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血之眷屬

    暗夜女士？

    看來真是到了死亡了時候，自己竟然開始出現幻覺，好像聽到了暗夜女士的聲音……

    塞巴斯在心中自嘲。

    一聲輕嘆，他閉上雙眼，等待死亡降臨。

    然而很快，他就發現了不對。

    不知何時起，周圍的世界似乎在一瞬間歸爲安靜。

    油脂與乾柴燃燒時的刺鼻氣味不見了。

    烈火中的木屋逐漸升高的溫度似乎也沒有了。

    就連火焰的噼裏啪啦聲，審判騎士們的交談聲，也全都消失了。

    塞巴斯幾乎是下意識又睜開眼睛，很快就微微一怔。

    映入眼簾的並非是伴隨着火光的灰白煙霧和破敗木屋，而是熟悉的緋紅色霧氣，以及那依舊巍峨肅穆的古老城堡……

    一層又一層的古老臺階之上，威嚴的鮮血王座居於中央，隱藏在緋紅霧氣之中的高挑身影端坐其上。

    暗夜女士！

    是暗夜女士！

    暗夜女士又將他召喚到這個奇異的精神世界裏了！

    塞巴斯精神一振。

    他幾乎是下意識想要起身行禮，而後……就真的成功站起來了。

    這裏是精神世界。

    在這裏，他的雙手雙腳完好無損，就連那一身黑色的燕尾服，也依舊優雅而得體。

    “暗夜女士……！”

    看着王座上的熟悉身姿，塞巴斯的聲音很是激動。

    但很快，他又忐忑了起來，慚愧地低下了頭：

    “抱歉，暗夜女士……塞巴斯無能，被審判所抓住了把柄……”

    塞巴斯的聲音越來越小，各種懊悔的念頭在他心中翻滾。

    而與此同時，高坐在王座上的夏洛特也被嚇了一跳。

    她聽到了塞巴斯內心真實的聲音。

    她也知曉了塞巴斯想要追隨她的真正目的。

    好傢伙……

    原來他把擁有血之聖典的我當成復甦的血族真祖了，想要搭上順風車封神！

    他可真敢想啊，我連繁星一階都還不是呢……

    他都開始琢磨着自己如何封神了！

    就我這小胳膊小腿兒，最多靠殘缺的神器裝裝逼，怎麼可能是真祖！

    等等……慢着……

    他認爲我知道這一切？

    他認爲他在與我做一場各自心照不宣的交易？

    所以他才這麼舔？

    這都什麼鬼！

    聽着塞巴斯那宛若老式收音機一般雜亂的心聲，夏洛特都要懵了。

    不過，懵逼之後她也很快就想通了不少事情。

    強者都擁有屬於自己的驕傲。

    如同塞巴斯這般，認識不久之後就徹底化身舔狗，的確不正常。

    現在知道了對方的內心想法，她倒是理解了一切。

    他不是真的舔。

    舔只是他爲了減輕自己內心的忐忑與緊張。

    舔，是因爲他在心虛。

    他認爲自己這尊“邪神”不會接受他的追隨理由。

    他擁有野心和驕傲，他認爲自己不可能站在一個純粹的信徒角度去向神靈效忠。

    但他又對神靈的偉力無比嚮往。

    他想要追隨自己，卻又擔心自己內心的真正想法迎來神靈的怒火……

    夏洛特不知道彌瑞亞的神靈們對於塞巴斯這樣的心態是怎麼想的。

    或許，祂們真的會像塞巴斯想的那樣，對於以“成神”爲目的追隨自己的存在而感到憤怒，認爲這種狂妄的想法是在踐踏神靈的威嚴吧。

    或許，在祂們看來，卑微的凡人根本沒有資格和神靈討價還價，神靈給予的，是恩賜，而凡人奉獻的，亦是應當吧。

    不管真正的神靈如何想，夏洛特卻完全沒有這種念頭。

    或許是穿越者的身份讓她對彌瑞亞的神靈缺乏足夠的敬畏。

    或許是前世的教育讓她打小就形成了一種“王侯將相寧有種乎”的價值觀。

    也或許是血之聖典的存在，讓她多了許多連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自信。

    總之……

    她並不覺得塞巴斯的想法是不可接受的，也並不覺得這是一種褻瀆。

    不就是想要封神嗎？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

    若是有一天自己也能混個神座坐坐，只要追隨者足夠忠誠，分點位置又如何？

    而與此同時，一種奇特的念頭也開始在夏洛特心中蔓延……

    看起來……在這個世界上的凡人也是可以成神的。

    連塞巴斯都有封神的念頭，擁有血之聖典的她，爲何就不可以試一試？

    靠神器僞裝成邪神有什麼意思？

    成爲真正的神靈，才不枉她一番穿越！

    當然，路要一步步走，飯要一口口吃。

    她現在連位階都沒有，領地也沒繼承，現在就去想成神的事，無異於小學還沒畢業，就糾結未來自己究竟是上清華還是北大。

    知道了塞巴斯內心的真實想法就好說了。

    她進行第二次血之召喚就是爲了救下來對方，同時徹底收服對方。

    而現在，也是時候開誠佈公了。

    想到這裏，夏洛特輕輕敲擊扶手，清冷而威嚴的聲音也隨之在鮮血王座上響起，帶着淡淡的失望：

    “你的確很無能，不僅無能，而且愚蠢。”

    “你的高調恨不得全世界都知道你與卡斯特爾的關係，將自己綁上卡斯特爾的戰車。”

    “你的傲慢讓你從來都沒有正視過真正的忠誠，將自己主動囚禁在枷鎖裏。”

    “而你的愚蠢，讓你和玫瑰會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危機……”

    聽了夏洛特的話，塞巴斯的臉色越發蒼白。

    他只覺得暗夜女士的每一句話都叩擊在他的心靈裏，將他一直以來內心的各種小心思和忐忑全部揭露出來。

    祂知道！

    祂果然全都知道！

    祂一直都在等我主動說出自己的願望！

    這根本不是心照不宣的交易……

    而是我自己單方面的傲慢！

    從暗夜女士的話語中聽到隱含的意思，塞巴斯頓時面若死灰。

    他知道，自己讓對方失望了。

    然而，就在塞巴斯心生絕望的時候，高坐在王座上的神靈卻話鋒一轉：

    “不過……”

    “作爲一名試用期的管家，你的能力的確很稱職。”

    “哪怕是被審判所追殺，你也沒有暴露主人的祕密。”

    “塞巴斯，不是作爲神靈的追隨者，而是作爲卡斯特爾的伯爵——夏洛特·德·卡斯特爾的追隨者……”

    “你，可願意向我獻上自己的忠誠？”

    塞巴斯微微一愣，怔怔地擡起頭，神色愕然。

    迷霧之中，他依舊看不清暗夜女士的樣子，但他卻彷彿感受到對方話語中那淡淡的笑意。

    似乎是意識到了什麼，塞巴斯忽然激動了起來：

    “您……您的意思是？”

    王座上的身影繼續道：

    “任何人都有自己的追求，我從來都不曾在意你心中所謂的褻瀆想法。”

    “我只在乎……你是否真正忠誠。”

    “我無法向你許諾些什麼，畢竟……現在的我也只是個幼小無力的小女孩兒。”

    “但是……身爲卡斯特爾的繼承人，我自然不會虧待那些忠於我的人。”

    “只要你的功績對得上你的應得，就算是這天空上的星辰，未來摘下來賞賜給你又如何？”

    塞巴斯聽懂了。

    他幾乎是瞬間就振奮了起來，心中則開始歡呼：

    沒有放棄我！

    暗夜女士祂沒有放棄我！

    祂根本不在乎我的野心，祂願意給我一個機會！

    神靈！

    這才是真正的神靈！

    真正的神靈，代表着絕對的自信和偉岸，代表着絕對的力量和威嚴！

    真正的神靈……根本不在乎凡人的野心！

    “願意！我願意真正地臣服於您！成爲您手中的劍與盾！”

    “我願意見證您重歸偉大，見證您登臨神座！”

    “我……以我的真名，塞巴斯·焰心起誓！”

    塞巴斯激動地道。

    他恭恭敬敬地跪拜在地上，行了精靈族最爲古老的臣服禮節。

    而當他再度擡起頭時，頓時微微一愣。

    不知何時起，王座之上的緋紅霧氣已經散去，他第一次看清楚了暗夜女士的樣子。

    他不知道用何種語言去形容暗夜女士的高貴與美麗。

    只是那瑰麗的銀髮，深邃神祕的赤金眼眸，優雅的坐姿和華美肅穆的黑色神裙，讓他很難再想出合適的詞彙去歌頌那超然於世俗的神祕與完美……

    他只是看了一眼，就幾乎失神，而後連忙恭敬地低下頭顱，再也不敢看第二眼。

    “擡起頭來。”

    威嚴動聽的聲音從王座上傳來。

    塞巴斯幾乎是下意識擡起頭，看到暗夜女士手中多了一隻水晶高腳杯。

    那高腳杯中流淌着殷紅的液體，隱有光華流轉。

    暗夜女士輕輕揮手，那水晶杯就飄浮到了塞巴斯的身前。

    “既如此，就飲下這杯契約之血吧。”

    “我可不想看到自己的眷屬剛剛選好，就殉道了。”

    “好好考慮清楚。”

    “一旦飲下它，你就將成爲我的血之眷屬，今後將不可背叛，徹底打上屬於我的烙印……”

    “當然，你也將獲得一些神奇的力量。”

    暗夜女士微笑着道。

    塞巴斯沒有猶豫。

    他果斷拿起水晶杯，將那殷紅的液體一飲而盡。

    下一刻，奪目的猩紅光輝，頓時在他的身上綻放。

    塞巴斯只覺得一股難以用語言形容的奇異力量進入了自己的意識內，隱隱地……他感覺自己好像與王座上的暗夜女士產生了某種奇妙的聯繫。

    那種奇異的力量很快跨越夢境與現實，流經塞巴斯現實的身軀。

    塞巴斯驚訝地發現，自己竟然在此刻感受到了現實裏的身體，而那殘破的身軀，竟然開始了快速的復原！

    不過，塞巴斯的關注點很快就不在自己的身上了。

    他忍不住再次看向了王座上的暗夜女士。

    在他飲下契約之血，向暗夜女士正式效忠之後，他只覺得對方的氣質忽然變了。

    古老的暗夜古堡忽然開始顫抖，緋紅色的迷霧驟然沸騰。

    在塞巴斯敬畏的目光中，一股古老又浩瀚的氣息，開始在夏洛特的身上升騰……

    高坐在王座上的夏洛特也愣了。

    她的威儀術……竟然在剛剛臻至完美了。

    精神之道的光輝如同火焰一般蔓延上傳承晉升之路的第一個臺階！

    她，要進階了。

    而且……好像還不太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