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九十二章 遠慮

類別:科幻靈異 作者:嘯寂字數:2083更新時間:24/06/27 04:08:58
    從日上三竿,到日落西山。

    羊斟給王丹做的這一桌“豐盛的大餐”,一直到傍晚日暮時分,才算是全套完成,擺妥上桌,一切就續,恭等開席。

    王丹看着這一桌兒子辛辛苦苦忙活了一下午的飯菜,不由得哈哈大笑,他拿起酒壺,親自給兒子斟滿,遞過去,說道:

    “來!爲着這一餐,敬斟兒!飲勝!”

    “謝父親大人!飲勝!”

    羊斟接過父親遞過來的酒杯,從未有過這種感覺:辛苦之後,得到認可,獎賞之酒,於是滿心驕傲的一飲而下,隨着那灼喉燒腸之酒一溜過場落入胃中,身體裏變得熱烘烘的,因爲辛苦出的汗水,與這股酒熱,混在一起,只覺得汗直往外冒,渾身上下就一個感覺:

    痛快!

    待酒過三旬,菜過五味,父子倆胃滿肚飽,興致最高的時候,大家都有些喝不動,也吃不下了,王丹放下酒杯,開始問兒子:

    “斟兒,你從今日之爲廚半日,有咩體會,可否俾爲父講上一講?”

    “回父親,皰廚之業,看似簡單,實則相當之難!成之不易!若不是今日按父親所令,自己親自操練一場,殊不知要想成就一桌豐盛大餐,之前要做如此之多的嘢:清舊理新、統籌時間、擺放物資、防範丟失毀損,還要令到美味、適時、安全……真正非一樣簡單哋嘢!”

    羊斟講的,全是操作上表面的事,並不是王丹想聽到的;於是他點點頭,又搖搖頭,說道:

    “頂樣做好一頓大餐,同你頂樣要治理一個國家,系同樣道理:在你之前,無序、混亂,你要掃清障礙、理順物資;在你之時,有理、有序、有取有舍;在你之後,你會將此次成功之事記着,傳令下人,以後照辦;失敗之事,同樣記着,警告下人,不得再犯。”

    羊斟被王丹這麼一點,突然有點開竅了,興奮地說道:

    “父親是說:面對現狀,我不知如何下手,便從手下所及之物做起,以此爲‘始’;然後遇到對的事,就褒獎、支持下去;遇到錯的事,就糾正、削除它們去;然後就可以漸漸地把如今之亂局,整肅成吾之所欲了,系唔系呢個理呢?”

    “系!吾子可教!今日這餐之辛勞,真系冇白白辛苦一場啊!”

    王丹終於滿意了,這才是他想要的效果。

    “治大國如烹小鮮,不敢多翻;治小國則可痛快翻覆,快刀斬亂麻!當快則快,當慢則慢,當斷則斷,是爲君子矣!”

    羊斟心中如透鏡照射一般,泛起了明晃晃“希望的浪花”。

    這之後的日子裏,羊斟的“有力措施”一樣一樣佈置下去,渾夕發現:他所擔憂的那支“疲貪之軍”不見了;百姓向魯國逃亡的人口,又偷偷地回來了;令行即止、令起即行的“造父”祐軍的嚴整軍姿又回來了;北境戰區百姓,三年以來第一次,沒有再申領救濟。

    “斟兒之力,果非夕日只會馬上打天下之‘召將軍’,已漸具王者氣派!”

    就連柤離子都不得不讚歎,短短半年時間裏,在羊斟徹底的改造之下,北境及“太平伯”所屬城邑裏的世情面貌發生了如此“翻天覆地”的變化。

    看到這種改變,最初心存疑慮的王昶,也不再擔心自己所支持的是“違心”的一方;而認爲,哥哥所做的一切,恰是往正確的方向上去走。

    鹿苑女看到這些變化,自然高興,時不時地,就去給郯子表表功,替夫君再爭多一些朝中的肯定。

    而那些倒召派的大臣們,在這樣“主動改善”了的事實面前,也一個個不得不“啞了火”,再不知道從何噴起,就連百姓,也因爲這半年以來,再也不用爲北境的戰事而交“特種稅費”,徹底擺脫了繁重的累贅,而歡欣鼓舞,而當初那首宮內宮外,到處傳唱的兒歌的詞,也就跟着改成了:

    “北境勝兮,召將軍贏;北境平兮,太平伯贏。

    邊民歸兮,魯國還丁;內民豐兮,北境安寧。

    最爲高興的,應該屬郯子了!他一直給予羊斟最大的信任,而現在,他用實際行動,回報了他的信任,也用事實,滅了那天下“悠悠之口”。

    只是,他從來沒有想到過的是,這份“平安”之後,羊斟是真的不僅僅想做他的臣而矣;而是想要與他“平起平坐”,分享郯國江山了。

    這份圖謀,只在王丹一家男兒們的心中。

    “錢財、軍事、民心”。在要正式起事之前,他們需要的“天時、地利、人和”,只差一樣:“天時”了。

    面對郯子的無比信任,羊斟心中還是有一絲不忍,他都說服不了自己:是不是要把事情做到那個地步,就維持現狀,不行嗎?

    這一夜,他又去請教父親:“郯君待吾不薄,吾實乃難以啓動,頂解?”

    王丹聽到兒子這樣說,不由得嘆口氣,搖了搖了頭,說道:

    “此一時、彼一時!今日郯子待你如兄弟;他日新君,新臣起,你能保證到果時,太平伯依然是北境之‘太平伯’,安享郯國一半的封邑嗎?人無遠慮,必有近憂!若只圖數年安好自在,便可如此下去;但若爲子孫計,則須將眼光放長遠些,你仔細諗啊,系唔系呢個道理呢?”

    說完這句,王丹把自己頭上的發冠摘落,拔下髮簪,那一頭越來越稀疏的花白頭髮便鬆鬆散散地披了下來,一把捉去,都不足握住半圈手指。

    王丹擺弄着這束細細的白髮,憂傷地說道:

    “時光不再,吾今已發不堪簪,只怕到果時,真有大難臨頭之日,未有機會可以與你坐在一起,俾你些許意見。唉!人若無求品自高,可惜吾最終還是一介俗人,免不了要日日爲子孫,憂愁憂思,任髮絲白盡落盡,亦難消此份憂愁啊!”

    羊斟從來沒注意到,不知道什麼時候,父親頭上的白髮已經這麼多了!如果不是他把發冠摘去,頭髮盡數散開,在他心中,他還以爲,父親永遠是那個精神矍鑠、精力充沛的世外高人,是一個永遠不會老的人。

    “人,都系要老;都會有要走哋一天;如今之念,只忘有生之年,可以眙到你可以俾自己一份安心,俾一家老小,一份安心。至緊要,人生苦短,若不能趁年輕有力之時完成所欲成之事,只怕到頭來,似吾這般,託白髮,空悲嘆而矣!唉……”

    王丹是在說自己,更像是在給羊斟“預演”着他的三十年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