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3章 冥淵歸來（二合一）

    廣袤平坦的蠻荒大漠裏，有一座山脈突兀而起，聳立於茫茫沙海之中。

    旭日烈陽懸掛中天，金色的光輝灑落下來，照映着山上大片宮室殿堂，如同天上神殿俯視人間。

    幾座山頭被鬼斧神工般直接切平，再依據山勢修建了無數殿堂，其中最大的山峯處座落着最是雄偉的一座大殿。大殿周圍空地上鋪滿石磚，平整光滑，色如琉璃；大殿有飛檐凋欄，巨柱大窗，看去坐北朝南，恢弘大氣。

    黑色宮牆沉肅古樸，又帶着一絲森嚴之氣，殿牆四周有金色勒腳，便愈發顯得莊嚴肅穆，這裏便是傳說中魔教最重要總壇——的蠻荒聖殿。

    遠遠看去，聖殿巍峨高大，在殿前百餘丈外之地，還立有一座高塔，上有浮凋，刻着數種上古異獸，初初望去似有渾敦、窮奇、檮杌、饕餮等，皆扶柱而上，兇勐惡視，環繞成修羅二字，令人不寒而慄。

    除此之外，那座大殿門樑之上有一黑色牌匾，上書兩個金色大字“聖明”，字體遒勁有力。殿門寬闊肅穆，橫樑上垂下數面黃色大幡，迎風飄揚，幡上有畫有字，字跡古怪難以辨認，畫中卻有諸般迥異情景，或如仙境衆生安樂，或有地獄惡鬼慘厲之象，望之生畏。

    這便是蚩曜甫一睜眼時，所看到的景象。

    雪中世界的天道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曾經與天地融合過一段時間，竟似乎沾染了一絲人性，在蚩曜離開的時候助推了一把，並沒有收回他身上佔據的魔主氣運。

    當然了，也沒有讓蚩曜完全帶走，而是以這些氣運爲引，幫他找到了一個可以完美替換的新身份。

    差不多類似於嬴政替換了雪中世界那位八百年前的秦皇一樣，他替換的是這個新世界的魔道主宰。

    不過……

    世間之事，總有十之八九不盡如人意。

    蚩曜過來以後才發現，自己現在竟然是處在一種非常奇怪的狀態裏。

    有多奇怪呢？他現在靈魂與身體是分離的！

    身體暫時不知所蹤，而靈魂則是被囚禁在一座奇形高塔之上。

    此時此刻，高塔之下正聚集着一大羣人。

    他們衣着服飾各異，但看得出來，身上的氣息都非常強大。尤其是領頭的那十幾個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氣息或陰柔、或詭譎、或剛勐、或靈動，唯一的共同點就是強大。

    這是一種完全不同於雪中世界與天地共鳴得來的強悍，他們的氣息與天地並未產生任何交集，所有氣機都源自己出，完全集偉力於一身。

    因爲現在被困着，什麼都做不了，蚩曜也只好饒有興致得打量，看看下面那些人究竟準備做什麼，這裏又是一個怎樣的世界。

    少頃，一陣幽幽古歌從遠處大殿之中飄揚出來，如泣如訴，風吹幡動，塔下所有人紛紛低頭，有人靜默閉眼，有人則是開口隨聲低唱。

    那彷彿是從遂古之初傳承下來的聲音，迴盪在天地之間，飄揚激盪，直上雲霄。

    領頭的青衣男子凝視着高塔，忽地從地上端起一碗殷紅鮮血，直接潑在塔身之上，片刻之後，只聽一聲轟鳴，隨即天穹之上有一束神光落下，照在那高塔之尖。

    驀地，隆隆之聲響起，塔頂端有黑光泛起，隨即亮起一抹虛影橫亙天空，陰暗無比，似幽冥地獄一般，彷彿多看一眼，便會墜入黑暗永不超生。

    就在這個時候，蚩曜感覺到身前阻礙自己的屏障好像變薄了一些，然而還不等他細想，後面勐然響起一陣淒厲嘯聲。

    竟然有數十道惡鬼般的虛影衝出來與蚩曜並肩，他的氣息兇戾無比、彷彿來自九幽煉獄。一個個都伸長着脖子大聲嘶吼，好像是在宣泄，又彷彿是要掙脫這片幽深的囚籠。

    但是很可惜，哪怕屏障稍微變薄了一些，但依舊牢固，蚩曜試了試，並沒有發現打破的辦法。

    他繼續將目光投向外界。

    只見下方原本站着的人羣已經跪下了一大片，包括最前面那些剛剛被他看好的人，竟然也在瑟瑟發抖。

    “實力雖然不差，但是這膽魄，似乎欠缺了一些。”

    將這些人與雪中世界裏的頂尖強者對比，蚩曜很輕鬆得出結論。

    不過也正常，畢竟是剛來，總不可能一下子就碰到頂尖高手扎堆出現，從這些人的平均水平來看，這個世界總體上還是要比雪中世界更強些的。

    那位懷中抱着一個大甕的青衣中年將甕中的細灰輕輕灑落在這修羅塔前，隨後口中默默誦讀古老經文，跪地叩首。

    那些灰塵彷彿有靈性一般，飄飄揚揚的，竟然無視了那道隱形的屏障，徑直朝着蚩曜投來！

    而在碰到這些東西的剎那，蚩曜的腦海裏忽然出現了一大堆信息。

    他閉上眼睛，消化半晌，喟然嘆道：“原來，‘我’已經死了啊……”

    此“我”非彼我，指的自然不是蚩曜本人，而是他過來打算要替換掉的那一位同樣身具“魔主”命格的角色。

    其實在出發之前蚩曜心裏就有些預感。

    雖然大家都是魔主命格，但這一次穿梭是從低級世界往高級去，自己真的能夠等量代換嗎？

    看看嬴政的例子，他替換的那個秦皇只是人家的前世之一，若非自己爭氣，還說不定是誰做主呢。

    自己這邊就更徹底了，別說轉世了，連一具全屍都沒有，剛纔那個大甕裏面裝的是這傢伙的骨灰！

    你說哪怕是早來幾天也好啊！

    給個詐屍的機會嘛！

    沒辦法，事已至此，他開始翻閱這位前代魔主的記憶。

    “仇忘語，魔教教主，記憶中印象最深刻的是一道七彩劍芒，唔，誅仙劍，天成子……”

    “原來，是這裏啊！”

    ……

    ……

    通過翻閱前代魔教教主仇忘語的記憶，蚩曜對於這個世界有了一個基礎的認知。

    誅仙世界！

    神州浩土，廣瀚無邊。

    四野蠻荒，山高水惡。

    世間修真煉道之人，多如過江之鯽，數不勝數。奇人異士衆多，故而修煉之法林林總總，俱不相同。

    然長生之道尚未尋得，彼此間卻逐漸有了門派之分，正邪之別。由之而起的門戶之見，勾心鬥角乃至爭伐殺戮，迅速成爲了新的主題。

    正道三大派，青雲門、天音寺、焚香谷。

    其中青雲門所在之地正好扼守在蠻荒魔教進軍中土的咽喉位置，因此他們也是跟魔教廝殺最慘烈的正道門派，沒有之一。

    魔道四大宗門，長生堂、萬毒門、鬼王宗、合歡派。

    兩年前，魔教總壇蠻荒聖殿出了一位絕世天才，機緣巧合之下深入冥淵禁地得了大造化，修成了幽明聖典中的至高絕學玄陰鬼氣。出來之後以絕強的實力壓服四大宗門整合魔道坐上了教主之位，緊接着馬不停蹄地朝神州浩土發起了衝擊。

    他的第一個目標就是青雲門。

    這也不能說仇忘語膨脹，因爲這一次魔教可謂是精銳盡出，他這個教主帶着四大門派的宗主，還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四位聖使，傾巢出動。

    一路勢如破竹直接攻上了青雲門的掌門所在通天峯。

    這可跟幾百年後因爲蒼松反水鑽了空子上山的魔教教衆不同，這一次魔教是靠着實力一步步硬打上來的。

    客觀地講，如果沒有什麼意外的話，青雲門的敗亡已經不可避免。

    但世事就是這樣，總會在你覺得穩了的時候告訴你，什麼叫做天道無常。

    誰都沒有想到，青雲門在掌門天成子戰敗，七峯峯主束手，護山神獸水麒麟都一籌莫展之時，竟然祭出了一柄古劍——誅仙。

    這是魔教中人第一次切身感受到青雲門這柄鎮山之寶的強大。

    當然了，他們寧願不瞭解這一切。

    因爲代價實在太過於沉重。

    那一戰中，青雲門絕地反擊，誅仙劍下，魔教教主仇忘語重傷不治，長生堂、合歡派、鬼王宗三位宗主強撐着離開青雲山地界之後也盡數隕落，原本眼看這就要大興於世的魔教直接被一口氣斬斷了嵴樑，不得不狼狽逃回蠻荒。

    這還只是表面上的麻煩。

    更進一步的麻煩是……

    魔教內部的秩序…亂了。

    所謂魔道，與正道最大的不同就是，它內部的秩序比較混沌。

    往好了說，在那邊不用排資論輩，實力強的人就有出頭的機會。

    往壞了說，就是禮壞樂崩，沒有規則，誰也不服誰。

    仇忘語出身於魔教之中一個比較小的支派，在他之前，該門派從未進入過魔教高層。

    而且因爲當上教主的時間太短，還來不及給自家門派謀福利。

    所以，他麾下的勢力完全繫於自己的一身實力之上，但這玩意兒隨着他的死亡已經不復存在。

    就連他最信任的青龍、白虎、朱雀、玄武等四大聖使都開始給自己找尋新的出路，可見此時總壇的亂象到了何種地步。

    按理來說，魔教內部四大宗門的老門主裏，只剩下萬毒門毒神一人存活，由他來繼任是最有道理的。

    但偏偏，魔教之中，不講道理，只講實力。

    毒神雖強，可並沒有達到之前仇忘語那樣以一己之力壓服羣魔的地步，所以有他在的萬毒門非但沒有被衆望所歸，反而成了大家重點提防的對象。

    畢竟魔教常有，而教主不常有。誰也不想自己頭頂上憑白無故地多出來一個老大指手畫腳。

    但毒神豈能甘心放過這樣的機會？

    統領魔教啊！

    這是多麼大的誘惑？！

    於是，偌大魔教，陷入了羣龍無首，即將內鬥的窘境。

    這是蚩曜結合仇忘語殘留的記憶整理出來的現狀。

    可以說，現在的蠻荒聖殿就是一個一點即炸的火藥桶，毒神與萬毒門的訴求，長生堂與合歡門的訴求，其他中小型支派的訴求……錯綜複雜地交織在一起，什麼時候打起來都不奇怪。

    什麼，你問同爲四大門派的鬼王宗？

    要不怎麼說鬼王這小子日後能成大器呢？

    在老鬼王死後，他的徒弟小萬先是藉口發喪、守孝、辦葬禮拖延時間。最後竟然假託遺命，要帶老鬼王的屍骨去狐岐山安葬，就這麼光明正大地帶着弟子跑了！

    別人不清楚，蚩曜還能不知道嗎？

    那狐岐山分明就是日後鬼王宗的總壇！

    他們是提前察覺到蠻荒聖殿中蘊藏的危機，提前開熘了。

    這些消息都這這幾天裏，青龍陸陸續續到修羅塔下唸叨，被蚩曜聽見的。

    作爲魔教四大聖使之首，仇忘語在時，他是一人之下的魔教大管家，哪怕是毒神、鬼王等人見他都要矮上半頭。

    可惜時移世易，最大的靠山一去，四大聖使這樣背後沒有勢力支撐的強者，地位就如同空中樓閣。

    這些天裏，萬毒門、長生堂都派人招攬過他們，甚至就連鬼王宗那個新宗主小萬，都在離開前隱晦地暗示過這一點。

    這既令他意動，又令他煩躁，但自己身爲大哥，不好向其他三位兄弟姐妹傾訴。只能一個人跑來修羅他，跟老教主訴苦，聊以排解。

    蚩曜反正也出不去，就姑且聽之。

    不過他隱約記得，日後這四大門閥的駐地似乎都不在蠻荒聖殿總壇，也不知道後面還有什麼變故。

    而且還有一件大事即將發生。

    魔教衆人在前任教主仇忘語的率領下襲擊青雲門，被誅仙古劍挫敗，大敗虧輸。但他們萬萬沒想到的是，青雲門中有人並不甘心戰績止步於此，即將深入蠻荒，在這片被魔教經營了上千年的土地上，親手書寫屬於自己的傳說。

    面對即將來襲的青雲門年強一代最傑出傳人萬劍一，此時一盤散沙般的魔教，能擋得住嗎？

    而自己又需要等待多久，才能迎來脫困的良機呢？

    蚩曜放緩心情，拭目以待。

    至於現在，他除了每天聽一聽青龍的訴苦的抱怨，其他時間都在研究仇忘語記憶之中的功法。

    也就是魔教的鎮派功法——幽明聖典。

    魔教信仰兩位上古大神，幽冥聖母與天煞明王。

    這本鎮教功法傳說中就是統合了他們二者的力量所編纂的，修煉到大成境界便可以掌握絕世神通——玄陰鬼氣。

    仇忘語從冥淵之中尋到了天大的福緣，得以修成這門神通，並藉此打得青雲掌門天成子毫無脾氣，哪怕是青雲門的太極玄清道與四大劍訣都不是對手。

    這樣的功法，蚩曜現在雖然沒有身體不能修行，但並不妨礙他翻閱體悟一番。

    畢竟是第一次接觸到仙俠世界的頂級功法。

    時間就這樣一天一天過去。

    數日後。

    塔外。

    一道碧綠如龍的劍氣騰空而起，穿過聖殿的重重防護，狠狠地斬向巍巍高塔。

    卡擦~

    蚩曜忽然發現，攔在自己身前的最後一道屏障，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