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烙印

    日升月落，春去冬來。

    所謂山中無日月，寒盡不知年，時光飛逝如同白駒過徐，轉眼便是數年一晃。

    這幾年間，天下局勢大變沒有，但小亂不斷。

    中原大地還是岐、晉、蜀、楚、吳之間的爭鋒，試探和小戰頻繁，但沒有上規模的戰爭。

    李星雲一行人在十二峒完成了最後一波強化之後，成功協助蚩夢解決了毒公，將萬毒窟納入掌中。不過萬毒窟距離晉國的地盤太遠，中間隔着岐國和蜀國，所以此舉對晉國的局勢幫助不大。

    他們最大的發展是成功與背後的契丹結盟，雙方合力一舉拿下了北邊的燕、遼兩國，實力大漲，地盤幾乎已經恢復到了晉國全盛時期的大小。

    但是其他四國也沒閒着，隨着党項、南詔、閩、南漢等地也陸續被聯合或吞併，小勢力幾乎都被清退，地圖上只剩下最強大的五個國家。

    他們明面上體量相差不大，自然誰都不會輕啓戰端以免被別人漁翁得利，但爭鬥卻不會因此而停止。

    無法用軍隊和朝堂解決的問題，使用江湖手段有時候反倒能收穫起效，於是江湖上也變得風聲鶴唳起來。

    而在這方面，岐國和幻音坊和晉國的通文館因爲發展得早、底子厚實，可以說是佔盡上風。通文館雖然因爲十三太保凋零過半而元氣大傷，但是張子凡背後還有玄武山天師府撐腰，二者合力比通文館巔峯時期也不遑多讓。

    其餘三國見狀自然也不肯吃虧，於是在總壇閉門不出的玄冥教頓時也變成了熾手可熱的香餑餑。

    甚至於以前那些根本不入流的小門小派，現在都成了各大諸侯王互相爭搶的對象。

    畢竟練武功是需要時間的，哪怕採用那些給死士練的、壓榨身體潛能與壽命的邪道功法，少說也得五年才能看出成效。這哪裏比得上直接收編現成的門派勢力來得快捷方便？

    於是，在五國的鐵蹄下，整個江湖都亂作一團。

    最開始還有小門派因爲同時被兩位大諸侯找上門而沾沾自喜，準備待價而沽，可令他們沒想到的是，諸侯王們並沒那麼多的耐心。

    因此，就在他們沾沾自喜於左右逢源的快樂時，忽然就被錚錚鐵蹄直接踏破了山門。

    在連續幾起滅門慘案之後，大多數門派都變得老實起來。因爲血淋淋的事實讓他們認識到，江湖到底還是無法與廟堂相爭，如果不趁着人家還願意出高價的時候答應，耗盡別人耐心的後果他們承擔不起。

    當然了，人與人之間畢竟還是有差別的。

    有些門派只是因爲多猶豫了幾天就被悍然滅門，但是孟婆率領的玄冥教殘餘弟子卻在總壇連續拒絕了好幾個諸侯的邀請，如今也沒什麼大礙。

    這一切只因爲孟婆是大天位高手，而且玄冥教還有四大屍祖這樣的強者雲遊在外，沒人願意同時被五個大天位高手盯上。

    但是擁有這種待遇的江湖門派卻也屈指可數，哪怕是苗疆萬毒窟，在連續拒絕了幾次蜀王孟知祥的邀請之後，也收到了最後通牒。

    在與毒公蚩笠的大戰中，萬毒窟損失慘重，老一輩的蠱師幾乎全部死亡，如今尋遍整個萬毒窟竟然找不到一個比蚩夢更強的蠱師。

    但蚩夢，也不過僅僅擁有相當於中天位的戰力而已。

    這樣的實力，沒資格拒絕蜀王的邀請。

    因此，剛剛平靜下來沒幾年的十萬大山，轉眼間似乎又陷入了黑雲壓城的危機之中。

    而類似的事情並不止發生在苗疆一處，遠在雪山之巔的天山劍派最近也遇到了麻煩。

    天山劍派，實力並不算強，但是在鑄劍術方面的造詣卻十分驚人。傳說中，龍泉寶劍就是由他們門中的鑄劍大師親手操刀而成的。

    這樣的門派自然會遭人覬覦，哪怕不爲了其中的江湖人士，帶回去提升提升軍隊的裝備質量也是好的。

    因此，幾大諸侯都派了麾下高手前來邀請。

    這讓天山劍派的掌門有些手足無措，他知道無論自己答應誰，都會順便得罪另外幾家，到時候門派前途堪憂。但總不能將天山派一拆四五份，平均分配吧？

    那未來豈不是有可能要自相殘殺？

    或許是因爲幾方勢力互相牽制的原因，留給天山掌門思考的時間倒是還比較充足，而那些無所事事的江湖人大多坐不住，趁機就在這平日裏人跡罕至的雪山上閒逛起來。

    遊牧之，是楚國巫神教的祭司，也是這次被楚王馬殷派來主持此時的負責人。

    巫神教是楚國興建的江湖勢力，以楚地原本就頗爲盛行的巫祝之法爲核心，招攬了大量的祭司和神婆，遊牧之算是其中實力排在前幾位的主祭，位高權重。

    他在等待天山劍派掌門答覆的間隙遊覽雪山，而後突然在天格爾峯北部停住了腳步。

    “那是……”

    遊牧之眯起眼睛，枯瘦如鷹爪一般的手掌伸出寬大的袖袍，舉着巫杖在身前一陣揮舞，同時嘴脣蠕動，吐出了一個奇特的音節，隨即他的那雙眯起的眼中似有神光透出。

    “純白如玉，透明如晶，形似蚯蚓，所過之處猶如炭火灼燒……嘶~這、這是冰蠶啊！”

    藉助巫祝之術的加持，遊牧之彷彿獲得了天眼通的能力，竟然遠遠地就看到了正趴在冰川之上大吃特吃的冰蠶。

    “天助我也！冰蠶絕寒絕毒，世所罕見。若能捕獲並借之修行巫術的話……”

    想到這裏，遊牧之的內心頓時一片火熱。

    至於這只冰蠶會不會有主，主人又會不會就是這裏的地主天山劍派？

    他才不會在意這些，就算這東西真是天山劍派的，他們難道還敢不交出來嗎？

    再說了，恐怕要不了幾日，天山劍派自己都要沒了，哪裏還顧得上別的東西！

    於是，他當機立斷，飛身趕往那片發現了冰蠶蹤跡的區域。

    遊牧之這是要打一個時間差，免得有別人來跟自己爭搶。就算行動被人發現，自己馬不停蹄地趕過去，等想要搶奪的人抵達，自己早就捕獲成功了，到時候冰蠶在手實力大漲，他遊大主祭還會在乎那些臭魚爛蝦？

    但很可惜，想法很美好，現實卻很殘酷，他不僅高估了自己的實力，也低估了別人的反應速度。

    如今還呆在天山劍派的人互相之間都是對手，或者說嚴重點，是敵人，而且是在爭奪天下過程中不死不休的敵人。

    所以他們互相之間的勾心鬥角、爾虞我詐簡直司空見慣。而情報是鬥爭的第一要素，遊牧之辣麼大一個目標，怎麼會沒人盯着呢？

    他剛一行動，後面蜀、吳等國的人就跟了上去，緊接着就是岐國和晉國，明明是一個人的探險，瞬間就變成了五個人的組隊，還是122陣型的。

    或許是多少有些被發現冰蠶的喜悅衝昏了頭腦吧，遊牧之並沒有發現自己身後的“隊友”們。

    他興沖沖地一路直奔到山下的冰川處，剛剛找到冰蠶的確切位置，準備着手實施捕捉，就被後方傳來的聲音給打斷了。

    “我道什麼事兒讓遊兄跑得這麼快呢，呵呵，我蜀地每至夏日便酷熱難當，這只冰蠶，可否割愛於我，讓我獻給王上，以作避暑之用啊？”

    既然已經確認了目標，爲了避免被遊牧之得手，一路尾隨而來的人便也不再隱藏。

    “劍閣，孟旭！”

    遊牧之聞聲一驚，回頭望去，看到那位白衣仗劍的身影後，咬牙切齒地叫出了一個名字。

    劍閣便是蜀王孟知祥麾下江湖組織的名號，因爲蜀地歷來都有劍仙傳說，以劍爲兵器的武林人士衆多，這個名頭倒也貼切。

    也正因如此，他們對於天山劍派的事情也最爲重視，孟旭的實力隱隱要在遊牧之之上。

    “遊兄眼裏竟然只有孟老弟一人，真是令人傷心啊……”

    這時，從孟旭的身後又走出來一個中年人，他一身藍袍，皮膚粗糙，看起來像是常年經受海風吹拂一般。

    “釣鰲島，葉希！”

    見到他，遊牧之的臉色變得更加難看，這是吳國的人。

    如果說只有孟旭一個人跟來，他還可以試着周旋一二的話，當葉希現身之後，他就明智地停下了自己的所有動作，不僅不再繼續嘗試捕捉冰蠶，反而想要提前驚擾它，讓它趕緊離開。

    自己的得不到的東西，當然也不能留給別人！

    可惜，他的這個小動作也很快被人發現了。

    “遊兄，你這麼做就有點不地道了吧？”

    又是兩道身影從冰雪中走出，這次遊牧之已經有些麻木了：“幻音坊，通文館！”

    不過他好歹也是巫神教的高層，很快就調整了心態，從“被截胡”的惱怒中掙脫出來，他看着隱約包圍着自己的四個人，冷笑一聲：“這次我認栽，這冰蠶就當是讓給你們的！”

    說罷轉身就要離開，卻沒想到竟被攔住了去路。

    他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孟旭，眼中寒光閃動：“孟旭，你真要在這裏與我開戰？”

    他們分屬的楚國和蜀國可是接壤，這些年來大衝突沒有，小摩擦不斷，尤其是江湖勢力之間的交鋒相當頻繁，互相之間也積蓄了不少仇恨。

    “遊兄說的哪裏話，既然你已經選擇了放棄，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呢？”

    孟旭摩挲着腰側的劍柄，“待我將冰蠶獻給王上，獲得的賞賜也可分你一半，如何？”

    “呸，蜀王的賞賜我要來何用？”

    遊牧之一眼就看穿了孟旭的險惡用心，他身爲楚國巫神教的主祭之一，若接受了蜀王的賞賜，還能繼續在楚國待得下去嗎？

    至於這份賞賜是不是轉手倒過來的，楚王可沒那個心情去瞭解。

    果然，這些長相騷包的人，心眼都壞得很！

    不過令他沒想到的是，在捕捉冰蠶這件事情上，另外四人居然達成了短暫的一致，只聽葉希開口道：“遊兄，說起御蟲，除了那些隱匿在十萬大山中不願出來的蠱師之外，也就你們巫神教的人比較擅長。這冰蠶世所罕見，今日大家既然遇上了，也都想開開眼，你又何必掃了大家的興致呢？”

    “你們！”

    遊牧之怒瞪對方，但卻發現那四人的氣息隱隱聯結，將自己封鎖在內，就算是想逃都沒有機會。

    “好啊，很好！”

    他怒氣衝衝地啐了一口，“想見識冰蠶是吧？我倒要看看，你們四個人，一條蠶，到時候該怎麼分！”

    “這就不勞遊兄費心了，實在不行的話，大家看過之後，毀了便是。”

    葉希淡淡說道，“行了，快動手吧。”

    “哼！”

    遊牧之非常憋屈，但卻無可奈何，只好舉起巫杖開始在冰川上勾勒圖案。

    可惜這些人都不知道，他們的大聲密謀早已被那條冰蠶聽在耳中。

    這世上哪有那麼多野生冰蠶？

    被遊牧之發現的其實就是蚩曜留在此處放養的冰蠶蠱。

    蚩曜也是有些大意了，沒想到這種人跡罕至的冰川之中也會一條小小的蠱蟲也會被人發現，不過冰蠶蠱也不是完全沒有自保能力。

    它的絕毒絕寒可不是說來玩的，那都是無數人用生命試出來的結論。

    尤其是在這隆冬時節厚厚的冰川之上，可謂是佔盡天時地利，再加上對方五人之間壓根不是一條心，因此這人和一項也被冰蠶蠱給佔據了。

    天地人三才俱全，也不是不能跟他們鬥上一斗。

    更別說因爲蚩曜的培養，冰蠶蠱的靈智頗高，甚至還能聽懂遊牧之等人談話的內容。

    所以它現在思考的是，要怎麼做才能將這些膽敢打自己主意的傢伙全部留下來。

    ……

    ……

    十二峒。

    這幾年裏，蚩曜已經將十二峒的蠱術基本上全學完了，甚至結合自己的蠱物又試驗出了不少新招式來。

    隨着對蚩尤之體的深入研究，他有時候似乎隱隱能感受到時空長河上游淡淡的熟悉氣息。

    “來自於血脈的呼喚……是蚩尤的烙印麼？”

    多次確認之後，蚩曜得出了這樣的結論，不過那枚烙印距離自己所在的位置還有相當的距離，約莫有一千年左右的跨度。

    算了算木海輪回蠱的枝幹數量，他嘆了口氣，“還得再等等……十二峒雖好，一直待在也無聊。算算時間，冰蠶蠱那邊應該快要好了，乾脆出去走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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