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背叛者

    “夏洛特大人，將蕾娜託付給您，我最後的心願也已經了卻，已經無憾了……”

    安娜面帶欣慰地說道。

    說着，她的身體就開始變得漸漸透明，點點光子從她的身軀中釋放出來，竟是開始了消散。

    這一切發生的如此猝不及防。

    蕾娜瞪大了眼睛，“啊啊”地嗚咽了幾聲，撲在老婦人身上，卻從她身上穿了過去，跌在地上。

    夏洛特愣了愣，下意識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卻看到老婦人已經消失不見，只在原地留下了一卷厚重的羊皮卷。

    塞巴斯同樣面露愕然。

    他的身影瞬間閃到了安娜女士消失的地方，感知了片刻之後，又拿起了地上的羊皮卷。

    而當他下意識掃了一眼羊皮捲上記載的內容之後，很快微微一愣，繼而面露不可思議之色，但隨即又有些恍然，有些唏噓……

    他拿着羊皮卷，迅速來到夏洛特身前，將羊皮卷雙手奉上，聲音複雜地說：

    “主人，她死了，不……她早已經死了……”

    夏洛特接了過去，迅速瀏覽起來，只見這羊皮卷的第一張紙上寫着對偉大真祖的懺悔。

    她並沒有記下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只是在羊皮捲上一直自責。

    她也在羊皮捲上留下了自己對蕾娜的期望和愧疚，以及說明了她的狀況。

    她早該死了，或者說已經死了。

    她曾經是血族，但因爲覺醒了預知之眼而遭受了奈斯家族自古以來的血脈詛咒，早已油盡燈枯。

    現在的她，只是爲了給蕾娜一個未來，只是想見最後一面預言中她看到的迴歸的始祖……

    心願了卻，她的執念就散了。

    沒錯，執念。

    剛剛和夏洛特他們對話的，只是安娜女士停留在世間的執念。

    熾陽之後，超凡者的精神力會發生不可思議的蛻變，而若是到了傳奇，意志更是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影響現實。

    這位預之魔女……很可能曾經是一位傳奇。

    看着坐在地上失魂落魄的少女蕾娜，夏洛特嘆了口氣，爲她施展了一道安撫精神力的支配系魔法，而後喚來雪莉將她帶下去好好照料。

    而與此同時，帳篷的大門忽然晃了一下，黑貓尼斯那肥碩的身體瞬間就衝了進來，一邊衝着，還一邊大呼小叫：

    “喵！什麼情況？塞巴斯昇天了嗎？”

    它瞬間就和恰好回頭看的炎之精靈對上了視線，一貓一精靈小眼瞪大眼。

    塞巴斯：……

    他臉色一黑，繼而很快換上了溫和的微笑：

    “尼斯閣下，看來您最近吃的太飽，又想鍛鍊身體減減肥了呢。”

    尼斯：……

    “咦？奇怪……不是你昇天了，那是誰昇天了？我剛剛明明感知到了神卷者迴歸的波動……”

    黑貓左右看了看，疑惑地撓了撓頭。

    但它剛一說完就覺得氣氛不太對了。

    只見帳篷裏，夏洛特和塞巴斯齊刷刷，直勾勾地看着它。

    尼斯瞬間就被看的不自在了：

    “喵……夏洛特大人，你……你們這麼看着我幹啥？我說錯什麼話了嗎？”

    “神卷者？”

    夏洛特擡高了聲音。

    尼斯更加心虛了：

    “喵……難道我說錯了？唔……我早年有過特殊的經歷，對神卷者的精神波動還是很敏銳的……”

    聽了尼斯的話，夏洛特意味深長地看了它一眼。

    這傢伙祕密是真的多，連掌控血之聖典的她都感覺不出來什麼所謂的神卷者波動，它卻能感知到，也不知道在變成貓之前到底是個什麼身份。

    當然，夏洛特感知不到，也可能是她沒動用血之神力。

    想到這裏，夏洛特悄悄溝通上血之聖典，鬆動了一下真祖解放的力量。

    頃刻間，她的頭髮化爲了銀白，雙目也染上了赤金。

    而與此同時，她果然在帳篷裏察覺到了一絲逐漸消散的陌生氣息。

    那氣息並不討厭，甚至讓她有一種親近的味道。

    那是一位陌生血族的氣息。

    夏洛特心中一跳，瞬間就聯想到了身形消散的老婦人。

    她看向了老婦人留下的羊皮卷，忽然問道：

    “塞巴斯，你對預之魔女瞭解多少？”

    “主人，我來大陸也不過十五年的時間，之前一直生活在月神島，對人類文明世界的事知曉的並不多……”

    塞巴斯說道。

    說完，他又忍不住道：

    “只是，我聽說預之魔女乃是一位魔力強大的人類女性，卻沒想到竟然就是安娜女士，而我更沒有想到的是，安娜女士竟然是一位血族……”

    “嗯？預之魔女？這個事問我啊！我知道啊！我還和她打過交道呢！覺醒了預知之眼的強大魔女，想當年我們還一起合作過呢……不過，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代預之魔女了，想必如今她的墳頭草應該比我站起來的身高還高了。”

    尼斯得意地說道。

    以前的那代預之魔女麼……

    夏洛特皺了皺眉。

    “主人，我不知道安娜女士身上到底藏着什麼祕密，不過……有一點我能確定，我們認識十多年了，她和曾經的我一樣，也是一位無信者。”

    塞巴斯想了想，又說道。

    “嘿，這一點應該是真的，預之魔女能看到很多東西，包括一些神靈的隱祕，讓她們去信奉虛僞的神靈，的確對她們來說是一種爲難。”

    尼斯冷笑道。

    說完，似乎又意識到了自己說的不合適，它又連忙心虛地看向了夏洛特，結巴着補救道：

    “當……當然！我不是指您！額……嗯，對，我是指神明中那些虛僞的傢伙！”

    夏洛特沒去在意尼斯那張跑火車的貓嘴。

    她微微皺眉，感覺老婦人的身上充滿了撕裂感。

    即是無信者。

    但……又很可能是某位神明的神卷者？

    怪，真怪！

    她感覺這位拜訪她的老婦人全身充滿了謎團，但可惜……一切已經隨着她的消失全都被埋藏了。

    唯一一點能確定的是，從她動用血之神力之後察覺到的那絲氣息看，對方的確與血族有關。

    “預言家”都神神叨叨的，要麼命短的像蜉蝣，要麼命長的像千年的王八。

    不知爲何，夏洛特冥冥之中有種感覺。

    或許在不久的未來，她可能還會再見到這位安娜女士……

    至於現在，不管對方是生是死，至少夏洛特能感受到對方並無惡意。

    想了想，她對塞巴斯道：

    “塞巴斯，照顧好那位基拉利氏族的少女。”

    蕾娜女士是對方託付給她的。

    不管對方究竟出於什麼目的來接近她，或許……一切都在這位最後的王權血裔身上。

    ……

    這是一件陰森肅穆的古堡大廳。

    大廳四周的黑色石壁上，凋刻着精美繁複的花紋和滄桑古老的浮凋，其上描繪着諸神之戰中，觀星者柯西追隨血之真祖征戰四方，最終得以封神的神話傳說。

    而在大廳的中央，孤零零地擺放着一尊黑色的棺木，那棺木被一道道黑色的鎖鏈纏繞，散發着滄桑而古老的氣息。

    而在棺木四周，四尊背生蝠翼的黑色惡魔凋像站在四個方位，它們手持三叉戟，高高聳立，如同守衛，又宛若看守。

    忽然，棺木微微一顫，上面的黑色鎖鏈宛若擁有了生命一般，緩緩退去。

    下一刻，棺木的長蓋在咯吱咯吱聲中開啓，灰黑色的霧氣從棺木中滿溢而出。

    霧氣很快消散，一道蒼老的身影緩緩從棺木中坐了起來。

    那是一位年邁的老婦人。

    如果夏洛特在這裏，就會發現她的外貌與拜訪她的安娜有着驚人的相像，只是與衣衫樸素的安娜不同，老婦人的身上穿着華美神祕的黑色睡裙，與她那蒼老的面容格格不入。

    但很快，老婦人的外貌就開始了驚人的變化。

    彷彿與外界的空氣起了某種化學反應一般，在從棺木中坐起來之後，她皮膚上的皺紋漸漸消失，一頭花白的頭髮也逐漸恢復成了棕黑色，原本蒼老的面容很快就恢復了年輕。

    那是一位美麗端莊的血族女性。

    她緩緩睜開雙眼，露出一對血色的眸子。

    而與此同時，守衛在四周的四尊惡魔凋像齊齊晃動，眼窩處閃爍出猩紅的光輝。

    在咯吱咯吱聲中，它們扭動着彷彿有數十上百年沒有活動過的身體，朝着棺木中的女性微微致意：

    “尤金妮亞大人……”

    被稱爲尤金妮亞的血族女性冷漠地掃了四周的惡魔凋像一眼，問道：

    “我沉睡了多久？”

    “尤金妮亞大人，您這一次沉睡了七十三年。”

    惡魔凋像恭敬地回答道。

    “七十三年，迷失了差不多五年麼……”

    尤金妮亞皺了皺眉。

    她揉了揉太陽穴，一聲輕嘆，神色間滿是憂慮：

    “距離預言裏的聖臨日越來越近了……”

    說着，她從棺木中站了起來，輕打了個響指，身上的黑色睡裙頃刻間化爲了端莊神祕的禮裙。

    走出棺木，她向大廳外走去。

    然而，在即將離開大廳的一剎那，她很快就被惡魔凋像攔了下來：

    “尤金妮亞大人，公爵大人有令，在您願意重新做出預言之前，您不能離開這裏。”

    看着攔住自己的惡魔凋像，尤金妮亞臉色一沉。

    “不過，公爵大人也說了，如果您能將這一次‘轉世’後的詳細經歷和預言的內容告知氏族的話，雖然不能離開古堡，但您卻能擁有在古堡裏自由活動的權力。”

    惡魔凋像又說道。

    尤金妮亞眯了眯眼睛，沉默不語。

    “尤金妮亞大人，不要再堅持了，不論您繞過封印做了怎麼樣的嘗試，‘轉世’之後的您必然會失去絕大多數記憶，也必然會被氏族通緝……”

    “無論您嘗試多少次，您都無法成功，畢竟……您永遠不會擁有屬於自己的錨。”

    “尤金妮亞大人，背離氏族……最終只會迎來毀滅。”

    惡魔凋像聲音肅穆地說。

    尤金妮亞看了它一眼：

    “這是他讓你轉述的告戒嗎？”

    惡魔凋像微微俯首，以示默認。

    尤金妮亞一聲冷笑：

    “那就請替我傳個話，我永遠不會向背叛者妥協。”

    “背叛者……是永遠不會有好下場的，所有的背叛……也終將反噬己身！”

    說完她轉身離去，重新進入了自己的棺木。

    古堡中，只留下了她最後的一聲悠遠的嘆息：

    “也……包括我。”

    ……

    安娜女士的託付只是一個小插曲。

    夏洛特將少女蕾娜留了下來，一開始打算將她交給塞巴斯照顧，但後來想了想，還是留在了自己身邊，作爲貼身女僕之一。

    沒有了安娜女士陪伴，這位原本就不會說話的血族少女就變得更加沉默寡言了，這也讓夏洛特忍不住有些惻隱。

    不管對方真實年紀有多大，在她看來對方和一個孩子也差不多，會讓她忍不住想起自己前世的妹妹。

    蕾娜畢竟是血族，而且還是王權血裔，放在自己身邊或許更好一些。

    閒暇時間裏，夏洛特將安娜女士留下的羊皮卷也仔細瀏覽了一遍。

    不得不說，這些資料對她的確有用，詳細介紹了血族內部的一些情報，特別是活躍在以新月王國、落星王國以及尤奈特帝國爲主的西尤奈特大區的血族勢力劃分，以及內部有着哪些比較知名的血族。

    不過，這些記錄的情報很奇特，主要以血族的觀佔之氏族奈斯爲主，分佈在落星王國和大陸上的飛地羅曼公國，而且時間跨越極大，且極爲破碎。

    夏洛特估摸着很多應該也是安娜從一些典籍上看到的東西。

    最爲清晰的記載就是近幾十年了，只是安娜的經歷似乎有些不美妙，在描述裏，她似乎一直在被奈斯氏族血族追殺。

    她對自己的過去也記得不是太清楚了，只記得自己似乎背叛了家族，而且似乎一直在尋找什麼東西，但又語焉不詳。

    夏洛特也看的有些雲裏霧裏，但也並非沒有收穫，至少對羅曼公國的血族有了不少瞭解。

    羅曼公國與卡斯特爾伯爵領是近鄰，某種意義上也算是距離夏洛特最近的血族社會了。

    至於新月王國……那些血魔瘋子，不提也罷。

    而就這樣，一邊瀏覽着安娜留下的資料，一邊趕路，不知不覺間，夏洛特一行人也終於走出了紫羅蘭森林，來到了卡斯特爾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