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後的晚餐

    “遊走於深淵與現世的主宰……”

    “墮落與腐朽的化身……”

    “血之後裔的救主……”

    “……”

    “您卑微的奴僕，於此祈求恩賜……”

    ……

    ……

    夏洛又一次從睡夢中驚醒。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紫黑色牀頂，雕着精美的荊棘薔薇花紋，周圍垂下黑色鑲金邊的紗質帷幔，四根繪有宗教浮雕的尖角牀柱在其中若隱若現。

    哪怕穿越異世界已經三天了，看着這間哥特風的貴族臥室，他還是感覺有些不適應。

    當然，每天晚上迷迷糊糊中聽到的宛若古神低語一般的呢喃祈禱也是原因之一。

    夏洛總有一種錯覺，冥冥之中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着他。

    但偏偏每次醒來之後他就又想不起來究竟聽到了什麼。

    扭頭看向窗外，夜幕已經降臨。

    幽深的月色下，偶爾能聽到嘶啞的貓嚎。

    夏洛有些意外。

    今天的午睡，他竟是直接從中午睡到了晚上！

    “篤篤篤……”

    臥室房門被輕輕叩響。

    “唉，又要來了嗎……”

    夏洛微微蹙眉，瞬間頭疼。

    不等他說什麼，屋門便在吱呀一聲中被緩緩推開，兩列身穿黑白裙裝的女僕整齊劃一地走了進來。

    她們的表情古板嚴肅，手中捧着一套套風格各異、華麗繁瑣的貴族少女裙，裝有滿飾品和珠寶的木匣讓人眼花繚亂。

    “晚上好，夏洛特小姐。”

    “就餐時間到了，卡斯特爾夫人請您換好衣服，前去用餐。”

    女僕長上前一步，木訥地行禮，動作極爲標準。

    哦，對。

    現在應該是“她”了。

    夏洛麻木地掃了一眼她們帶過來的女裝，瞬間換上原身殘缺記憶中那張蠢萌蠢萌的臉，一副懵懂少女剛剛睡醒、天然呆萌的樣子：

    “晚……晚上好！瑪麗安娜女士！”

    而後，她自然而然地略過那些過於甜美可愛的少女裙，指向了一件以黑色鑲金爲主，酒紅色和白色爲輔的哥特洛麗塔，微微歪着小腦袋，甜甜地道：

    “就它吧！”

    聲音軟糯，嬌柔可人。

    那純真可愛的模樣，與剛剛獨自一人時的冷靜無奈判若兩人。

    男性見了保護欲爆表，女性見了母愛氾濫。

    就連窗外路過的肥碩黑貓，也一時出了神，差點一腳踩空摔下去。

    只能說這丫真的很會裝，且裝起來非常頂。

    不過，作爲古老的卡斯特爾家族的職業僕從，訓練有素的女僕們依舊神情嚴肅，毫無波動，讓夏洛感覺相當無趣。

    得到確認，這些古板的女僕宛若無聲的軍隊一般，立刻行動起來。

    大貴族就是這一點好。

    根本不需要你動手，任何事都有人服侍。

    有人端着裝滿水的銀盆爲夏洛洗漱，有人拿着絲綢紗巾沾着玫瑰花露爲她擦拭身體，有人拿起鯨骨髮梳爲她打理長髮……

    而夏洛本人，則宛若一個換裝洋娃娃似的，任由她們擺佈。

    沒辦法。

    誰讓她前世沒經歷過這些呢。

    別說這種繁瑣的貴族裙了，女裝她都沒接觸過。

    換裝持續了近三十分鍾。

    而夏洛則感覺彷彿過去了一個世紀。

    “夏洛特小姐，換好了。”

    許久之後，女僕長再次行了一禮，並吩咐人推過來了一面華麗的立身水銀鏡。

    鏡子中是一位看上去十三、四歲的少女。

    個子不高，五官精緻得如同玩偶。

    黑白相間的蝴蝶頭飾收攏着柔順絲滑的金色長髮，尾端被打成了髮捲，自然地垂在肩上。

    牛奶般白皙滑嫩的肌膚帶着一絲絲病弱的蒼白，配上那如同天空一般清澈的湛藍雙眸，帶給人一種嬌弱可憐之感。

    荷葉邊裝飾的白襯衫前打着一個酒紅色的蝴蝶結緞帶，黑色的緊身胸衣將青澀的腰肢收束得極爲曼妙。

    以黑色鑲金爲主基調的薄紗外裙裝飾着複雜華美的蕾絲圖案，搭配着內部的酒紅色裙裝、黑絲長襪和小皮靴，帶給人一種強烈的神祕與高貴感，於青澀稚嫩的美麗面龐下，彷彿又給她增添了一抹禁慾般的成熟和誘惑……

    說實話，如此漂亮可愛的外表，就算是看了好幾天，夏洛還是會對着鏡子沉淪進去。

    但可惜。

    這人是她自己。

    不過，雖然穿越的時候身份認同出了點問題，但夏洛也沒有什麼不滿的。

    美貌本身就是一種稀缺資源。

    換個截然不同的人生，也算是一種新奇的體驗。

    跟隨女僕離開臥室，少女順着鋪滿手工真絲地毯的華美長廊進入餐廳。

    餐廳同樣奢華，牆壁上掛滿了宗教裝飾畫，影影綽綽的大型水晶燭燈投下淡淡的光，每個角度都折射出如夢似幻的斑斕。

    足有十多米長的紫黑雕花U形餐桌上，用精美的瓷器擺放着琳琅滿目的菜餚。

    烤乳豬、焗蝸牛、鵝肝醬煎鮮貝、烤紙蒸魚、煎牛排、燴土豆、水果沙拉、火焰薄餅、巧克力熔岩……

    放眼望去，種類恐怕不下五十種。

    一位戴着單片眼鏡的老婦人站在餐車前，正將一份奶油蘑菇湯擺上餐桌。

    看到夏洛，她微微一笑，放下手中的瓷盤，寵溺地道：

    “哦，快來瞧瞧，這不是卡斯提爾的明珠，可愛的伯爵小姐，我的寶貝夏洛特嗎？”

    說着，她變戲法一般從身後取出一個精美的小盒子，裏面裝着條一看就知道絕對價值連城的精美十字項鍊。

    拿着飾品盒在少女身前搖了搖，老人慈愛地道：

    “生日快樂，我的寶貝！這是你今年的生日禮物！”

    掃了一眼那亮閃閃的項鍊，夏洛隱晦地抽了抽嘴角。

    但很快她就注意到老婦人那尚未脫下的圍裙，心中微暖，笑道：

    “祖母大人，今天是您親自掌廚嗎？”

    老婦人放下飾品盒子，先是用溼巾仔細擦了擦手，然後寵溺地揉了揉她的小腦袋，溫和地道：

    “當然，今天可是你的節日，沒有人比我更清楚你喜歡吃什麼了。”

    “快來用餐吧，我的小壽星，今晚的菜品都是平日裏你最喜歡的。”

    如果說莊園裏的女僕和執事總是不苟言笑，嚴肅壓抑，讓穿越之後的夏洛感覺這些僕人彷彿有什麼大病的話……

    那麼這具身體的祖母，就是這兩天讓她最爲舒心的存在了。

    伊萊娜·德·卡斯特爾。

    她是夏洛的老祖母，卡斯特爾家族現在的主事者，也是少女唯一的親人。

    身爲高高在上的大貴族代家主，年齡也到了該頤養天年的歲月，老婦人卻仍然親自爲少女下廚，足可見她對自家孫女的寵愛。

    準備這麼多的豐盛佳餚，哪怕是有着大廚輔助，對於一位上了年紀的老奶奶來說也不是易事。

    “祖母大人，您辛苦了。”

    夏洛心中溫暖。

    她熟練地捏起裙角，優雅地行了一禮，隨後自然地坐在餐桌前。

    三天的時間，這些貴族流程她已經很熟了。

    老婦人則看了一眼牆上的華美吊鐘和窗外的夜色：

    “時間不早了，早點用餐吧。”

    語畢，她婉拒了上前服侍的女僕，親自爲少女繫上餐巾，動作緩慢而輕柔。

    老實說，如果不是腿腳不靈便不方便在餐桌前走動，夏洛嚴重懷疑寵她寵到天上的祖母甚至還會攬下侍者的工作，親自爲自己分餐……

    今天的晚餐比前兩天的還要美味。

    烹調考究，滋味鮮美，讓人回味無窮。

    夏洛一邊在侍者的侍奉下優雅地用餐，一邊思考着未來的人生。

    穿越之後的記憶並不完整。

    但兩三天的時間，已經足夠她摸清楚自己的家庭背景和現狀，並順利站穩腳跟了。

    不得不說，夏洛穿越的這個身份是真的讓人驚喜。

    雖然性別不同，但其他的部分卻堪稱完美，絕對是教科書級別的鳳傲天開局。

    此身名爲夏洛特，音譯之後與前世的她算是同名。

    自幼父母雙亡，是古老而富有的卡斯特爾家族唯一的直系後裔。

    真正的異世界老牌貴族，家族未來的家主。

    雖說她年齡尚小，但有經驗豐富的老伯爵夫人親自坐鎮保駕護航，也沒有人敢覬覦卡斯特爾家族的產業。

    而等到夏洛16歲成年之後，她就能正式繼承家族的伯爵爵位和一大片富庶的領地，擁有數十處城堡、莊園和酒莊。

    換句話說，夏洛穿越開局就是財務自由，人生巔峯。

    這輩子她繼承的家產，花上一輩子都花不完！

    熟悉了身份後，夏洛就知道自己要在異世界起飛了。

    這兩天，她已經開始考慮一年之後繼承了爵位該怎麼浪了。

    利用自己的藍星知識在落後的異世界攀科技？

    藉助這個身份的資本打造一個橫跨整個大陸的商業帝國？

    亦或是僱傭一百個漂亮的小姐姐天天服侍自己，過上鹹魚快樂的夢幻生活？

    不過，就在夏洛想入非非的時候，她卻發現，祖母卡斯特爾伯爵夫人一直沒有動刀叉。

    這位年邁的貴婦人，僅僅是一直靜靜地坐在那裏，微笑着看着她。

    少女猶豫了一下，輕輕放下餐具。

    在她繼承的零碎記憶裏，不等長者開始就獨自一人進食是不淑女的行爲，也是原身平日裏盡量避免的事項。

    “祖母大人，您不吃嗎？”

    夏洛問道。

    卡斯特爾伯爵夫人卻輕輕搖頭：

    “不，我的小夏洛，這些都是你的。”

    說着，她微微一笑，伸出手溫柔而緩慢地撫摸起少女的臉頰：

    “畢竟，這是你最後的晚餐了。”

    最後的……晚餐？

    夏洛微微一愣。

    她忍不住看向了卡斯特爾伯爵夫人，只覺得對方的笑容忽然變得深邃而詭異。

    窗外的雲層緩緩飄過，露出了一輪緋紅的圓月。

    如血的月光透過窗子傾瀉在餐廳中，爲一切鍍上了一層朦朧的緋色。

    在夏洛突然收縮的瞳孔中，原本端莊慈祥的卡斯特爾伯爵夫人忽然發生了驚人的變化。

    她的臉色變得如同死人一般蒼白，藍灰色的眼睛漸漸染上了瘋狂的血色。

    目光之中的慈愛已經徹底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是嗜血和貪婪……

    “我親愛的寶貝，你的臉色似乎不太好。”

    老婦人對着夏洛微微一笑，嘴角咧到耳根，如同蛇信一般的長舌不斷遊走，輕輕滑過少女的臉頰。

    臥槽！

    怪物！

    夏洛驚得瞬間站了起來。

    桌子上的餐具被她掃到了地上，互相碰撞，發出刺耳的輕響。

    “夏洛特小姐，您的刀叉掉了。”

    女僕長那毫無感情的聲音響起。

    一隻長滿蛆蟲的腐爛手臂拾起刀叉，輕輕放在夏洛的身前。

    我勒個去！

    夏洛瞬間瞪大眼睛。

    她僵硬着轉身，只見身旁的女僕長面容早已腐爛，血淋淋的腐肉之下隱約可見白骨，幾條肥美的蛆蟲正在眼窩中蠕動。

    窗外，成羣結隊的烏鴉在一連串的呱呱叫聲中盤旋飛舞。

    餐廳裏，近百名侍者和女僕齊刷刷地看向了夏洛，腐爛的嘴角微微咧開，露出了詭異而整齊的笑容。

    屍體腐敗的惡臭，瞬間蔓延開來……

    夏洛頓時頭皮發麻。

    她毫不猶豫，轉身就逃。

    然而剛邁出一步，她的身體就忽然一軟，瞬間失去了所有的力氣……

    糟了！

    食物裏……加了料！

    強烈的疲憊感向四肢瀰漫，她一屁股跌坐在地上，緩緩軟倒。

    在意識消失的盡頭，她聽到的是“卡斯特爾伯爵夫人”那淡漠冰冷的命令：

    “時間差不多了，準備最後的血脈獻祭儀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