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失落的忠僕

    夏洛特沒想到只是心血來潮地來外城區挑選新僕人，竟然會遇到原身的故人。

    見到少女之後中年夫婦非常激動，在他們那近乎語無倫次的講述下，夏洛特漸漸也搞清楚了他們的身份。

    總的來說，這家僱傭中介的男女主人，竟然都曾經是效忠於卡斯特爾家族的超凡者！

    老弗蘭克過去是在波爾德法師團服役的繁星一階戰鬥法師，甚至還被夏洛特的父親賜予了男爵頭銜。

    而他的妻子米娜夫人，則是被賦予了源力之種，晉升繁星騎士的戰鬥女僕。

    同時，米娜夫人也是十年前卡斯特爾莊園的女僕長，世代效忠卡斯特爾家。

    她也是夏洛特母親的貼身女僕，同時還是教導夏洛特母親新月王國禮儀的禮儀教師。

    沒錯，夏洛特的母親並不是新月王國人。

    她的母親是落星王國人，而且似乎還很有來頭。

    只不過因爲一場由新月王國的王位繼承戰爭緣起的星月戰爭斷斷續續持續了近八十年，導致新月與落星兩個隔海相望的國家幾乎成了死敵，所以這段隱祕被埋藏起來了。

    很少有人知道，也很少有人提及。

    哪怕是女僕米娜夫人，也只是知道自己的主人在落星王國出身很高。

    夏洛特倒是知道自家母親來自落星王國。

    當然，更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但這也正好對上了米娜夫人的身份！

    這段隱祕，就連卡斯特爾家族也很少有人知道，這說明對方真的曾經是卡斯特爾家族的女僕！

    而隨着兩人激動的講述，夏洛特繼承的記憶中隱隱也有一些久遠模糊信息如同被重新喚醒一般緩緩浮現出來。

    在少女很小很小的時候，似乎的確有一位名爲米娜的女僕長。

    不僅如此，那個時候卡斯特爾莊園還是波爾德法師團的臨時團部。

    在夏洛特復甦的記憶中，好像還經常看到身穿長袍的法師在莊園中來來往往，很多平民出身的法師，都會選擇與卡斯特爾家的女僕結合。

    只不過，十年前的炎魔之災後，夏洛特的父母在與炎魔的戰鬥中戰死，波爾德的法師團也隨之解散了。

    很多面孔，也從那時起就見不到了。

    “弗蘭克叔叔，米娜阿姨。”

    “我聽卡西莫多說，炎魔之災後，效忠於家族的很多超凡者都被派回了家族領地，爲什麼你們會在這裏？而且……還失去了力量？”

    夏洛特斟酌了一下語言，疑惑地問道。

    看着少女那純淨無暇的大眼睛，弗蘭克與米娜對視一眼，神情有些落寞。

    “因爲……我們是卡斯特爾家族的罪人，也是不潔之人，失去力量是對我們的懲罰……”

    老弗蘭克嘆了口氣，說道。

    “罪人？”

    夏洛特微微一愣。

    “是的……在炎魔之災中，我們沒有盡到保護主人的義務，更被炎魔的力量所污染……”

    “爲了淨化身上的污染，我們失去了力量，因爲保護不力，我們被憤怒的老夫人趕出了家族。”

    似乎是想起了傷心的往事，米娜夫人有些難過地嘆息道。

    是那個老妖婆將他們趕出家族的？

    夏洛特微微一愣。

    繼而，心中微怒。

    藉口！

    都是老妖婆的藉口！

    什麼保護不力？

    她都問過卡西莫多和尼斯了，十年前被召喚的炎魔瓦拉羅卡可是傳奇！

    那種力量下還保護個鬼啊！能活下來就不錯了！很多人都死了！

    更別說，在夏洛特繼承的記憶裏，根本不是什麼保護不力，而是她父母主動站出來與炎魔戰鬥！

    夏洛特的父母都是熾陽三階，怎麼可能需要繁星一階的保護？

    分明是瘋批老妖婆在趁機清除異己，把那些真正忠於卡斯特爾家族的家僕全都清理出去！

    十年過去了，弗蘭克夫婦依舊如此忠心，就是明證！

    難怪……

    難怪卡斯特爾家族幾乎一個忠僕也沒有留下，就剩下一個被邊緣化的卡西莫多。

    夏洛特還一直奇怪，就算是老伯爵夫人把家族裏的超凡者全都打發回領地，應該也有一部分忠誠者會堅持留下來才對。

    畢竟，卡斯特爾伯爵夫人又不是卡斯特爾家族的人，她只是改了夫姓而已，總會有忠誠的臣屬不放心年幼的夏洛特的。

    原來，竟然是這個原因……

    那些卡斯特爾家族的死忠，不是在炎魔之災戰死，就是失去了力量，被老妖婆趕出了家族！

    深吸了一口氣，夏洛特嘆息道：

    “不，你們沒有錯。”

    “你們從未忘記自己的初心，是卡斯特爾家族對不起你們。”

    “夏洛特大人……”

    聽了少女的話，兩人的眼圈都紅了。

    而這一刻，夏洛特發現，自己持續釋放的威儀術的熟練度竟然又隱隱有了一絲增長！

    少女對弗蘭克夫婦兩人所展現出的那種對卡斯特爾家族的忠誠與執念微微動容。

    因爲如果不是有着強烈的執念，他們不會因爲自己一句輕飄飄的話就引起威儀術的反應。

    換句話說，夏洛特剛剛一句對不起的話，就直接徹底激發了夫婦兩人埋藏在心底的忠誠！

    他們是忠僕！

    卡斯特爾家族失落的忠僕！

    夏洛特心中有了答案。

    “弗蘭克叔叔，米娜阿姨，當初和你們一樣被迫離開家族的人，外城區還有多少？”

    沉吟片刻，她輕聲問道。

    老弗蘭克嘆了口氣：

    “有很多……”

    說着，他又感激地看向了塞巴斯：

    “還要感謝塞巴斯大人，我們這些人失去了力量，身體也幾乎都廢了，是塞巴斯大人收留了我們。”

    “現在，我們在玫瑰會的庇護下，也都在外城區找到了活計，勉強能生存下去……”

    塞巴斯？

    夏洛特下意識回頭看了一眼站在自己身後的準管家。

    而塞巴斯則乾咳了一聲，連忙解釋道：

    “只是碰巧，主人您知道的，像是弗蘭克先生和米娜女士這樣的人，就算是失去了力量，他們的經驗與知識也是相當寶貴的。”

    “金子在哪裏都會發光，對於玫瑰會來說，他們都是珍貴的人才。”

    夏洛特深深地看了塞巴斯一眼，不置可否。

    而後，她又看了看夫婦兩人那蒼老的面容，看了看藏在樓梯後面偷看自己的兩個漂亮小女孩，以及站在夫婦身後的面無表情的美麗少女……

    想了想，夏洛特說道：

    “弗蘭克叔叔，米娜阿姨，你們有沒有想過……迴歸家族？”

    “祖母早已經墮落了，她甚至還想要殺死我，當初她對你們的驅逐，本就是不合法的。”

    “如果你們願意，卡斯特爾莊園的大門隨時爲你們打開。”

    聽了少女的話，老弗蘭克微微一愣，而後幾乎是瞬間激動了起來：

    “我們願……唔……”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米娜夫人攔了下來。

    只見這位曾經的女僕長沉默了數秒，擠出一個帶着歉意的微笑：

    “抱歉……夏洛特大人。”

    “雖然我們很想迴歸家族，但對現在的生活也很滿意。”

    “這麼多年，我們……也累了，所以……”

    “抱歉……”

    她愧疚地低下了頭。

    米娜夫人的話讓夏洛特有些意外。

    雖然有些遺憾，不過既然對方婉拒了，她也不再勉強。

    “好吧，是我唐突了，抱歉。”

    夏洛特嘆道。

    強扭的瓜不甜，夫婦的年齡也不小了，想要遠離是非頤養天年，她也能夠理解。

    只是……

    被當面婉拒，好特麼尷尬啊！

    夏洛特感覺整個屋子裏的氣氛都要僵了。

    “呵呵，弗蘭克，敘舊也敘得差不多了，還是迴歸正題吧，我們今天來找你，是要給主人僱傭一些新僕人的。”

    塞巴斯笑着打破詭異的氣氛，說道。

    聽了他的話，老弗蘭克精神一振。

    他正要說些什麼，卻又被米娜夫人拉了回去。

    “夏洛特大人，不知道您想要僱傭何種僕人呢？”

    她恭敬又不失疏離地問道，與剛剛的激動判若兩人。

    “新人，我要一些新人，背景乾淨，從來沒有給其他貴族做過事的新人。”

    “當然，如果已經接受過一定的訓練，就再好不過了。”

    夏洛特鬆了口氣，想了想說道。

    老弗蘭克的目光幾乎是瞬間又亮了。

    但他很快就又被自家妻子拉了回去。

    “您的要求並不嚴苛，我想……我們應該能夠找到您需要的對象，不知道您需要多少人？”

    米娜夫人恭敬地問道。

    “五十人左右吧。”

    夏洛特回答。

    “五十人麼……”

    米娜夫人沉吟起來，似乎是在計算些什麼，片刻後，她拉着老弗蘭克站了起來：

    “我明白了。”

    “請您在這裏稍等一下，我和弗蘭克去樓上找找相關的資料。”

    說着，她又對站在一側的美麗少女道：

    “雪莉，爲夏洛特大人熱一杯牛奶。”

    說完，米娜就強行拉着老弗蘭克上樓了。

    怎麼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喜歡喝牛奶？

    看着沉默着去準備熱牛奶的美麗少女，夏洛特忍不住在心中嘀咕起來。

    ……

    米娜夫人拉着老弗蘭克上了二樓。

    而剛一上樓，老弗蘭克就憤怒地掙脫了妻子的手：

    “米娜！你剛剛在幹什麼？爲什麼要拒絕夏洛特大人！”

    “日日夜夜想要迴歸莊園的不是你嗎？每天做夢都要唸叨以後一定要回去的人不是你嗎？我們不是說好了，總有一天要重新爲卡斯特爾獻上忠誠的嗎！”

    “爲什麼現在要拒絕夏洛特大人呢！”

    “難道你沒有看到，剛剛她有多麼傷心嗎！那可是你我的小主人啊！”

    老弗蘭克氣憤地說道。

    只是剛一說完，他就微微一愣，因爲他看到自家妻子竟然早已淚流滿面，完全沒有剛剛在樓下的鎮定自若。

    米娜夫人擦了擦發紅的眼睛，低聲道：

    “弗蘭克……你以爲我不想嗎？”

    “我也想迴歸卡斯特爾莊園，我也想回到夏洛特大人的身邊……”

    “那可是我的小主人啊，當她還很小的時候，是我扶着她學會走路的呢……”

    “但是……我們已經不是過去的我們了……”

    “我們已經老了，我們失去了力量，我們因爲炎魔之災被打上了曾被污染的標籤……”

    “這些年爲了生活下去，我們也替玫瑰會做過不少髒活，這些事並不是祕密，很有可能會成爲其他貴族乃至教會攻擊小主人的把柄。”

    “這樣的我們，已經沒有資格迴歸莊園了，我們只會成爲卡斯特爾的累贅，只會成爲家族的污點，只會讓偉大的黑鷹黯淡無光……”

    “我們……早已經回不到過去了。”

    老弗蘭克呆呆地看着泣不成聲的妻子，一時也有些頹然：

    “難道……我們就永遠不能再次站在飄揚的鷹旗下了嗎？”

    米娜夫人突然擡起了頭，目光前所未有的堅定，神情前所未有的赤誠：

    “不，我們當然能。”

    “或許我們自己不能再次驕傲地站在主人的身後，但我們的意志可以，我們的傳承可以……”

    “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將自己終身所學傳授給雪莉，難道不就是爲了這一天嗎？”

    “落葉終將歸於泥土，但新芽卻會在枝條上綻放。”

    “薪柴終有燃盡的一天，但火種……卻可以代代相傳！”

    “我們如此，大家亦如此。”

    “我們這些世世代代追隨侍奉卡斯特爾家族的僕人一直都沒有選擇離開波爾德城，而是隱居下來，一直默默地教育下一代，難道不就是爲了這一天嗎？”

    “這麼多天，你我一直在關注着卡斯特爾莊園的動向，想必對小主人的艱難境遇再清楚不過了。”

    “小主人親自來到外城區，一定是實在到了無人可用的地步了……”

    “她正是需要我們力量的時候，也正是我們爲她獻上力量的時候！”

    “弗蘭克，去將夏洛特大人來到外城區的消息告訴大家吧。”

    “去告訴大家，卡斯特爾來了，卡斯特爾沒有忘記我們！”

    “去告訴大家，是時候讓我們的傳承，再次在偉大的黑鷹下綻放光輝了！”

    “我們的後代，將會代替我們再次追隨偉大的卡斯特爾，追隨我們的主人，讓榮耀的黑鷹旗幟……飄揚在波爾德的上空！”

    米娜夫人神情激動。

    而樓下，五感敏銳的夏洛特也一聲長嘆，緩緩收回了看向二樓的視線。

    她的眼底，盡是複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