體組成的屍山遠比人們想象的更加厚實。進攻型手雷破片的爆炸威力一般，能做到這一步已經是極限了。但也是因爲屍山變矮了一半，黑屍攀上城牆的機率驟減

    幾分鐘內，戰況急轉直下然後再度迴歸控制，如同過山車般考驗人們的心理承受能力。這時候雖然只是情況稍有改觀，但還是有人禁不住歡呼雀躍。

    “太好了，屍山塌了！”

    3號棱堡上，他的同伴指着對面的棱邊防線反駁道：“胡扯！看清楚，還有一半呢。”

    “都閃開，讓我來！”

    這時後面擠進來一人，是某個步槍班的班長，臉上一把絡腮鬍，生得虎背熊腰，十分壯碩。只見這人將一支單兵火箭筒扛在肩上，對準棱邊防線的城牆腰部，一邊大喊一邊扣動了扳機。

    “R-P-G！”

    “刷——”

    火箭筒尾部應聲出現一道強勁的灰白色噴射流，推動火箭彈以每秒117米的初速飛離發射筒。張開穩定鰭的火箭彈旋轉飛行，只用0.5秒就徑直撞上了屍山的頂部。

    劇烈的爆炸瞬間出現，火焰和金屬破片向四面八方激射，很快就將這段“屍牆”炸散。

    “幹得好！”

    能對坦克實施破甲的單兵神器，果然名不虛傳！

    見到這一幕，其他人有樣學樣，又找來十多支火箭筒投入作戰，3號棱堡對面的城牆上一條又一條的屍梯頓時爲之一清。

    “有用！”吳克見到這一幕亮起眼睛。他趕忙通知其他防線道：“快用火箭筒，幹這羣狗 娘養的黑屍！”

    伴隨着更多的RPG火箭筒加入戰鬥，已經成型的屍牆、屍梯正在加速潰滅。

    在狼崖城，內城城牆高五米，到了修建外城時直接加高兩倍。十五米高的折線城牆全部由土系能力者壘就，其材質近似岩石，不懼水侵火攻。因爲城牆厚度超過五米，所以即便是遭受榴彈打擊也能保持結構穩固。

    誰都知道火箭彈是有限的，因此屍牆再次形成只是一個時間問題。但也是因爲有了火箭彈的強力打擊，人們心中的壓力不禁爲之一輕。

    與此同時，一些陌生的面孔正來到他們身邊。這些人手上拿着模樣奇怪的銀灰色短槍，槍身粗大沉重，槍管下連着一個氣罐般的圓柱裝置。

    “高斯武器！”

    很快就有人認出來了，這是世紀初聯合政府部分定型生產的初代磁能武器，也被通俗稱爲高斯武器。同時槍管下的那個裝置也不是什麼氣罐，而是專用的電磁衝壓泵。雖然曾聽說聯合政府計劃要在未來將高斯武器大規模裝備軍隊，但普通人卻很少見過實物。

    萬衆矚目下，這些新來的守軍默默來到城牆前，將槍管伸出牆垛筆直向下，二話不說扣下扳機。

    “轟”的一聲，強大的後坐力將槍手們震得幾乎跳起來。但這些人是狼崖城首批公民中優中選優的精兵強將，完事兒後只是活動活動肩膀，看起來並無大礙。

    對面棱堡防線上的人們不明所以，他們只看到一道藍白色的脈衝流突然出現，向下貫穿了一條直線上正在爬牆的數十只黑屍。藍白脈衝俯衝至底，而後在屍山頂部引發了小規模的爆炸。

    一槍幹掉一條屍梯，這確實比常規槍械強過太多。人們只看到那道絢爛的脈衝流，而陳輝卻是知道，真正發揮作用的是暗藏於脈衝流內的金屬彈頭。

    根據災變前流傳出來的資料顯示，初代高斯武器仍然裝備有常規的無殼子彈，其最強大之處是它的動能殺傷。在扣動扳機後，電磁衝壓泵會爲槍身中的電磁感應原動機提供一個原動力，之後槍管中的雙極磁場啓動，對金屬彈頭瞬時加速，使其穿出槍口、射向瞄準目標。

    聽說在這個瞬時子彈獲得的能量很大，理想條件下穿出槍口時的速度接近光速。而速度越大，動能越大，破壞力也就越大，自然不是常規熱武器可比的。應該說，這一把磁能槍的殺傷力，並不輸於災變前普通規格的滑膛炮。只不過磁能槍這種壓箱底的法寶，狼崖城在軍火庫中獲得的數量也不多，因此只能用在這種時候以解燃眉之急。

    “好厲害！這次我們有救了。”

    “開槍，快開槍！殺它們個片甲不留。”

    火箭彈和磁能槍共同發威，再一次爲人們帶來了希望。三喜的心情振奮不已，人們也認爲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迴轉。

    可就在這時候，陡變發生。

    “刷”地一聲，忽然有幾支尖利的事物，貼着三喜的臉頰飛了過去。那東西帶着破空聲，緊接着就是一聲短促的慘叫——“啊！”

    三喜打了一個激靈，再看旁邊，只見一隻箭狀暗器尖端深深穿入那人的眼眶。磁能槍被扔在一邊，受害者的身體在無意識地抽搐，那露在傷口外的兇器尾端仍泛着森白的光澤，兀自顫抖不止。

    “兄弟？兄弟！”三喜很快就發現，這人已經死透了。

    他放下屍體，站起身來竭盡全力地發出警告：“防備骨刺黑屍！”

    同一時間，各處防線接連傳出怒吼與慘叫。只是片刻間，棱邊防線就成爲了特殊黑屍襲擊的重災區。

    “啊！”

    有人被刺穿肩胛骨後大喊：“G型骨刺襲擊！”

    還有人看着身邊被腐蝕地面目全非的同伴，驚慌失措地大喊：“噴吐者！媽 的，還有噴吐者！”

    空中時不時出現幾隻骨刺矛槍和幾團黃綠色的腐蝕粘液，它們最開始還是沒有準頭地四處拋射，多數時候只是打中了城牆和牆垛。但沒過多久，這些傢伙竟然也有了準頭，就像是經過了校準和調整，多數殺傷性極大的骨刺直接向士兵們迎面射來，許多腐蝕粘液也對士兵們兜頭落下。沒辦法，倖存的人們只得脫離戰鬥崗位抱頭鼠竄，祈求下一個慘死的倒黴鬼不要是自己。

    一片槍林彈雨中，有倖存的小隊長大聲呼喊：“防禦，盾兵防禦！”

    這時人們才像是剛想起來似的，一窩蜂地尋找離自己最近的盾兵掩護。在盾兵舉起的圓木盾牌下，士兵們回到城牆防線，三三兩兩地組織反擊。

    狼崖城防衛軍轄下的兵種一般都配有吳氏武器坊出品的制式冷兵器。有的是大刀長劍，有的是木盾長槍。其中盾兵有一塊專屬的硬木盾牌，形狀近圓、直徑兩米，雖然又醜又笨重，但卻是每個戰鬥班防衛骨刺、粘液等攻擊的核心裝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