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一章 辛祕(上)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踏歌行人未停字數:2141更新時間:24/06/27 04:16:03
    喪儀總算是有驚無險地結束了。

    各門派弟子看足了戲,用過招待的晚宴後都各回各家,離開了湖陽派的領地,都趕着今日之內回自家宗門。

    湖陽派畢竟出過那樣的大事,他們之中也有不少弟子折損於此處,也不好再這留夜,都走了。寧夏等五華派門人自然也是要走的,同行的幾位真人似乎都挺忙的,晚宴後急匆匆就要走。

    幸好牧笛先一步尋她敘話,否則這會兒就爲難了。

    晚宴開始之前,牧笛就單獨找過她,來人避開了諸多耳目,寧夏有些猶疑便請了林平真一塊兒過去。

    到了約定的地點,發現牧笛早已在這等候多時了。

    這個時候他換了一身青色的衣物,花紋繁複,繡花紋精美,隱隱約約透着靈光,年輕而不失威嚴。

    不過人沉下來,就算穿着鮮亮的衣裳也不再是那個感覺了。如今的牧笛是太和真君,是湖陽派掌門,跟過去真的再沒有一點重合了。

    寧夏站在他跟前都有點不敢跟他搭話,威嚴太盛,又並非什麼熟人,心裏還在慶幸方纔多心請了林平真一同過來。否則場面那叫一個尷尬,多難看啊。

    “你們來了。”他背對着門口,但元嬰真君的修爲何等深厚,第一時間便察覺了。

    “見過太和真君。”寧夏跟林平真施禮,不遠不近地站着。

    看着牧笛望過來那雙略顯傷感的眼眸,她心中也蓬發出一種物是人非的感覺。

    “沒想到一切會發展成今天這個樣子。”他忽然發出一聲短促的笑聲,有些尖銳,似乎情緒十分不穩,弄得寧夏也有些驚疑不定。

    “抱歉,本座只是覺得有些可笑,覺得自己可笑罷了。影響到爾等了,還望見諒。”

    寧夏兩人還能說些什麼,自然是擺手說沒關係罷。可心下暗自覺得這位年輕人許是壓力太大了,重擔子甩頭砸過來,根本就沒顧及他原先的承受能力,沒調整過來。

    牧笛的確沒調整過來。至今他心中一直壓着巨石無法掙脫,既讓他感到痛苦又困惑。

    雖然表面上一切事情都體體面面過去了,那些難堪的事實也用足夠華美的遮羞布掩蓋乾淨,從外邊再也找不到半分不妥當來。可作爲執行者跟承受者的牧笛仍在承受痛苦,正因爲他清楚一切,才比別人更痛苦。

    不管外邊怎麼猜測,正面的,惡意的,真相永遠只有牧笛知道。而昭和真君的幼子,長大以後,大概也會以爲昭和真君死於正魔的戰鬥。

    不是沒有人惡意猜測過昭和真君死於權位奪殺,甚至有好事者編排就是他的大弟子趁着湖陽派大亂,逼殺親師,挾持幼弟,奪取掌門之位。說的就跟真的一樣,一個個像是就在現場身臨其境。

    不過有一點他們也猜對的,昭和真君之死跟牧笛脫不了關係。雖然不是什麼陰謀,可昭和真君之死切切實實跟牧笛有着不可分割的聯繫。

    而且……牧笛也是昭和真君死之前見到的最後一個人。不過這些都被湖陽派高層掩蓋下來了,且位高權重如靈徹,又如明度都一致保持了沉默,沉默地支持着。牧笛這才順利坐上掌門之位。

    昭和真君到底是怎麼死的?真的說出去別人都不相信。

    牧笛到現在還記得,那天夜晚,鮮血淋漓的地面,枯黃仍然緊緊攥着他的手,難忍痛苦卻又欣慰的表情,還有那人聲聲哀切地懇求,懇求他——聽話。

    他痛苦又無力,不解的,又感到自我厭棄。他從未如此痛恨自己如此理智,又痛恨自己的聽話。

    他從來都是聽話的,聽話做師尊讓他做的一切,一輩子都在爲宗門爲師尊而活。可今日他真的不想聽話了。

    ……爲什麼?爲什麼都要這樣逼他做出選擇?還是這樣令人痛苦的選擇?根本就沒有選擇。

    她是這樣。師尊也是如此。

    所以,繼那日他親手手刃自己的未婚妻,如今又要他親手送侍之如父的師尊離開人世。何其殘忍。

    可他沒得選,不是麼?連他自己的命運也不屬於自己,如何自欺欺人。他早該知道的,什麼天資卓越的天才,人人稱讚的大師兄,都只是一個被命運操縱的玩偶而已。

    可恨的是,無意識推動這一切的是精心培育,給了他歸屬的湖陽派,是真心疼愛他待他如親子的師尊。甚至於他平日裏關愛有加的師弟師妹都是束縛他的枷鎖,逼迫他負着血債前行。

    他一無所有,卻又心甘情願地成爲那個承重人,將所有的痛苦嚥下,無處傾泄。

    當刀鋒刺破皮肉的那一瞬,鮮血迸射到他的臉上,蓬勃的力量順着冰冷的刀鋒傳送到他的身體裏,熟悉的溫暖的,又帶了絲微不可查的寒意。

    他空白了一瞬的腦子終於反應過來,他做了什麼呢。頭一次師尊讚賞又帶着欣慰的目光沒有讓他感到一絲興奮,而是渾身發冷,扶住匕首的那只手都顫抖的,險些滑落下來的手被昭和真君枯黃又冰涼涼的手攥住,無法掙脫。

    他在做什麼?他瘋了麼?他應該瘋的!爲什麼會有這麼荒唐的事情?可這樣荒唐的確發生在他身上,用鮮血淋漓的事實勾勒出來。

    這是在弒師啊。這可怕的事實壓得他喘不過氣,就要斃在當場。

    可昭和卻用沾滿鮮血的手捧着他顫抖的指尖,輕聲告訴他,這不是他的錯,他是對的。好孩子……全了他的願望。

    爲了宗門……爲了崛起的希望……

    可是師尊……你呢?

    我呢?

    大師兄牧笛死了,就在那晚,隨同他的師尊一起去了。這世上只有太和真君,湖陽派的掌門。

    ……哈哈……哈哈哈,他們這一家子,真的假的,都死了個乾淨,着實可笑。

    再次見到寧夏,這個事端的相關者,一時百感交集,忍不住流露出自己藏在心底深處最真實的情緒。

    他不怪寧夏,也沒資格怪她。沒有她,之前被虛假掩蓋的平和很快也會爆發,且後果不可估量。寧夏幫了他們一把,是他們自己順勢作了這個局。

    如果非要說,他才是真正的罪人,不是麼?既得一切利益的人。

    果然如同那人所說,他的心果然是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