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9章 法天象地（二合一）

    九月初九，日與月皆逢九，九爲陽之極，九九歸一，故曰重陽。

    這一天，在尋常人家看來是登高祭祖、慶祝豐收的好時節，但在道教文化之中，這一天雖然同樣重要，但意義卻大不相同。

    他們認爲這一天世間清氣上揚，濁氣下沉，地勢越高，清氣聚集越多，就可以乘清氣而昇天。因此被認爲是昇天成仙的最好時機。

    也正是在這一天，中原大地上，竟然有數十股江湖勢力同時出動，朝着魔道聖地逐鹿山聚攏而來。

    當然了，他們不敢太過靠近，只是停留在十里開外。但卻按照各自門派列陣從四面八方將逐鹿山牢牢包裹在內。

    這麼大的動作自然瞞不過逐鹿山上的人。

    柯斬月主動請命：“魔主大人屬下帶人出去衝殺一番，讓他們知道知道厲害！”

    看看下面那些聚集的江湖勢力，基本上都是些類似於廣陵劍派、潮信門這樣只能在一州甚至一郡之內有些名氣的小門小戶。

    別說是現在的魔教，就算是蚩曜沒來之前，它們都沒資格來逐鹿山撒野！

    不過蚩曜卻揮手制止了他：“不急，這些不過是前菜而已，正主還沒出場呢。看來龍虎山這次的動作比我預想的還要更大一些，這是要糾集整個中原正道，來開除魔大會嗎？”

    蚩曜的目力更好，基本上把下面打出自己名號的門派都看了一遍，發現他們雖然均不入一流之列，但大部分都是構成江湖的中堅力量，門內基本上都有二品或者接近二品的小宗師坐鎮。

    能一口氣招來這麼多門派爲自己擂鼓助威，龍虎山天師府在江湖上的威信盡顯。在中原大地上，除了同屬頂尖的武當山、吳家劍冢等寥寥幾個超然勢力，大部分門派多少都要賣他們一個面子。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終於，在日上中天之際，山外響起了幾聲嘹亮的劍鳴。

    緊接着就是風起雲涌，紫氣升騰，蓮花墜落，一朵朵祥雲承載着數名紫袍道士降落在逐鹿山前。

    這一幕讓蚩曜嘴角微抽。

    是，天象境界的確可以短時間內攪動天地風雲，營造出一些這樣或那樣的祥瑞之景，方纔的紫氣、蓮花、祥雲都是這麼弄出來的，沒什麼祕密可言。

    但這次你們不是來打架的嘛，搞這麼多花裏胡哨的東西有什麼用？

    下一秒，他就知道有什麼用了。

    只見一位身披內黃外紫華麗道袍的老者御劍而起，飛到半空中，聲音滾滾鋪開：

    “貧道趙丹霞，忝爲龍虎掌教。此番邀請天下正道共聚於此，是爲了誅魔而來！然，上天有好生之德，逐鹿山中除魔首蚩曜外，其餘人等若有棄暗投明之心，可以儘快下山，浪子回頭者，從輕發落！”

    “呵，原來是爲了分化。”

    蚩曜不屑地冷哼一聲，對於這個世界的龍虎山是愈發得看不上眼。

    柯斬月和青丘兩人的表情也差不多，他們混跡魔道不是一天兩天了，自然明白那些所謂的正道留下的承諾有多麼不可靠。

    再說了趙丹霞只承諾說從輕發落，但也沒具體說說怎麼處置。萬一是廢了武功留你一命呢？那還不如死了！這種文字遊戲，正道一貫玩得很熘。

    倒是袁庭山的眼神微不可查地動了動。

    對此洞若觀火的蚩曜嘴角翹起，感受着已經在他們體內紮根的蠱物，露出一抹期待的笑容。

    龍虎山的人都知道魔教中人不可信，幾乎沒有忠誠、信譽可言，因而選擇在戰前大打心理攻勢，瓦解敵方鬥志。蚩曜又怎麼可能不清楚這一點？

    作爲蠱術大宗師，他想要防止手下背叛，辦法多得是。

    “甚至還可以將計就計……”

    望着在半空中喊話的趙丹霞，蚩曜的眼神越發詭譎。

    ……

    ……

    趙丹霞勸降了幾句之後，對於魔教衆人的不動如山到也不算驚訝。

    畢竟是能在短時間內整合魔教的人，要是真的被他們這麼一秀一喊就當場崩散的話，反倒不太正常。

    這種東西，現在效果不顯，但是在關鍵時刻或許就能發揮出奇效。

    緊接着他話鋒一轉，收斂起那一絲悲憫，氣勢驟然變得凌厲起來：“魔首蚩曜，你屠戮同道，暗算天師，攪亂江湖。罪大惡極，罄竹難書！貧道今天便要代天刑罰，將你除去！可敢出來一戰？”

    這位奉旨總領天下道門事務，平素裏總是以溫和包容面目示人的羽衣卿相，終於在世人面前顯露出來自己殺伐凌厲的一面。

    都言金剛不敗的李當心亦有佛陀怒目之時，他趙丹霞同樣不輸分毫！

    一言既出，趙丹霞渾身氣勢暴漲，紫金色的光芒覆蓋全身，幾近模湖了他的面容。

    天地之間更是風雲大作，黑壓壓的烏雲互相摩擦，“轟隆隆”的雷鳴連綿不絕。

    “雷來！”

    趙丹霞一聲敕令，同時指尖一枚道紋繁複的符籙無火自燃。

    噼啪——

    驚雷震鳴。

    一道熾白色的閃電隨着他的指令朝逐鹿山巔轟然噼落！

    見到這一幕，聚攏在逐鹿山外的諸多門派弟子心神皆爲之一奪。

    此等真人敕令天威的場面，他們平日裏哪有機會得見？

    別說弟子了，就算是他們小宗師境界的掌門或者大長老，一輩子也未必能見到一次。

    此時，他們一個個都戰戰兢兢，心悅誠服，這一刻，龍虎山的氣運也在緩緩上升。

    這就是龍虎山的策略。

    他們這一次不僅僅是要拿回被魔教奪走的氣運，更是想要趁機以禍謀福，收割一波江湖氣運！

    現在的江湖上並沒有武林盟主一說，匯聚江湖氣運最多的是王仙芝的武帝城，因爲其人無敵天下一甲子的名望，被視爲武林聖地。

    龍虎山雖然因爲皇室的冊封佔據了道門中的大部分氣運，但他們並不願止步於此，還想得到更多！

    平時沒機會也就罷了，這一次藉着剷除魔教的機會震懾江湖，正好一舉兩得。

    聽着下方隱隱傳來的驚歎與豔羨，趙丹霞在心中暗暗點頭。

    方纔他一出手就動用仙人符籙，目的就是爲了先聲奪人，如今看來，收效的確不錯。

    天罰雷霆瞬息千里，趙丹霞的話音還未徹底散去，閃電便已經謫落在逐鹿山巔。

    轟隆隆！

    ！

    巨大的爆炸聲響起雷光與煙塵混雜，與逐鹿山巔升起了一朵小型的蘑孤雲。

    “竟然如此輕鬆？”

    趙丹霞見狀不但沒有驚喜，反而是眉頭一皺。

    對於蚩曜這位新晉的魔主究竟實力如何，他們龍虎山諸多大小天師是經過了反覆討論的。

    蚩曜公開出手的戰績不多，滿打滿算也就三次。

    第一次是在春神湖，據說是剛剛晉升，然後一招小勝王明寅，順便踩翻了幾艘青州水師的黃龍大艦。

    王明寅，天下第十一高手，雖然這個排名經常被人恥笑，但他的本事卻不是虛的。武夫的金剛境幾乎已經被他修到圓滿，只差一步便能踏入指玄。而武夫一旦晉入指玄，戰鬥力還要勝過三教中大部分一品。

    能一招勝他，蚩曜的實力保底指玄。

    第二次是在逐鹿山，他憑藉一己之力，擊潰了廣陵王的一千鐵騎。

    龍虎山與離陽朝廷關係密切，爲此還專門派人去跟廣陵王交流了一番，瞭解了當日的具體情形。

    在盧升象的描述下，他們瞭解到，蚩曜擊潰一千鐵騎雖然是借了逐鹿山的蟲獸之力，但他之前竟然便已經擊敗了東越劍池的上一代大劍宗柴青山！

    東越劍池的大劍宗，穩穩的指玄境劍修，單論戰鬥力的話恐怕還要超過三教的天象境界。龍虎山中無論是掌門趙丹霞還是更上一輩的趙希翼都沒有萬全的把握能勝他。

    如此一來，他們對蚩曜實力的評估只能更上一層，指玄巔峯或者初入天象。

    第三戰倒是沒什麼好說的，趙丹坪即便手持龍虎仙籙，別說對上一位天象境武夫了，對上柴青山都未必會是對手。

    所以最後，保守起見，龍虎山方面對於蚩曜實力的評估定格在了天象境武夫的層次。

    而天象境的武夫，除了極個別的例外，在實戰中約定俗成對應的就是三教陸地神仙，也就是俗稱的三教聖人。

    因此，趙丹霞甫一出手就用自身天象的境界去催動仙人符籙召雷，這是屬於陸地神仙境的攻擊！

    然而，雷光與煙塵散去之後，露出的景象讓所有人都大爲震驚。

    只見逐鹿山巔竟然佇立着一尊高達百丈的虛幻法相！

    那法相整體呈現出一種深沉的暗紅色，彷彿完全由血氣組成，面目看不太清楚，但是頭頂的一對黑色的牛角卻分外醒目。

    巨大法相只有上半身，沒有穿戴任何衣物遮掩，刀削斧鑿一般紮實的肌肉明晃晃地暴露在外，強橫粗獷的氣息撲面而來，給人一種彷彿源自上古蠻荒的、最原始的力量衝擊！

    跟這尊身影相比，哪怕是佛門的怒目金剛法相，回想起來竟然也有種稍顯文弱的感覺。

    蠻荒、蒼涼、古老與霸氣等等諸多感覺在這尊法相身上近乎完美地展現出來，彷彿看到他，才能真正明白這幾個詞語究竟描述的是什麼意思。

    他身上的每一道肌肉線條，都是那樣的古樸剛勁，就是普通人看了也能夠感受到內中蘊藏的可怖力量。而真正的強者則更是爲之色變，他們彷彿能從中看見某些類似於符籙的法則縮影。

    法相並非死物，伴隨它的每一次呼吸，周圍的山川地脈都隱隱在同步震動，天地元氣更是早已跟它同共振共鳴，一呼一吸，渾然天成。

    龍虎山的天師，見識自然是不俗的。如法相這種幾乎完全超越了尋常江湖人想象的事物，在他們眼裏倒也並不是多麼稀奇。

    但有一點仍舊需要強調——

    法相，又稱法天象地，是真正可以向天地借力後才能得到的大殺器，也算是天象境界之後一人對軍的真正依仗。

    趙丹霞御劍懸停在半空之中，只覺得滿嘴苦澀。

    他們自覺已經足夠高看這位突然冒出來的魔教新主了，天象境武夫，那可是比武評第三的大青衣曹官子更高的評價。

    但卻沒有想到，對方仍然能夠給他們驚喜！

    尋常天象境界，哪怕是曹長卿，他可以揮袖捲動風雲，但讓他以天地之力構建出這樣一尊栩栩如生的法相，依舊難以做到。

    佛道兩家倒是有辦法可以取巧，因爲他們飛昇的前輩多，可以從天上借取仙人法相，但如果自身境界不夠的話，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換做尋常武夫的話，真正能夠獨力凝結這種程度法相的，必須是陸地神仙！

    “陸地神仙，這怎麼可能？！”

    趙丹霞差點揪斷自己的鬍鬚。

    哪怕當前這個時代，是大量氣運流入江湖之後孕育而出的黃金大世，一品高手層出不窮。但眼下全天下真正百分之百被確認的陸地神仙，仍不滿雙手之術，其中絕大多數還都是三教聖人。

    龍虎山的兩位老祖趙黃巢、趙宣素，佛教的龍樹神僧、李當心，北莽道德宗的宗主袁青山，隱藏在太安城中的儒聖謝觀應，還有就是在武帝城中一人鎮壓當世的無敵王仙芝。

    而其中真正的地仙境武夫，唯有東海王仙芝一人而已！

    世人皆知，武夫的實戰能力要普遍高於同境界的三教衆人，莫非今天自己要面對的人，竟然是真正的天下第二嗎？

    趙丹霞心裏很明白，以自己的修爲，就算手持仙人符籙，最多也就對付對付天象境武夫，還未必能贏。對於陸地神仙來說，自己的大招相當於人家的平A，這根本沒法打。

    但是，陸地神仙而已，龍虎山也不是沒有。

    “原本只是當做一件不會被動用的底牌，如今看來只好提前發動了。”

    他嘆了口氣，一甩拂塵，給後面同爲天師的父親趙希翼使了個眼色。

    接着，他手掐道訣，在心中默唸，“不肖子孫趙丹霞，恭請老祖宗降臨！”

    南方道門祖庭龍虎山中忽然有一道清氣沖天而起，內中隱約可見一位鶴髮童顏的虛幻老道一閃而逝。

    常人不可得見的天人神魂出竅萬里，於瞬息之間從頭頂百會灌入了掌教趙丹霞的體內。

    再睜眼時，他雙目湛湛，神采已然與方纔大不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