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災變伊始 第159章 暴風雪

    第二天，郎華等人返回基地途中。

    午後，遠處的天空霧濛濛的，估計今天也會天黑得很快。

    西邊地平線處陽光頗盛，大片雪花隨着捲風飄飄揚楊。大多數在落地的一瞬間便融化了，只留一小片溼潤的痕跡。

    倘若這北風再大些，也許這片溼跡亦不會留存太久。

    但還是有一些樹蔭處留下了不少雪花。照這樣下去，過了今晚，這條省道大概就會白茫茫一片。而且以郎華的經驗來看，這場暴風雪在今夜只會愈演愈烈。

    陣風攜雪，撞在衆人的衝鋒衣外層布料上，撲朔朔作響。

    郎華擡頭望着飄雪的天空，喃喃自語道：“11月……應該還未到12月罷。”

    “2275年的第一場雪呢。”

    林茜也輕輕開口感慨。短短的半個月間，他們經歷了太多曲折。現在回想起來，災變前的生活還宛若昨日、歷歷在目。

    “是啊”，郎華點頭，“比以往時候來的更早一些。”

    楊曉曉摘下兜帽，急急忙忙插嘴：“停靠在八樓的二路汽車~”

    段黑也嚎道：“帶走了最後一片飄落的黃葉~”

    不得不說，兩個人跑調嚴重。

    但小黑子和楊曉曉兩人毫不在意。他們高歌之後相視一笑，高舉小手擊了個掌。

    直到下一秒林茜瞪向他們，這兩個活寶才收起嬉皮笑臉，縮着脖子蔫了下去。

    “呀，我去。好涼，好涼！”楊曉曉忽然一蹦三尺高。

    原來是幾片大雪花越過衣領，落到了她的脖頸上。

    誰讓她剛剛摘下帽子呢。

    林茜再也繃不住臉，“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段黑也要發笑，卻被楊曉曉搶先一腳踹在屁股上。

    他揉着屁股蛋兒，對這種區別對待十分不滿。

    “滾。”

    楊曉曉張口一句，段黑立馬逃到了姐姐段晴身後，隔着老遠向楊曉曉吐着舌頭、做鬼臉。

    “災變後大氣中的孢子黑霧縈繞不散，使得冬季氣溫溫差縮小，白天中氣溫偏冷，夜裏偏向溫和。”

    “黑霧中的孢子羣落也會促使“凝結核”的產生，因而這場早早到來的“初雪”也算有跡可循。”

    “啊？”楊曉曉聽着郎華的講解，忽然驚呼，“那這些雪花中豈不是就有黑霧孢子了？”

    她兩眼一翻，做出死魚般的模樣，急忙忙悲哀道：“完了，我身上落了好多，我要被感染了。”

    跑到郎華身邊後，楊曉曉揪着他的衣袖，作勢就要抹眼淚。

    “哥，怎麼辦呀~你可要救我。”

    如果忽略這些情態，旁觀者閉上眼睛側耳傾聽，她的語氣倒是挺歡快的……

    誰知蘭曦這時卻殷勤地上前來，拍着胸脯信誓旦旦道：“曉曉我不怕，雪花我給你拍掉。”

    “哎，別別……真不用……”楊曉曉抽着嘴角，連忙婉拒。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會讓你感染屍變的。大不了……大不了我就和你一起變黑屍！”

    蘭曦一邊說着，一邊更起勁地拍在楊曉曉的長袖帽衫上。力度之大，讓楊曉曉幾欲吐血……

    末了蘭曦大功告成、準備邀功，卻平白得了楊曉曉一個好大的白眼。

    拜託，親姐妹。

    看點氣氛呀，啊喂！

    郎華並不在意楊曉曉的小心思，他揉揉小姑娘的腦袋告訴她：

    “沒有這麼嚇人的。首先雪花晶體內的黑霧孢子比例並不高，只是比起在空氣中多上一個數量級罷了。”

    “而且大氣中本就有無數黑霧孢子，這些羣落規格極小，接近納米，肉眼根本不會看到。”陳心妍走過來接過話茬，“平時我們呼吸就會吸入無數黑霧孢子，暴露在外的皮膚也會接觸數不清的孢子羣落。”

    她完全摘下了帽子，依舊穿着白色大衣，似是並不在意風雪造成的涼意。

    “沒錯。”郎華點頭。

    林茜倒是一點就通：“那我明白了，就像人體本就是與各類微生物共存共生一樣。這些與我們重複接觸的黑霧孢子，對我們並沒有什麼危害。”

    “‘降臨日’後，我們都已完成進化異變，所以擁有了一定抗性？這些外來孢子與我們的進化內核也不會產生衝突對吧？”林家的聰慧一脈相傳，林文金也是頭腦十分活泛的一個人，接受新事物的速度很快。

    “是的。除去黑霧噴發的階段，這些孢子羣落都會處於沉寂期中，沒有多少活性。”郎華補充道，“其實對於活下來的人來說，如果自欺欺人地去生活，這片面目全非的天地，與災變前相比並沒有太大的區別。”

    ……

    不過一兩個小時，雪花就已經在地面上落了厚厚一層。

    郎華所在的進化者隊伍，此刻二十多個人正躲在一堵斷牆後，趴在冰冷的雪地上努力降低着自己存在感。

    斷牆四面八方都是飄零的雪花，但在人們視線的盡頭卻有些“撲撲愣愣”的動靜。

    距離不近，大約有四五十米的樣子。

    “什麼東西？”段黑小聲問着，“又是屍雀嗎？”

    “不是”，陳心妍凝神遠望，然後答道，“是蝙蝠，準確地說是一羣蝙蝠。”

    郎華站在一旁沒有說話，並不是他沒有看到。恰恰想反，他看得很清楚。

    在這些人中，除去有能力“微觀”的陳心妍，就是他郎華進化等級最高、視野最爲開闊。

    他看得清楚，所以它看得到那些成羣結隊在風雪中打轉的“怪物”們。

    它們翼展30釐米以上，幾乎和災變前的普通鴿子一樣大，完全超出了災變前普通家蝠的常規體型。

    蝙蝠的前肢十分發達，上臂、前臂、掌骨、指骨都特別長。災變後普通蝙蝠進化爲變異黑獸，五趾趾端比起從前更加尖銳鋒利，並且蘊含劇毒，對於普通進化者堪稱噩夢。

    “郎華哥哥，它們怎麼不走了？”楊曉曉戳戳郎華的腰部。

    “噓”，後者將食指豎起貼在嘴脣上，小聲解釋道：“或許是‘迷路’了。”

    “迷路？”

    “蝙蝠跟海豚和鯨魚一樣，用超聲波脈衝鎖定行動路徑上的食物，在確定下大小、形狀後互相聯繫。當蝙蝠瞄準食物時回聲脈衝激增，於是捕獲到食物。”

    “可是”，郎華話鋒一轉道，“在這種強降雪天氣中，空氣中阻礙回聲定位的‘雜質’急劇增多，蝙蝠羣短時間難以適應，所以才發生了混亂。”

    “對了”，林茜突然想到什麼，“蝙蝠不都是冬眠的嗎？現在它們怎麼還會出現？”

    “不對吧，蝙蝠的種類有很多，我記得生活在熱帶地區的一些是不用冬眠的。”楊曉曉插嘴道，“電視上說我們北方的蝙蝠冬眠，是因爲它們的食物多是昆蟲，而昆蟲在冬天是蟄伏期或者是正在卵中等待孵化，蝙蝠沒的吃就只能冬眠熬過去咯。”

    她說着說着，像是發現了什麼，可是就是差一點才能想通。

    “曉曉應該發現問題所在了。”郎華瞧見她的模樣，笑一笑說，“她說的不錯，好多冬眠的動物不是因爲怕冷，而是因爲缺乏食物，比如棕熊這樣的傢伙，它們脂肪 多 毛又厚，就不怎麼怕冷。可是它們生活的地方靠近北極圈，本來食物就不是很充足，每年除冬眠外大部分時間都在狂吃東西儲備脂肪。一到冬天食物就很難找到了，經常是浪費了大量的能量卻只找到了一丁點能量的食物，得不償失。”

    郎華攤攤手道：“爲了不被餓死，它們於是便只好找個地方睡覺，或躺着不動，讓身體的消耗保持在一個很低的狀態，依靠身體儲存的脂肪熬着等待春暖花開，長此以往的進化便形成了冬眠的習性。所以不論冬眠還是夏眠，都是動物爲了適應環境而進化的結果。”

    林茜恍然道：“你是說……它們正在捕食？”

    “或許吧。”郎華模棱兩可道，“但不論它們是在捕食還是在閒逛，對我們來說都極度危險。別忘了，現在可是災變時期，冬天昆蟲或許吃不到，活人的鮮血卻是好找得多了，嘿嘿。”

    郎華這麼一笑，倒叫林茜毛骨悚然。

    “你就別嚇唬她了”，李麗萍笑罵一聲，“蝙蝠吃昆蟲，是益獸。只有少數品種吸血，不能混爲一談。”

    “確實如此”，郎華肅容道，“不過進化者的血肉蘊含能量豐沛，對它們而言確實是極大的誘惑。”

    “是真的。”一旁的楊清嬅打一個哆嗦，“災變前我就見過吃肉的羊、吃雞崽的馬和吃田鼠的松鼠。沒有生物會拒絕送上門來的獵物……”

    聽到這裏，衆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目光中露出絲絲縷縷的驚恐。

    “那我們趕緊走吧。它們應該不會發現我們的吧”，陳沖壓低聲音說道，“郎華剛纔不也說——蝙蝠羣已經受到環境干擾了嗎？”

    聽了他的話，林文金當即撇嘴：“那你上好了。你知不知道蝙蝠的回聲定位超乎尋常地準確，就算是在夜間，它也能在伸手不見五指的夜晚探測到似人髮絲大小的昆蟲。你想死別拉上我們。”

    孫桂狠狠道：“怕什麼，大不了和他們拼了！”

    “怎麼拼？以爲我們都是你那樣的硬殼烏龜啊？我們可不想中毒屍變。”

    “你！那你說該怎麼辦？”

    “都安靜，再趴低點。”郎華斥道，“我們還是等它們過去吧。”

    “心妍姐、曉曉，暫由你們警戒，有情況及時報告。”

    ……

    冬天的雪地中冰冷刺骨，郎華帶頭趴在雪堆裏，緊張地盯着遠處的變異蝠羣。

    事實上自從發現變異蝠羣後，郎華就一直在警惕。不過他所警惕的不是變異蝙蝠的尖牙利爪，甚至不是足以使低階進化者當場屍變的烈性孢子毒素，而是災變後變異蝠羣所特有的一種能力——聲波攻擊。

    在蝙蝠利用鼻腔發射超聲波脈衝時，它們鼻前的擋板結構“鼻葉”會發生各種大小不同的形變。鼻葉由皮膚和結締組織組成、結構復雜，對超聲波運動的方向性有實時影響，導致射線發生衍射，進而影響“發聲”和進行回聲定位。

    在災變後彙總的研究數據中，變異蝙蝠能發出接近400000赫茲的超聲波，神經反射速度超過600km/s。這種超聲波穿透能力極強，易於獲得較集中的“聲能”，巨大的能量足以使人體骨骼做劇烈的受迫振動而破碎。

    要知道早在災變前，超聲波就曾廣泛應用於測距、測速、清洗、焊接、碎石等。其聲波能量甚至能破壞細菌結構，對物品進行殺菌消毒。

    而當週期性驅動力的頻率和物體的固有頻率相等時，振幅達到最大、產生共振，就連進化者也承受不住。

    雖然人體肌肉組織已經是一種相當不錯的減震裝置，不過面對變異蝠羣卻無異於以卵擊石！

    不過變異蝙蝠的超聲波路徑主要是反射和折射，郎華他們現如今藏在另一個方向上，大概率不會被發現。

    其實郎華也在賭，賭今世的災變進程還在他的控制之中。

    因爲他知道在災變三年後，黑獸族羣出現了一次大範圍的“羣體性突變”，在各個種族內產生了大量突變種。

    其中變異蝙蝠族羣中就有一種“次生蝠”產生。這種“次生蝠”數量稀少，能發出頻率在10~15赫茲的次聲波。次聲波本就不容易衰減，波長較長使它能繞開某些大型障礙物發生衍射。

    而“次生蝠”的聲波衍射，卻非常巧合地和生物體器官的振動頻率相近，從而極易產生共振，干擾神經系統正常功能，能受害者頭暈、噁心、嘔吐、喪失平衡感甚至精神沮喪。更強的次聲波還能使人耳聾、昏迷、精神失常甚至死亡。

    在郎華的記憶裏，最可怕的是“次聲王蝠”，它能輕易使衍射範圍內的人短時間內陷入狂亂幻覺、自相殘殺，十分恐怖。“次聲王蝠”幾乎沒有智慧，但所到之處卻被動產生次生災害，災變後期令各個聚集地苦不堪言。

    ……

    “哥，心妍姐姐說它們已經飛走了。”

    聽過曉曉的彙報後，郎華從雪地裏擡起頭來。

    “飛遠了？”他最後確認道。

    “是。”楊曉曉紅着小臉，有些驚喜，“它們沒衝我們飛過來。風雪小了後就徑直飛去南邊了。”

    看起來小男姑娘這次被凍得不輕。

    “曉曉，辛苦你了。”郎華心疼道。

    他起身對着身邊人鬆一口氣：“我們這次可是躲過了一劫。”

    “一劫？”陳心妍的表情有些疑惑。

    郎華搖搖頭示意這裏不是說話的地方。風雪漸歇，氣溫卻低地駭人。困在雪地裏大半天，隊伍現在急需一個能取暖休憩的營地。

    郎華望望遠處，而後道：“前面有家加油站，今晚就在這裏紮營。我們等明天雪停了再走。”

    他說完拍拍身上的雪花，隨即當先邁開步子。

    可是郎華剛從雪地裏拔出腳向前走了兩步，卻突然感到眼前一黑。

    “咚。”

    最後的清醒意識中，他聽到自己重重摔倒在地的聲音。

    “郎華！”

    “郎華哥你怎麼了？”

    “萍姨！萍姨你快來，他鼻子裏流了好多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