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6章 魚和熊掌，可以得兼

    三日後，楚王病危的消息從宮中傳出。

    並急招令尹春申君黃歇入宮。

    令尹府。

    黃歇得到消息後，匆匆穿戴整齊就要出門，卻被食客朱英攔住。

    他誠懇地規勸道：“君上，這世上有不期而至的洪福，也有不期而至的災禍。現如今您就處在這麼一個福禍無常的世界之上，同時也在侍奉着一個喜怒無常的國君，又怎麼會不遇到一位不期而至的人呢？”

    這番話說得雲裏霧裏，黃歇此時大半心神都被楚王病危的消息牽動，一時間參不透徹，也無心去猜，乾脆直接了當地問道：

    “什麼叫不期而至的福？”

    朱英答道：“您擔任楚國的令尹已經有二十多年了，雖然名義上只是令尹，但實質上行使的幾乎就是楚王的權柄，甚至就連您的五個兒子都分別當上了諸侯的輔相。

    “現在大王病得很重，一旦他徹底病倒了，您就要做少主的相國。而如今太子又很弱小，您大概率會代少主掌管國政，就像彼時的伊尹與周公一樣，等少主長大了再讓他親政。這不就相當於是您南面稱王執掌楚國嗎？這就是所謂出人意料的福。”

    這話還是基於他不瞭解太子的真正身份說的，實際上在黃歇看來，太子是自己的兒子，只要當今楚王一死，接下來楚國就變成他黃家做主了。

    於是，春申君點了點頭，捋着鬍鬚問道：“那什麼又是不期而至的禍患呢？”

    “李園如今並不執掌國政，但太子登基之後他的地位也隨之會水漲船高，必然會生出野心成爲您的敵人。而且他現在並沒有軍權，但卻在府中蓄養刺客。一旦大王離世，李園肯定會搶先入宮奪權，而且要殺掉您滅口，這就是我所說的不期而至的禍患。”

    與前一條不同，對於朱英的這一套說法，黃歇不置可否：“那麼所謂不期而至的人……”

    “正是在下。”

    朱英一拱手，慷慨陳詞，“只要您安排我做個郎中侍衛，楚王一旦離世，李園必定會搶先入宮，到時候我會替您殺掉李園，剪除這個禍患。這就是我所說的不期而至的人。”

    黃歇一聽連連擺手：“你的心意我領了，但還請快快放棄這個想法。李園這個人我是瞭解的，他是個軟弱的人，而且我對他一直很好，又怎麼會鬧到這種地步呢？”

    “君上！”

    朱英“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還請三思啊！”

    “無需多說了，我還要儘快入宮去見大王呢。來呀，快扶先生去休息。”

    春申君一拂袖，繞過跪拜在地的朱英，匆匆出了府門。

    他離去之後，有府中的家丁過來攙扶朱英，卻被他揮臂趕開：“唉，不聽吾之言，君上的大禍就在眼前！這楚國是不能再待了。”

    說罷，他對着春申君離開的方向再次叩首，然後起身徑直離去，只留下一衆不知所措的家丁在那裏面面相覷。

    ……

    ……

    楚王宮。

    楚王的突然病重自然不是正常現象，那是李園在作出決定之後，說服了自己妹妹配合的結果。

    身爲王后，想要給病重的楚王做些手腳，簡直不要太方便。

    李園之所以如此急迫，一方面是受斷水所逼，另一方面也是爲了打黃歇一個措手不及。

    如今秦楚交戰，黃歇作爲總管國事的令尹，幾乎全部精力都投入到了對於戰事的關注上，而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對其他方面的敏銳程度自然就下降了許多。

    比如現在，黃歇一邊匆匆趕向王宮，一邊竟然還在腦子裏構思如果楚王真的不行了，怎麼處理才能最大限度避免動盪，儘可能不要影響到前線的戰事。

    或者說，至少不能讓這個消息隨意傳開導致前線軍心大亂，從而被秦國趁火打劫。

    可是令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當車架行進到楚王寢宮外的棘門附近時，忽然憑空冒出來一大羣手持刀劍的刺客，二話不說就開始屠殺他的隨行侍衛。

    黃歇根本沒有這方面的準備，一來是不相信有人居然可以在楚國境內行刺自己，二來也是最近真的沒空注意這方面的事情疏忽了。

    眼看着自己身旁的侍衛一個個倒下，他在慌亂之餘忽然想到了剛剛朱英的勸諫，不僅仰天長嘆：

    “悔不聽朱英之言，天亡我也！”

    養尊處優多年的黃歇雖然腰間懸掛着一柄名劍，但它早已失去了除裝飾以外的其他作用。

    就在這時，忽然“簌簌”之聲連綿不絕。

    黃歇扭頭一看，不知何時，棘門之外竟然出現了一羣身穿藍色勁裝的江湖人士，他們也不闖們，就在外面不斷設射出水箭阻攔那些揮舞着刀劍的蒙面刺客。

    “令尹大人，這邊走！”

    忽然，一道略顯熟悉的聲音在黃歇的耳畔響起，他循聲望去，頓時大喜，“吳先生！”

    來人正是吳通。

    玄翦要靠對付楚國來立功這事，自然是提前跟蚩曜做過報備的，畢竟楚國如今是蚩家學派的立身之本，貿然引起動盪並不是他可以獨自做主的。

    而藉着這個機會，在蚩曜乾脆派吳通過來親自把控局面，達到既要讓玄翦立功，又不能過於削弱楚國的目的。

    這看似是魚和熊掌南轅北轍的關係，但其實並非真的不可得兼。

    於是吳通一合計，就定下了現在這樣的行動方案。

    要讓玄翦立功，那麼楚國就必須要發生大事，甚至是足以影響到前線軍隊士氣的大事。但底線是楚國一定不能亂！

    這就需要一位能鎮住局面的定海神針。

    放眼如今的楚國，這個人物除了春申君黃歇之外，不做第二人之想。

    這樣一分析就明白了，吳通要做的事只有兩件：

    第一，前期放任李園、或者隨便什麼人胡搞，在楚國掀起亂子，這是讓玄翦立功的條件。

    第二，後期無論如何要保住春申君黃歇不死，甚至不受任何傷害，因爲只要有他在，楚國就不會真正亂起來。

    正如黃歇門下的食客朱英所言，他當了二十多年的令尹，其實行使的就是楚王的權力。因此，楚王沒了都沒關係，只要有黃歇在，換一個楚王也不會傷筋動骨。

    但如果黃歇沒了，那這個局勢就沒人能救得回來了。

    就憑李園，他能壓得下去楚國那麼多各自爲政的封君嗎？能壓得下去領兵在外的大將軍項燕嗎？

    沒有那個能力的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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