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同類相殘難得善終（二）

    七個小時後，沙市中心霓虹廣場街。長街中央的一家24小時便利店前，出現了兩男一女三個身影。

    災變後的人類素質大幅度提升，即便是對於一階初期進化者，長距離跋涉也算不了什麼。如果不是帶着傷員的話，他們還能再跑一段路程，徹底遠離發生爆炸的某個區域。

    “停一下，就這裏吧。”帶頭的精瘦男人停下腳步，向身邊人吩咐道，“安陽，你和王虎守在外面，我先去查看一番。”

    “我……”後者揪住他的衣袖，“我也一起去。”

    “乖，王虎受傷了，需要你留下幫他。如果有情況，你要及時通知我。”

    張誠說着，將手放在安陽的頭上揉了一會，像是對待一名小孩子。而安陽也像是頗爲享受的樣子，一向對張誠言聽計從。

    或許是突然想起來“自己更加年長”這個事實，所以安陽一下子紅了臉。

    她甩開張誠的手，從對方手中接過水果刀，低着頭補充道：“小男人，你也要小心。”

    這把刀原本屬於郭奇，如今輾轉多人後，成爲了安陽手中的武器。安陽有了它防身，是張誠能夠放心探索的條件。

    這家店的位置比較顯眼，大概是早已被其他倖存者洗劫一空的緣故，所以不僅食物飲水全部失蹤，就連有限的兩隻黑屍也被擊殺倒在了地上。張誠裏裏外外將其查看一遍，才放心將兩人喊進來。

    “坐這邊”，他將王虎扶着坐在收銀臺後，拉着對方那只胳膊放在桌臺上。

    “嘶。”較大幅度的牽引讓王虎有些疼痛，衝出KTV時，他不知道撞在什麼東西上，導致整條右臂被豁開一大條口子。傷口足有20公分長，深可見骨。一路上滴滴答答流了不少血，任憑他怎麼按壓都止不住。

    “這層白色的是筋膜，看起來尚且完好，應該沒有傷到骨頭。”張誠轉頭向安陽說道，“能去找一隻縫針嗎？這種傷口太大了，不縫上很難止血。”

    “要什麼樣的？”

    “細一點，端部帶尖。你翻翻那邊的貨架，有魚鉤也可以。”

    “還有無菌紗布、醫用藥棉、消毒碘伏……不要拿酒精，那個對組織有刺激。算了拿上吧，我的手也需要預先消毒。”

    “只有別針，用火烤一下消毒可以嗎？”

    “不行，氧化物有感染危險。”

    沒過一會兒，安陽便在張誠的指揮下找到一隻開水壺。將水煮沸後，張誠將別針彎曲並纏上細線投入其中，又在水里加了一點肥皁沫。因爲據說鹼性劑可以溶解脂肪，從而增強殺菌力。

    開水煮了10分鐘，並不足以殺滅所有微生物。但王虎的傷勢失血嚴重，他們手頭上又沒有高壓鍋來蒸煮，只好速速趕鴨子上架。

    “會有點痛，忍一忍。”

    張誠一旦認真起來，表情就會十分專注。看他的手法雖然生疏，但下手非常穩當，安陽便不禁奇怪道：“你學過醫術？還是家裏有診所？”

    張誠頭也不擡地回答道：“書上看過，沒什麼難的。”

    “書上……這也太厲害了吧。”

    不僅安陽驚訝，王虎也似是驚爲天人。他擡起胳膊瞧了好一會兒，發現縫線真的將血止住了，便對張誠比了一個大拇指。

    “誠子，真有你的。”

    “客氣了。”這次張誠沒有笑，他後退兩步指着遠處道，“廣場街的地圖裏顯示，那個方向有許多小吃店，你應該可以找到些吃的。”

    “哦？那感情好啊。”王虎顯然沒察覺到張誠的語氣變化，“找到咱們一起吃。”

    “不必了。”張誠的聲音已經完全冷了下來。

    王虎震驚地擡頭望去，眼中對張誠表現出的疏離並不理解。慢慢的，他的表情也在變化，變得有些慌張，不敢看張誠的眼睛。

    “你倆怎麼了？”安陽這時候倒掉醫療廢物，回到便利店裏。她看着王虎的樣子，忽然道：“誒，你的臉色有些奇怪，還有你的眼睛……”

    “別靠太近。”張誠冷着臉，把安陽拉回自己身邊，“他已經不是人了！”

    “不是人？什麼意思？”

    “你知道災變前有一篇有關‘末日預言’的帖子嗎？那裏面的胡言亂語，我原本是不信的，可是災變以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便叫我不得不信了。那帖子裏還寫道，同類相食者會變成怪物，特點就是遍佈藍紫紋絡的眼白！”

    張誠已經握住了手中的刀，繼續問道：“王虎，你也吃了那些人肉對嗎？”

    “人肉？”安陽瞪大了眼睛，似乎再次想起昨天的那一幕。帶血的刀刃，殘破的人類大腿……王虎是什麼時候參與的？

    張誠道：“他已經回不到人類社會了。”

    “是，我沒聽你的。”聽到張誠說出真相，王虎反倒放鬆下來。他望着張誠，眼中也有一股悲憤：“沒辦法，我實在是太餓了。人肉也是可以吃的，不是嗎？”

    張誠搖搖頭：“是可以吃，但只有野獸會吃人。同類相殘者難得善終，瘋牛病、朊病毒、克魯病，這些你難道都沒有聽說過嗎？”

    “我只是想活下去，這難道也錯了嗎？”王虎臉上適時淌過一道淚水，“那麼我會變成怪物麼？”

    “帖子中寫道——進化生物的血肉內蘊含一種奇特的致敏因子，當兩種基因序列極其相似的致敏因子相遇時，就會有極大幾縷誘發孢子羣落的畸變反應，導致基因表達趨向於不可名狀的方向發展。畸變反應的開始特徵，是眼白中出現的藍紫色紋絡。”

    張誠嘆口氣道：“變成怪物？也許會也許不會。對於成年個體，體徵的改變並不容易。如果那篇帖子真的會預言，那你還會保持人類的外形，只是本質上已不再爲人。”

    “所以你要殺了我？”王虎望向張誠的水果刀，順手拿起一根木棒。

    “王虎，你瘋了嗎？是張誠救了我們啊。”安陽難以置信地說道。她看着張誠，也不希望前一刻還在彼此扶持的同伴互相殘殺。但她也知道，如果張誠這種人真的做下了決定，外人是無法輕易改變其想法的。

    不過張誠沒有動手，只是緩緩開口道：“我只是不想被你殺了吃掉。”

    “你不相信我，對麼？”王虎問。

    “是。”張誠老實答道。

    “好。”

    安陽說的對，如果張誠有要殺他的意思，早在KTV時就會拋下他不管了。以張誠的頭腦，這一路的逃亡中曾有無數次的機會置之於死地。

    畢竟連安陽這種神經大條的人都能看出他的變化，張誠這種天才……又怎麼會一直沒看到呢？

    “誠子，我們今後還會再見嗎？”

    “也許會吧，如果你我都還活着的話。”

    “需要我現在離開嗎？”

    “不，我們會離開。”張誠搖搖頭，“這裏很安全，我建議你在這裏養好傷後也離開。城市中並不安全，西北是能最快離開沙市中心城區的方向。”

    最後王虎長呼一口氣，平靜道：“好，一路小心。”

    張誠也點頭道：“也祝你好運，虎哥。”

    兩方人互相警惕着，目送其中一方的遠去。直到張誠和安陽走了很久，王虎才坐回椅子上。他望着手臂上的紗布，慢慢的有些出神。

    “會變成……怪物麼。”

    ……

    同一時間，三個街區以外有一對青年男女正在奔跑。他們準備趕在太陽下山前找到新的落腳點，所以不能停下休息。

    “張誠，你有目的地嗎？”

    “嗯，時間已過第三個節點，我們去對應的聚集點看看。”

    早在一個月前外出蒐集食物時，他就曾經發出求救信號，料想軍區也應該派人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