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祖神的遊戲」聖母的抉擇

    沙金的驚歎如同一記悶雷，在每個人心中震響。

    廢墟環繞的神臺之上，被封鎖在“籠”中的巨大心臟仍在有規律地搏動，盤亙於圍欄間的千年白蛇正於靜默中緩緩甦醒。

    姜潛凝神注目。

    光華勝雪的蛇鱗微微蠕動，柔似無骨，宛若正從圍欄中“流淌”而出。

    它的體態從容優美，輕吐着信子朝四人仰起“頭臉”，逐漸幻化成了一位宮廷風的絕美麗人：

    雲鬢精美，青絲如瀑，鳳目含羞，脣如點絳，雪白的肌膚完美無瑕，更有肉眼可見的豐潤胸襟，兼具纖巧的腰肢不盈一握。

    她素手撫袖，翩翩搖曳着向前，純白衣裙下拖曳着蜿蜒的蛇尾，似要靠得四人更近一些，但卻始終是未曾踏出神臺半步：

    “你終於來了，潛龍勿用。”

    她說完，鳳目流轉，又朝姜潛身後的阿依古麗、輓歌和沙金柔聲道：“辛苦了。”

    熟悉的語調，給神山的三位帶來不小的衝擊。

    輓歌欲言又止，整個人僵在原地，和沙金一樣，不知該對此做何反應。

    阿依古麗的眉目間略帶着困惑，像個迷路的孩子。

    按照四人進入圓頂宮殿前的推測，儲君之爭的局面很有可能就是聖母的私慾促就，爲了得到超越常規的力量，而將身爲儲君的持牌者當做開啓力量的“鑰匙”，將抱持信仰的神山聖女和聖使當成棋子，可謂大大的諷刺。

    但現在，神山聖母出其不意地出現在儲君角逐的終點！

    還是以如此匪夷所思的形式……

    這讓原本的猜疑又蒙上了一層神祕面紗。

    那就是神山聖母本尊？身份牌莫非是異獸白蛇……姜潛腦中莫名迴盪起“千年等一回”的熟悉曲調。

    側目留意着己方三人的狀態，再度望向神臺上仙容玉貌的白蛇聖母，與記憶中壁畫上伸手求救的那位女性暗暗對照。

    雖然細節極其有限，但從大體輪廓特徵上來看，倒是也有五六分相似。

    “閣下是神山聖母？”姜潛上前一步，正視神臺上的白蛇女。

    “正是。”

    女人輕啓脣齒，笑容淡雅，聲音柔軟動人：

    “我一直在此地等待，等待那位最有資格繼承神山命脈的儲君到來，所幸，現在是時候了。”

    “這就是你們勝出的戰利品，也是你——潛龍勿用榮登神山聖主之位的養料。”

    說着，她擡起皓腕，將四人的視線引向“籠”內的心臟。

    姜潛微微皺眉。

    一股來自臟腑深處的飢餓感，迫使着他源源不斷分泌起唾液。

    這種感覺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當初在「餓鬼末世」副本中，他可是吃足了“飢餓感”的苦頭——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卻見這位姿容冠絕的神山聖母繼續道：“這便是祖神降世所凝聚的實體，也是祖神力量的載體，若想完全繼承力量，就需要你親自將它化入己身。”

    “化入己身……你的意思是，我要吃了它麼？”姜潛直言不諱。

    “正是。”

    神山聖母微微躬身，朝姜潛做出了“請”的手勢。

    “有意思。”姜潛笑道。

    此番對話一出，連身後的沙金都難免吃驚：所謂的聖宴，原來是這個意思？！

    那巨大赤紅的、爬滿細密血管的醜陋器官，光是看久了都可能引發生理不適，更何況要下口？他不知道該對姜潛敬佩還是同情。

    不光是沙金，阿依古麗和輓歌也同樣內心五味雜陳。

    他們下意識地看向姜潛。

    姜潛則平靜地停在原地，沉默幾秒後，邁開步伐，朝坐落在廢墟中的神臺走去！

    “潛龍勿用……”輓歌輕嘆一聲。

    這個節骨眼事關儲君之爭的成敗，任何多餘的動作都可能產生不可逆的後果。至少當下，沒人起心動念想去干涉姜潛的決斷。

    既然已提前破除了匙蠱和鎖蠱，那麼就算聖母後續意有所圖，也總無法得手了吧？

    三人保持着這樣的信念，默默注視着姜潛移動的身影。

    神臺之上，姜潛的步伐與神山聖母的距離逐漸拉近，聖母始終保持着淡雅柔和的笑容，如同一位對兒女滿懷期盼的母親。

    這樣的姿容，放在古代，多半是禍國殃民的角色了，我記憶裏恐怕也只有姐姐能與之爭鋒……姜潛默默與對方神交，內心不免生嘆。

    好在他不是那種會輕易爲美色折腰的男人。

    不作任何停留，徑直朝向巨大心臟，踱步向前。

    組成“牢籠”的圍欄向兩側讓路，直至姜潛步入其中，停在了巨大心臟之前。

    那碩大的心臟此時還在持續搏動，甚至因姜潛的靠近加快了搏動的節奏，似乎它也已經意識到即將發生的事。

    “那麼，潛龍勿用，請吧。”

    聖母的聲音如山間甘泉，沁人心脾。

    她凝注着姜潛的背影，阿依古麗、沙金、輓歌三人也在注視着姜潛的身影。

    他們並沒有發現聖母的笑容正愈漸深邃，深邃得有些詭異。

    “開始吧，你已經感受到力量的召喚了，對麼？”

    姜潛下意識地咽了咽口水，的確，他已經感受到了，隨着距離的拉近，想要吞噬這顆心臟的慾望也愈發強烈！

    於是，他擡起手腕，將手裏的兒童水槍對準了心臟的正中：

    “是啊，感受到了。”

    這個動作發生得突然，以至於聖母那愈漸深邃的笑容徹底僵在了臉上：“你……這是在做什麼？！”

    而水槍口抵着的巨大心臟，也因這突如其來的外界刺激漏掉了兩個節拍！凝滯過後，是加速劇烈的跳動……

    後方的沙金和輓歌睜大了眼睛，迅速做出戰備姿態！

    阿依古麗則神色黯然地垂下眼瞼。

    “潛龍勿用？”

    聖母似乎覺察到自己瞬間的失態，她迅速調整表情，以溫和的語氣開口勸道：

    “快別鬧脾氣了，你是阿依古麗千挑萬選出來的優秀儲君，是即將繼任的神山聖主，只要吃了這顆心臟，祖神的力量就將徹底爲你所用！你既可以選擇留在神山享世外逍遙，也可以返回守序官方，以全新的實力揚名天下，難道……不好嗎？”

    可惜，姜潛的靈視早就將她的表情變化看得一清二楚。

    就算對方沒有面露兇相，那瞬間的變故所泄露出的殺意，也逃不過姜潛的覺知。

    任何語言的包裝和拉攏，在事實面前都是如此無力。

    “還要繼續演嗎？”

    水槍的槍口貼上巨大心臟的動脈血管，姜潛側目看向所謂的聖母：

    “口服心臟這種離譜的舉動，恐怕只有商啖那種特殊癖好的傢伙才會笑納吧？我是不會供你娛樂的，祖神大人。”

    聞聽此言，聖母的瞳孔猛然抽縮了一下。

    姜潛笑了。

    事實勝於雄辯，反常必有妖！

    對他來說，「餓鬼末世」中習得的教訓不需要再上演第二次。

    於是便要扣動扳機。

    “等等！等等！！”

    眼下的神山聖母搶上前，伸手便要抓向姜潛！

    沒有了先前的慈眉善目、和顏悅色，撲殺的動作和速度更是展現出了六態神職的實力，瞬間逼近姜潛背後——足以一擊斃命的空門。

    姜潛沒有猶豫，將違禁掠奪生命的扳機扣下！

    清晰的手感下，一股水流由槍口噴涌而出，不出所料地擊中了那偌大狂跳的心臟。

    頃刻間，一陣微光自姜潛胸中輻射而出，距離姜潛僅一掌之隔的聖母被定格在了半空！

    聖母表情錯愕，卻無法突破眼下的禁制，眼睜睜地看着心臟在水槍的攻擊下扭曲、抽縮，直至跳動頻率衰減。

    直至她被一股無形的力量彈開，墜落在神臺邊緣……

    姜潛始終沒有回頭。

    他不需要回頭，靈視視角360度爲他所用。

    此刻，他的手裏還拎着從無解副本「兒童樂園」中獲得的違禁水槍，這把擁有在副本環境中無視超物水晶規則掠奪生命的道具是他此前從未公開過殺手鐗。

    繼上次在「收容」副本中試槍後第一次正式啓用。

    效果：好得超乎預期！

    至少按照他出手前的預估來看，自己現在能毫髮無損地站在這裏，已經是奇蹟了。

    然而神臺下的三人此刻還沒完全反應過來。

    阿依古麗、沙金、輓歌無一例外，都被姜潛的舉動、聖母的撲殺驚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是陷阱嗎……”沙金表情僵硬道。

    “爲什麼聖母要對潛龍勿用動手，那把奇怪的水槍、那詭異的威力是怎麼回事？”

    輓歌也僵在原地，目視着神臺上走向聖母的姜潛：

    “還有，他剛剛管聖母叫了什麼？”

    “祖神。”阿依古麗重複道，目光仍定格在神臺上。

    輓歌和沙金聞聲微怔，看向阿依古麗。

    只見方纔還面含恐懼的阿依古麗，此時臉上竟流露出悲慼的神色，目視着神臺之上的姜潛，淚水毫無徵兆地沿兩頰滑落。

    ……

    “咳，嗬嗬！真讓人驚訝啊，你這小子……”

    匍匐在地上的半獸態聖母，發出了年長男性的聲音。那聲音姜潛並不陌生。

    姜潛走向“聖母”，屈膝半蹲下身，與之對視。

    他的目光一如既往的平靜，但“聖母”的眼睛裏卻滿載着仇恨和憤怒！

    “我就知道，你的最後反撲不會那麼容易潰敗，原來在這兒等我呢。”姜潛提起嘴角，嘆息道。

    他的腦海裏回溯起先前被黑氣圍殺的場面，當時的螣蛇獸王憑藉四獸合一的霸氣，生生將瀰漫的黑霧揮散，由此揭開神臺的所在。

    如此看來，不過是對手的刻意爲之，爲的就是引君入甕，自食惡果。只可惜，姜潛沒被神山之主的位置和祖神的力量衝昏頭腦。

    就算是在守序官方，他也從不是任人掌控的角色。

    然而“聖母”卻怪笑起來：“你小子以爲……自己贏了？呵呵，若不是你身上那隱藏的禁制，你剛纔就已經死了！”

    姜潛微微一怔。

    隱藏禁制？

    “什麼隱藏禁制？”面對這超出了自己認知的概念，姜潛禁不住追問。

    可“聖母”卻是一臉嘲弄：“原來你不知道啊……哈哈哈，竟然有這樣的事，你小子的運氣，真讓人嫉妒！”

    “笑什麼，你到底在說什麼？”姜潛伸手攥住“聖母”柔似無骨的肩膀，以力施壓。

    他很清楚，這副美麗的軀殼內，正寄居着不屬於這個世界的怪誕！就像「兒童樂園」中贈予他“兼容之力”的女園長那樣……

    可他越是迫切想知道，“聖母”就越是忍俊不禁，雖隕落在即，卻笑得淚盈於睫。

    料想得不到答案，姜潛逐漸鬆開了雙手，表情恢復冷漠。

    靈視視野下，灌注在神山聖母軀體內的生機正在逐漸消減：

    “既然無可奉告，就帶着這個祕密去死。”

    “聖母”的笑容終於戛然而止！

    望着姜潛居高臨下的臉龐，“她”的嘴角抽搐了兩下，終於揚言道：

    “我是不屬於這裏的流放者，死亡是對我的解脫……但你，小子，你永遠都解脫不了！哈哈哈哈！”

    笑聲，迴盪於神臺之上，令人聞之悚然。

    這位號稱爲“神”的存在卻不甘於沉默赴死。直至最後，“她”的眼裏仍涌動着強烈的貪婪和怨毒，死死凝視着姜潛，就像在施與某種詛咒。

    但一切終究歸於平靜。

    姜潛獨立神臺之上，目視着癱軟在身前的半獸態白蛇聖母。

    “喂，潛龍勿用，你怎麼樣？”沙金自神臺下呼喚，以確認姜潛的狀態。

    姜潛擡了擡手，示意對方安靜。

    靈視之下，聖母生機猶在。和水龍吟一樣，並未因祖神的“寄居”的傷及根本。

    他知道，眼下真正的神山聖母即將醒來。

    果然，垂落在地的修長蛇身微微聳動，微光撫過蛇鱗，絕色麗人眉眼舒展，在靜默中悠悠醒轉。

    “怎麼又？！”沙金再次緊張起來。

    “等等，”輓歌攔住沙金，“那莫非是聖母本尊？她還活着！”

    但見倒在神臺邊緣的白蛇聖母以手撐起半身，神色迷離地望向立在她面前的姜潛，眼眸中依次流淌過驚訝、疑惑、警惕，最終，融於“堅定”！

    接着，她長袖一揮。

    原本退居兩側的圍欄疾風幻化，一面面交錯鎖定，將立於原地的姜潛牢牢圍困在神臺中心！

    “……聖母？！”

    臺下三人被這猝不及防的手段驚怔住了。

    按理說，聖母應該並不知道姜潛已經破除鎖蠱和匙蠱的限制，就算要對最終勝出的儲君加以控制，至少也要等出了神山幻境之後吧？

    現在出手發難，爲的是什麼？

    不僅臺下三人想不出，連身處“籠”中的姜潛也未見得想明白。

    祖神提到的“隱藏禁制”正在他腦中揮之不散，片刻的出神，竟落得身陷囹圄，也是有些意外和感到古怪的。

    最讓他意外和古怪的部分是：眼下白蛇聖母的身體狀況……

    “又差一點釀成大錯，萬幸，及時關住了你。”

    白蛇聖母這會兒已緩緩從地上起身，神色堅定地面向姜潛：

    “此處臺，這座籠，都是爲封印祖神那渾濁的力量所設的堡壘，只要進入其中，就再也別想逃出生天了。”

    四目相對，靈神相交，姜潛能夠明顯覺知到方纔的聖母與當下的聖母在神韻上的截然不同。前者美在形，後者在神在韻。

    “難道你不該先道個謝麼？至少我替你清了寄生蟲。”

    姜潛上前一步：

    “現在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