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0章 合道（二合一）

    “出來！”

    蚩曜抓起懸掛在腰際的月井天鏡一抖，從中飄出了半縷殘魂。

    赫然正是當初被他一把從天門邊緣抓出來的那位倒黴的守門仙人。

    之前爲了方便攜帶，他直接逼迫對方神魂出竅，主動投入月井天鏡這座囚牢之中。

    “帶路吧。”

    有月井天鏡的束縛，倒黴仙人絲毫不敢反抗，只能忍氣吞聲地做起了帶路黨。

    有識途老馬引路，一行八人非常順利地穿過了霧區，抵達了仙人們平時會經常出沒的地域。

    根據倒黴仙人交代，這塊所謂的仙界，範圍非常大，以至於就連仙人都不能盡窺其貌。

    “或許只有中央天帝才知道吧……”

    聽到他的感慨，鄧太阿忽然問道：“怎麼，你覺得就連五方天帝裏的其他四位都不一定清楚嗎？”

    單從名號來看，五方天帝應該是同級別的存在，哪怕中央天帝稍高一籌，也不至於拉出多大差距，怎麼在這個倒黴仙人的嘴裏，感覺事情好像不是他們想象中那樣呢？

    “你們還不知道吧？”

    倒黴仙人望着周圍一雙雙疑惑的眼睛，忽然間來了點優越感。

    就算被你們折磨、囚禁，逼迫成爲帶路黨，但終究還不是有事求到我的頭上？

    可惜，他的這份感情還沒來得及醞釀，就被蚩曜打斷了：“快說！”

    “哦。”

    肉眼可見的，倒黴仙人剛剛支棱起來的自信就如同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蔫了下去，有氣無力地回答道：“雖然說仙界有五方天帝，但其實只有中央天帝是仙界最古老的存在，其他四方天帝，只不過是因爲實力夠強，再加上中央天帝的默許才登上帝位而已，有的飛昇還沒有我時間長呢。”

    “中央天帝是最古老的存在？這個你怎麼確定的？”

    蚩曜皺眉，心頭忽然有點不詳的預感，“你也說了，這片仙界有很多未知的區域，如果有人飛昇上來，卻始終不慕名利的話……”

    “對我這樣的仙人來說未知的區域，但是在中央天帝眼中，可是一覽無餘的啊！”

    倒黴仙人的話還沒說完，忽然幾人面前閃過一道金光，竟是直接拉開了一扇門戶。

    看樣式，竟幾乎與天門無異！

    而且，從裏面竟然還傳來了一道威嚴中帶着一絲戲謔的聲音。

    “貴客臨門，何不進來一敘？”

    “天帝大人！”

    倒黴仙人直接給跪下來，雖然他現在只是一道虛幻的神魂，卻依然伏在地上做出了五體投地的樣子。

    “……回來就好。”

    天門那頭，澹澹地迴應了一句，感動得守門仙人渾身顫抖。

    然後，場面一時間陷入了沉寂。

    雖然看不見對方的樣子，但蚩曜等人都感覺有一道凝若實質的目光隱藏在澹金色的門戶後面，居高臨下地注視着自己。

    壓力山大。

    他們本是上來偷家的，結果直接被主人發現了，還發出了邀請，該怎麼辦呢？

    幾人默默地交換了一個眼神。

    然後一個個昂首挺胸地走了進去。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一敘就一敘，誰怕誰呀！

    ……

    ……

    穿過天門的感覺很神奇，一眨眼的功夫周遭的環境就完全改變了。

    雖然沒有瓊樓玉宇、亭臺水榭，但卻霞光萬道，輝煌奪目。

    掃視一圈，蚩曜發現，這裏的一切都是由雲霞構成的，竟沒有一件實物！

    而且，也沒看到任何人影。

    似乎是看出了他們驚訝，前方飄蕩的雲霧忽然一震扭曲，幻化成一道頭戴九色冕旒的帝袍身影。

    “不用驚訝，仙界之中只有清靈之氣匯聚，濁物自然不存。”

    說罷，這道雲霞化身一擺手，蚩曜等人身後同步出現一塊塊同樣由雲霞凝聚而成的蒲團。

    “坐！”

    瞅了一眼蒲團，蚩曜沒有跪坐下去，而是擡頭看向飄在半空中的雲霞天帝，沉聲質問：“不現真身，如此敷衍，這就是中央天帝的待客之道嗎？”

    “你誤會了，我並非不願現身，而是本體已經與天道融合。你可以理解爲，世間無我，但處處是我。”

    中央天帝的語氣依舊保持溫和，但話裏話外透出的意思卻非常可怕。

    這個消息也讓蚩曜等人眉頭大皺。

    聽這話的意思，難道對方已經合道了？

    真要如此的話，那就麻煩了。

    暫時按下心底的憂慮，蚩曜開口問道：“那麼，你叫我們來，是想要聊什麼呢？”

    “我們可以有很多話題。”

    中央天帝首先將目光投向王仙芝：“我現在該怎麼稱呼你呢？”

    “王仙芝！”

    “好，那我就叫你王兄吧。”

    中央天帝不僅從善如流，而且彷彿絲毫不在意自己的地位，“王兄，我一直想要問問你，是在天上過得不開心嗎？你想要轉世下界玩玩我沒有意見，什麼時候想回來了，西方白帝的位置永遠都給你留着。何必行如此鬼祟之事呢？”

    王仙芝臉色發黑。

    他一生霸道，喜歡直來直去，從來沒有人用“鬼祟”二字來形容過他。

    但今天偷渡入仙界這事，被主人這麼說，還真就不太好辯駁。

    所幸，中央天帝並沒有抓着他一個人不放，而是轉移目光，對洪洗象說道：“道友輪迴十世，此情可感天地。不知可願一同飛昇，做一對真正的神仙卷侶，永世逍遙？”

    他對王仙芝說話的時候，蚩曜還以爲僅僅只是敘舊而已。但是當話題轉向洪洗象，意圖就變得明顯起來。

    這是在分化拉攏他們八人啊！

    尤其是對於洪洗象來說，這簡直堪稱會心一擊。

    他可是爲了一襲紅衣，甘願輪迴十世的人。

    付出了這麼大的代價，僅僅只相守一生，夠嗎？

    哪怕這一世的徐脂虎，因爲北涼得勢，佔據了中原氣運的緣故，替她這位長公主延續了壽命，不會像原本時間線一樣過早撒手人寰。

    但如果能長相廝守的話，洪洗象又會作何選擇呢？

    他還沒思考出個大概，話題就轉移到了自己的身上。

    “魔主這個名頭確實不錯，仔細想想，仙界也的確需要有一些不同的聲音，免得太過單調無趣。你若願意的話，日後五方天帝變更爲六御辰尊，也並非不可。”

    好嘛，直接多加一個天帝可還行？

    這真是下了血本。

    但是，過猶不及啊！

    聽到對面這位中央天帝如此海口許諾，蚩曜心裏忽然就是一定。

    也對，【合道】這個詞的逼格太高，以至於他都差點忘了，雪中只是一個從武俠往仙俠轉變的過度世界。雖然擁有了一部分仙俠世界的特徵，比如飛昇、長生什麼的，但究其根本，底子還得落在武俠上。

    這裏的天道也好，天意也罷，其實並沒有多麼強大。

    要不然怎麼能讓眼前這傢伙隨意篡奪呢？

    所謂的合道，最多應該只是在進行過程中，完成是不可能完成的。

    蚩曜能看出這些，其他人基本上也差不了多少，畢竟他們代表的可是人間的巔峯。

    只能說眼前這位中央天帝或許是關心則亂了？

    “時間緊迫，千萬不能讓他順利合道！”

    初代儒聖張扶搖大袖一揮：“散！”

    煌煌浩然氣轟出，那位中央天帝的雲霞化身連哼一聲都來不及，直接煙消雲散。

    緊接着，這位看守人間的八百載的儒衫高冠老者突然兩袖飄搖浮空而起，整個人的氣息在瞬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在場的都是高手，對氣息變化非常敏感。

    此時他們全都擡頭看向張扶搖，不明白他到底想要做什麼。

    因爲現在的張扶搖給人的感覺十分陌生，非要形容的話，就是高遠、縹緲、澹漠……這跟他之前的形象完全不同。

    他的手中突兀地出現了一卷竹書，而後凝氣爲刀，一字字刻道：“夫欲求天仙者，當立一千三百善；欲求地仙者，當立三百善……”

    每刻一字，他身上的氣息就更加縹緲一分。

    全篇刻完，此時此刻的張扶搖眼眸金黃，身上最後一絲屬於人的氣息徹底消失，雖然依舊飄在那裏，但不用眼睛去看的話，卻彷彿並不存在一樣。

    天人合一！

    徹徹底底，完完全全，甚至足以騙過他們這些人的天人合一！

    只有同爲儒聖的曹長卿隱約間看懂了張扶搖究竟在做什麼，沉聲道：“這是天人感應篇，他已經捨棄自我，徹底進入了天人感應的狀態。”

    “捨棄自我，什麼意思？”

    李淳罡皺眉問道。

    “字面意思，”

    伴隨着張扶搖身上的變化，曹長卿越發肯定了自己的判斷，感慨道，“我儒家學子最擅長體悟天心，但上蒼之心何等浩渺廣博，又豈是凡人能夠輕易去窺探的？所以我們平時都要做層層防護，免得迷失在那包容蒼茫萬象的天意之中。”

    “你的意思是，張夫子這是迷失了？”

    鄧太阿轉了轉手裏的桃花枝，“那我們怎麼救他？”

    “不必營救，”

    曹長卿搖了搖頭，尊敬與傷懷交織，“他是自願迷失的，不，這甚至不能叫迷失，而是主動放開身心容納天意，盡最大可能去尋找自己需要的信息。雖然後果很沉重，但這是他的選擇。”

    少頃，懸浮在半空中的張扶搖已經開始化作一絲絲七彩精氣化道於天地之間，就在這時，一點金色的碎片從半空中落下，印入七人的眉心。

    “竟然是這樣……”

    得到信息的幾人對着即將完全消散的張扶搖齊齊施了一禮，而後順着腦海中地圖的指引，飛速離開。

    “天道及及可危，速走！”

    duang！

    速度最快的王仙芝一頭撞在了透明的壁障上。

    放眼望去，上下四方均已被雲霞充斥，連路都看不見了。

    “看來那位中央天帝倒也不是真的那麼水，之所以會被我們很快看出破綻，大概是因爲拉攏這個行爲本就可有可無吧。”

    有了王仙芝的前車之鑑，他們沒有盲目亂闖，而是揮手打出一道道攻擊來試探周圍。

    結果發現他們是陷入了一座囚牢般的陣法之中。

    “所以我們從踏入那道天門開始，就已經中計了。”

    洪洗象搖了搖頭，“他就是想要把我們困在這裏。”

    “這說明他的確還沒有完全融合天道，否則天道也不會給張夫子傳遞求救的信息。”

    “那些從人間釣取的氣運竟然都被他用來當做融合天道的消耗品了，被這樣的人成爲天道掌控者，非世人之福！”

    這一次張扶搖以犧牲爲代價從天道那些獲取的信息實在是太重要了，直接幫助他們解開了許多謎團。

    原來天道已經早就被那位中央天帝給囚禁了，並且一直在嘗試強行融合。

    天上那些仙人之所以一直在釣取人間氣運，爲的就是以人道氣數消磨天道的抵抗，加速融合進度。這件事已經持續了不知道多少年，如今更是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所以他們的動作才會越來越頻繁、瘋狂。所以中央天帝才會親自出手試圖拖延他們的腳步。

    但他卻忘了，以張扶搖的境界，他與天道之間的聯繫可以非常密切，而且這位老者也真的擁有捨身的果決，順利接收到了天道的求助。

    “張夫子已經做了他能做的一切，接下來就看我們的了！天道，絕不能落入那家夥手中！”

    “劍開天門！”

    還是李淳罡，他一劍劃出，什麼陣法、什麼屏障全都形同虛設，幾人直接穿過天門擺脫了束縛。

    但這還沒完，天上仙人的數量多得有些超乎想象。

    幾人剛剛脫困，就有一大片劍雨術法如同火燒雲一樣迎面飛來。

    這一次出手的是鄧太阿。

    他收起桃花枝，拔出了腰間的素王劍。

    古劍“素王”，天下名劍第二，力壓劍冢歷代所葬十六萬劍。

    “天上劍仙三百萬，遇我也須盡低眉！”

    朗笑聲中，一劍光寒。

    劍氣席天卷地，彷彿在優美的雲霞畫卷中橫插一筆。雖然破壞了原有的和諧之美，但那樣的霸道、張狂，卻別有一番韻味。

    鄧太阿與李淳罡之後，其他人也紛紛出手，拳風、掌風彌天極地。

    看到這樣的場景，蚩曜忽然就有些明白了。

    爲什麼那些仙人明明那麼普通，卻一個個都那麼自信。

    但根本原因並不是他們，而是環境。

    這片所謂的仙界之中，天地元氣太過濃郁，隨隨便便就能引動巨量，那招式威力自然就大。

    仙人在天上的實力的確比下凡要強上不少，天天待在這樣的環境裏，對自身的實力的確很難有一個正確的認知。

    相比之下，人間元氣稀薄，哪怕是陸地神仙，在人間能引動的元氣總量還不如天上的十分之一。

    落差相當之大。

    但現在，不好意思，他們這些人間巔峯，也到天上來了。

    驚不驚喜，意不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