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幻境①

    大年初四。

    晚上七點。

    村長家。

    在這個本應該舉國歡慶的重大節日，我們村村民個個臉上愁雲慘淡，整整齊齊坐在村長家院子裏，就連平時吵吵鬧鬧一分鐘閒不住的孩童，此刻都老老實實坐在大人懷裏，甚至不敢伸手去摸桌子上的乾果。

    這種情緒好像感染了老天，本就黑的早的天空今晚更是如墨一般，頭頂昏黃的燈光並沒有給人們帶來安全感，反而把氣氛渲染的更加恐怖。

    我摟着丫丫，正要往我爺我奶身邊走，坐在角落的劉寡婦衝我擺擺手，讓我挨着她坐。

    我爺看到了，嘆了口氣，示意我去吧。

    剛在劉寡婦身邊坐下，還沒來得及去逗弄她懷裏的囡囡，戲臺子上一陣鑼鼓，戲子咿咿呀呀開了口，好戲正式開場！

    這幾人不愧是戲班子出身，他們聲音清澈悠長，唱腔婉轉動人，戲曲的背景故事也是極爲悽慘，先是講述了一個如花似玉的女子不遠千里遠嫁到婆家，結果沒多久丈夫就出了意外離世，至此年輕漂亮的女人變成了寡婦。

    那個年代，長的太漂亮本身就是一種罪，女人成了寡婦，自然有村裏的男人動了歪心思，而女人們則是視她爲公敵，一見面便力盡所能挖苦諷刺。

    她們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只能把怒火發泄在無辜的女人身上。

    我下意識歪頭看了一眼劉寡婦，她眼中好像泛着淚光。

    這個故事講的不正是坐在我身邊的劉寡婦嗎。

    臺上唱腔一轉，劉寡婦終於忍受不住村裏的欺凌，決定到後山上吊自盡，卻被剛下山的少女所救。

    我注意到少女一出場，身邊的人終於落下了眼淚。

    少女看起來比她小了幾歲，卻格外善良，兩人快速成了無話不說的好朋友，只可惜，少女兩年後便病逝了。

    年輕的寡婦以爲自己命中帶煞，剋死了跟她親近的人，卻無意間發現了這個令她憤怒無比的驚天祕密。

    原來少女的並非如她家傳出來的生病去世，而是飽受了非人的折磨。

    唱到這裏，第一排的村長已經汗流浹背，原定的戲文不是這樣的，大馬猴還沒來，這場戲已經讓他心驚膽戰，彷彿極力隱藏的祕密就要被昭告天下。

    “閉嘴！！都閉嘴，不許唱了！”

    顧不得什麼危險不危險，村長大怒的起身叫停了臺上唱戲的。

    就在這時，一股冷風忽然颳起，驚的衆人不敢大聲出氣，我坐在後面的角落，眼看着大馬猴直着身子，像人一樣一步一步向村長走去。

    許是察覺到情況不對，村長緩緩轉過頭，正對上大馬猴兇狠異常的臉正居高臨下盯着他。

    “……”

    “躲！！”

    看着呆若木雞的村長，李三爺跳出來大喊一聲，隨即拉動手中的繩子，村長被這一嗓子嚇的哆嗦一下，總算回神，用盡力氣滾跳到一邊。

    正準備擡手拍碎村長腦袋的大馬猴腳下突然踩空，掉落李三爺精心爲它準備的陷阱，掉下去的一霎那，頭頂便被厚重的大石板蓋住。

    看着大馬猴被困，村民們一改近日的低迷，紛紛拿起鋤頭鐵鍬上前，有說往陷阱裏澆開水的，有說往裏扔柴火的，有說往裏倒農藥的！

    我突然覺得，眼前熟悉的人們面目是如此的猙獰！

    “七斤，幫嬸子抱會囡囡！”

    劉寡婦把小女嬰輕輕放在我手中，自己匆匆往村長家廁所那邊跑去。

    陷阱裏是大馬猴憤怒不甘的怒吼，陷阱上面是人們兇相畢露的嘴臉，我抱着囡囡往後忍不住退了退，一時間分不出究竟誰更可怕！

    就在人們爭論不休，勸李三爺趕緊拿主意弄死大馬猴的時候，他們沒發現，陷阱裏沒有聲音了。

    而此時我眼前景色突然變幻起來，我騰出一隻手用力揉揉眼睛，發現剛纔還爭吵不休的村民此時跟失了魂兒一樣，呆呆的望着前面。

    唯一保持一絲清醒的李三爺見到衆人的變化，大叫一聲不好！這些人很明顯是被帶進了大馬猴的幻境之中，也是這個時候李三爺才想通，這只大馬猴已經成了氣候，怪不得連於先生家的大教主面子都不給！

    普通的大馬猴只會用尿液讓人產生幻覺，而成了氣候的，很容易操控人的思想，輕易的便能將人帶入它編織的世界！

    是的，我們都進入了大馬猴的幻境！

    一個悽慘的，充滿絕望，讓人心碎的幻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