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海姆警衛（第二更）

    卡蘭旅館於科米爾的荒野中煢煢孑立，這是一座擁有五層樓層，如一座城堡般巨大的宏偉建築物，除了主堡之外，卡蘭旅館還擁有一圈三米高的城牆，兩座副館，一座小型的鐵匠鋪，一個馬廄，一個畜牧欄與大號蓄水池，這座旅館顯然是被設計來能夠承受長時間圍困戰鬥的。

    國度中的野外旅館大多附帶一定的堡壘功能。

    亞倫認得卡蘭旅館的老闆，這是一位半精靈，名叫塔瑪-俏雅，今年差不多七十歲，對半精靈來說正是壯年，他長着一張長長的馬臉，五官端正，總是喜歡站在吧檯後面聽旅行者們的故事。

    塔瑪-俏雅的陣營是混亂善良陣營，這傢伙經常我行我素，經營旅館給他帶來了豐厚的利潤使得他十分富有，他還喜歡在這裏放貸，只是幾乎不會放給反覆無常的外鄉冒險者，塔瑪-俏雅對於賒賬深惡痛絕，幾乎沒有人可以在他的旅館中賒賬，不過這位半精靈店主又樂善好施，如果冒險者實在是沒有錢了在吧檯說一聲，都可以得到一杯裝滿的大麥酒、兩塊硬邦邦的黑麪包、一塊鹹肉。

    食物免費，冒險者只需要將附近的見聞分享給老闆即可。

    在科米爾，很多野外的大型馬車旅館都是半精靈或是精靈經營的，這是有原因的，具體內容太長有機會再說，簡單點概括一下就是，科米爾王國所在的地區原本是精靈多元帝國的一部分，後面隨着人類崛起，精靈們選擇退出這一區域，將這裏的土地留給了人類繁衍耕作開荒，並教給人類魔法與技藝。

    就像美帝欠印第安人的一樣，科米爾人也或多或少虧欠精靈們，這點就算是最極端最狂熱的大科米爾主義者都無法否認精靈對王國的貢獻。

    旅館守衛人數不少，足有二三十人，除此之外還有好幾位護衛之神海姆的警衛在這裏站崗，鐵閘門的兩側刻着護衛之神海姆的聖徽。

    旅館門口刻有這種聖徽就代表着一切仇恨爭端都要在旅館的鐵閘門外解決，如果到了門內還要動武器放魔法的話，那就休怪這些護衛之神海姆的警衛無情了——他們已經取得了合法擊殺鬧事對象的資格。

    先頭開路的遊蕩者與野蠻人已經在黃昏之光的照耀下抵達了卡蘭旅館大門口，遠方的石頭建築在夕陽之光下如同鍍了一層金，嫋嫋升起的炊煙組成了一幕唯美的中古畫卷。

    旅館三米高城門下的鐵閘門越來越近，費拉拉揮手示意傭兵團們暫時停下，他親自來到亞倫面前：“大人，我們到了。”

    “到了就進去啊，等我做什麼？”亞倫似笑非笑。

    “呵，大人說笑了，我們不是科米爾本地人，對這裏並不熟悉，也不知道有什麼規矩，請大人您訓示，我們照做即可。”費拉拉十分謙卑地彎下腰說到。

    “嗯，既然這樣的話，那我來吧。”亞倫緩緩地點頭，在牧師小姐有些鄙視的眼神中整理一下自己的罩袍與領口，施施然大步朝着鐵閘門處的幾位海姆警衛走去。

    旅館圍牆大門外立着一塊告示板。

    “介於最近的局勢，科米爾王國攝政，第二王女愛麗絲塞爾-歐貝斯齊爾敕令。”

    “一、所有進入科米爾的人必須都必須向邊境駐軍的官員進行登記注冊。”

    “二、外國貨幣只能在特定地點使用。請第一時間將你們的貨幣兌換成科米爾的金獅。”

    “三、冒險者在以團體形式進行任何行動之前，必須獲得許可證書。”

    “四、所有武器都必須和平保管。唯一擁有豁免權的人是能夠提供受僱證明的特許冒險團成員和僱傭兵團成員。”

    “五、禁止傷害貓。”

    “六、向王室和本地的貴族低頭。”

    “七、紫龍騎士有權根據要求對您進行搜查。”

    “八、在私人領地上狩獵是被禁止的。”

    “站住！”海姆守衛們盯着這羣不速之客已經很久了，他們全都把手放在自己的劍柄上，警戒着費拉拉一行人，只是苦於傭兵們沒有踏進他們的守備範圍，因而只能夠站着。

    見到亞倫靠近後，他們立即做出停下的手勢：“請出示身份證明，許可證書！”

    亞倫點了點頭，他從懷中掏出了自己的貴族身份證明文書。

    “原來是薩利安子爵閣下，歡迎！”海姆警衛接過文書看了一眼，立即敬禮：“職責所在，請見諒。”

    費拉拉趕緊叫傭兵們通過。

    “等等！警衛喝止了費拉拉們的小動作：“子爵閣下，這些傭兵們……是你僱傭的麼？”

    “對，他們是我僱傭的護衛。”亞倫平靜地點頭。

    “有許可證明或者受僱證明麼？”海姆警衛不依不饒，大鬍子的鐵甲戰士一手拄矛，一手握住腰間的劍柄：“這是規定。”

    “你們需要受僱證明？”

    “抱歉，子爵閣下，我們無意爲難你，但規矩就是規矩，所有人都必須守規矩。”

    “你們要受僱證明的話，那我現寫一份給你們？”亞倫從包裹中掏出了筆跟墨水，他似笑非笑地說到：“我記得只有紫龍騎士有這種權力。”

    “…………”這下就進入海姆警衛們的知識盲區了。

    作爲警衛，這些信仰護衛之神的旅館守衛們有權要求來訪者出示身份證明與外來冒險者活動許可證書。

    作爲科米爾本地貴族，亞倫只需要出示身份證明，而且他有權簽發許可證書，或者說他就是人型可移動的許可證書。

    作爲警衛，海姆信徒們無權要求亞倫做什麼，尤其是要求亞倫爲此專門寫一份許可證書，他們沒有這種權力，這種權力只有紫龍騎士才有。

    這種自相矛盾的情況時常在海姆警衛之中出現，幾位警衛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不敢做決定放人。

    “請閣下稍等，我們進去跟旅店主說明一下情況，請他做出公正的決斷。”

    海姆警衛們進去了，牧師小姐慢慢地走到亞倫身邊，語氣鄙夷：“他們總是這樣。”

    “他們，海姆警衛？”

    “護衛之神的警衛就跟護衛之神一樣，腦袋裏面只裝着花崗岩，他們只會按照死命令行事，無論這命令是保護城市旅館遺蹟免受野外生物的威脅，還是讓他們鎮壓可憐的老弱婦孺，把少數善良的獸化人趕出聚居地，他們從來都只會執行，不會問爲什麼，他們就像是沒有情緒的木偶，甘當傀儡。”埃莉諾顯然對護衛之神的印象非常差：“他們甚至不配被稱爲活着。”

    “如果不是動盪之年護衛之神愚蠢的決定，魔法女士也不會因此隕落，那一場場摧毀了無數家庭的災難，護衛之神至少要爲此承擔50%的責任。”埃莉諾接着說到：“我簡直無法想象，這些護衛之神的信徒還可以冠冕堂皇地站在這裏，無恥地將一切事情視作沒有發生過一樣，簡直是令人作嘔。”

    亞倫聞言沉默不語，這件事他還是知道的。

    曾經的護衛之神海姆在整個國度的絕大多數地方都有相當的影響力，作爲一位本源的守護者，永遠警醒的衛兵，護衛之神海姆始終遵照神上神AO的命令守護並監視整個國度，他守序到了十分極端的地步，當他接受了一個任務後，他會完全徹底地執行下去，幾乎不會留有任何情面，除非對象是孩童——海姆非常喜歡小孩子，因此只有在面對未成年的孩童時，護衛之神才會考慮是否網開一面。

    海姆的教會曾經也被認爲是“文明之盾”，尤其以盛產優秀的警衛聞名於世，人們信任海姆警衛將其視作最可靠的守衛者，善良側的神祇們大多與海姆關係不錯。

    直到聖者浩劫。

    聖者浩劫中，神祇被打落凡間被迫以聖者形態行走於凡世，海姆卻得到了AO的命令阻止所有的神祇回到自己的神國，護衛之神開啓了“城管權限”守在至高天梯上。

    這最終導致了第二代魔法女神的隕落，令善良側神祇們憤怒，對國度中無數的災難視若無睹也令祂的原本面目顯露於凡人之前——服從命令，堅守職責，無關善惡。

    祂的靈魂比石頭還要冰冷。

    因此在聖者浩劫結束後，無論是凡人還是神祇都對護衛之神的表現感到厭惡，無論海姆教會如何試圖補救恢復元氣，海姆的影響力在國度大幅度下滑已經是不爭的事實。

    亞倫心想其實這件事很難說得上海姆有錯——祂只是忠實地履行了命令，明明是第二代魔法女神想要鑽漏洞走捷徑才導致了自己的隕落。

    然而魔法女神的初衷是爲了儘快結束這場災難與設法告知AO關於這場浩劫出現的真相，祂是在爲了凡人的安危而奔走，稍一對比，海姆的冷漠就顯得很糟糕，非常糟糕。

    埃莉諾是白銀聖母的虔信徒，白銀聖母蘇倫與魔法女神是堅定的盟友，牧師小姐很難不對護衛之神懷有惡感。

    “埃莉諾小姐，我覺得你說的不是沒有道理，但是……至少你可以站在這裏肆意地批評海姆警衛，他們還不能對你做什麼，我說的對麼？”亞倫輕嘆了一口氣：“易地而處，你能做到麼？”

    牧師小姐一愣。

    “薩利安子爵閣下！是薩利安子爵閣下麼？！”一位壯年半精靈在幾個護衛的護送下小步跑到亞倫的面前，他激動地握住亞倫的雙手：“來，讓叔叔好好地握握你的手，才幾年時間，就長得這麼大了？”

    “額…………”這位顯然就是塔瑪-俏雅了，亞倫被這位半精靈旅館主的熱情整得無所適從。

    “哎呀，我跟你的父親是老朋友了，對他們的事情，我也感到很難過，但過去的事情就不要再提了，來，快進來吧，讓我跟大家好好地介紹你！”半精靈旅館主直接架住亞倫的一隻手，旁邊一位不知道是他第二任還是第三任妻子的人類婦女架住亞倫另一只手，把他直接架進旅館中：“最後的薩利安！”

    “唔…………”衆目睽睽之下，沿着夕陽微弱的亮光，亞倫就這樣被一羣人架進旅館中。

    “請進吧，諸位。”既然旅館主都這樣表現了，海姆警衛們已經沒有任何理由阻止他們。

    他總是在哪裏都這麼受歡迎，牧師小姐看着被衆人簇擁進入旅館大門的亞倫背影，內心深處略略生出一絲羨慕。

    她曾經擁有過，受人歡迎的寵兒，人羣之中的焦點，半精靈小姐曾經很享受……直到有一天遇到襲擊，她才發現大家圍繞着她不是因爲她有多麼優秀，而是她美麗的容顏。

    她對此感到非常失望，從那天開始，她就戴上了面罩。

    果然，從她戴上面罩之後，原本圍繞着她的衆人紛紛離去，這反而更令她感到失落，埃莉諾最討厭的就是別人將她視作一個“美人”而不是“優秀的牧師”。

    費拉拉的傭兵團趕緊將貨物裝好運進城牆裏，埃莉諾見到那位遊蕩者也累得汗流浹背，不由得關心道：“在這裏等了很久麼？”

    “沒等多久，我的女士，我們只是在這裏待了一會兒，就感覺到你們到了。”矮小的遊蕩者嬉皮笑臉，他故意做了個鬼臉，說着俏皮話：“我可是隔着老遠就聞到了，女士你身上的氣味，嘿嘿，挺刺鼻的。”

    凜冽鋼刀般的狂風掃過昏暗的夜空，從牧師小姐身上傳來的壓迫感直接壓得小個子遊蕩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女、女士？”小個子遊蕩者嚇壞了，他看到牧師小姐的身體正在微微顫抖，尤其是雙手。

    她情緒激動，卻又強自忍耐。

    “不想死的話，就不要靠近我。”幾秒鐘後，牧師小姐慢慢地轉身離開，她伸手拂過自己粘上了熊地精腦漿的長袍，皺着眉頭。

    氣味，麼？

    是啊，我本來就是行於鮮血之路上，以蘇倫之名斬破萬物，追尋原初之光芒的牧師。

    我是個非人類亦非精靈，沒有任何歸宿之人。

    如果再失去了信仰，那麼我將一無所有。

    可至少，可至少……埃莉諾緊了緊腰間的戰錘，她幾乎是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樣，握住了胸口的小小吊墜。

    現在的我，太弱了，根本就沒有拯救別人的資格。

    偉大的、至高無上的白銀聖母啊！

    我該怎麼辦？

    牧師小姐遠去，傭兵頭子費拉拉跟他的副手蒙特羅對視了一眼，示意那個遊蕩者快躲到別處去。

    “怎麼樣？”蒙特羅低聲說到：“還繼續麼？”

    “不了，好好地做完這一單吧。”費拉拉警告地瞪了自己的副手一眼：“我現在相信，遇到子爵閣下是太摩拉的祝福了。”

    “等到這一單做完，我們一定要去蘇薩爾的太摩拉神殿裏面捐獻一點，感激她的恩惠。”

    “如果一切順利，這個自然。”蒙特羅深以爲然，他們這趟的運氣太好了。

    “如果一切順利，我們說不定以後可以跟這位子爵閣下合作，這樣我們在贊比亞那邊……”

    “你感覺到了麼？這位子爵閣下的魔法，還有他的魅力，有點不正常!”

    “是什麼樣的貴族，需要一位牧師專門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