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9章 稍縱即逝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三劍書生字數:2297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自那日被喂下“子母蟲兒生死丸”之後,白風光就沒有再來過。

    而夜無眠也並沒有暗中跟蹤此人,沒有瞭解他在做什麼。

    倒不是出於一顆藥丸的信任,而是夜無眠有自己的打算。

    反正周青霜已經得救了,自己剩下要做的事情,就是找白水泉對質一番,瞭解關於洛凡溪和敬怡夫人的往事。

    他的計劃是,待注詩大會過後,再伺機行動。

    求人不如求己。

    與其眼巴巴地等着白風光給自己帶來好消息,把希望寄託在這不靠譜之人身上,不如撥開紛亂的局面,靠自己的本事去取來。

    通過這幾日在暗中的冷眼觀察,眼下的金頂門,其實也是亂成了一團糟。

    小小的金頂門,既要撐着面子舉辦注詩大會,又要防止顧百泉、文嘉上門挑事,還需維持與明月宗的爭鬥。此外,地下拐賣人口的生意還得繼續做……

    如果白水泉知道,還有個夜無眠躲在祖師祠堂,對他窺伺不已,晚上睡覺都不會安穩了。

    在這樣的紛亂中,金頂門擁有的六位逆通高手戰力,其實起不了太大的作用。

    也是因爲如此,夜無眠對於白風光的行動,並不關注,以至於此人在他面前彙報這幾日裏的行動,企圖邀功時,夜無眠只是冷冷一哼,道:

    “你說你盜走了《機關經》、《唐寅詩集》,那兩本書在哪兒?爲何還不呈上來?莫非還要我求着你,你才肯把那兩本書拿出來?”

    說着,一點不掩飾逆通境界高手的氣勢威壓,將內力外放出去,形成對白風光剋制之勢。

    對於這樣的人,他並沒有好語氣,也沒有好脾氣。想那癩皮狗兒如此奴顏婢膝,換來的也仍是打罵。在此人的眼裏,人與人之間只有主子和奴才的關係,沒有平等的交際。

    果然,見夜無眠絲毫不買賬,白風光才訕訕一笑,從隨身揹着的布袋裏,拿出兩本書來,恭恭敬敬獻上。

    他本來有個如意算盤,希望用這兩本書,在夜無眠這裏討個“母子蟲兒生死丸”的解藥來。

    畢竟,他原先答應夜無眠的事情,都已經辦妥了,他爹白水泉花重金請來的四個幫手,只待明日注詩大會之後,發現所許諾之物無法兌現,便會拂袖而去,到那時,金頂門就是名副其實的夫妻店,實在太好下手了。

    如此功勞,怎能不趁機討賞?

    誰知夜無眠並非易與之輩,他便只好作罷。

    夜無眠接了兩本書,把其中一本寫着是《機關經》的大部頭厚書,遞給江盼,道:“盼兒妹妹,你看看這書,是不是真正的《機關經》?”

    他自己,則是翻開另一本略薄的小冊子,隨便翻到一頁,讀了起來。

    “桃花塢裏桃花庵,桃花庵裏桃花仙。

    桃花仙人種桃樹,又摘桃花賣酒錢。

    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

    酒醉酒醒日復日,花前花後年復年。

    但願老死花酒間,不願鞠躬車馬前……”

    讀此詩,一個放浪形骸的失意酒鬼,那落魄的形象,出現在夜無眠眼前。

    與此同時,他眼中精光大作,有一種通徹頓悟之感。

    先前在出雲驛中,他一直糾結於對“本來無一物”的理解。

    對於實體存在的“心”,如何能做到“無物”視之?

    摸到胸口,它怦怦直跳。貼近地面,甚至連帶着大地,都有它存在並影響的痕跡。

    可讀到“酒醒只在花前坐,酒醉還須花下眠”時,他短暫地忘掉了這種自作多情的糾結。

    短暫地忘記了那方寸之地,存在過的證據。

    醒時傍花,醉時也傍花,無論醒醉,都只是花兒,隨便你怎麼想,隨便別人的心,是怎麼看。

    也許,“本來無一物”,一開始是指向別人的心?

    夜無眠激動了,一種從所未有的明悟之感,從心底裏綻放開來。

    儘管唐伯虎寫這首詩的時候,並不作他這樣的感想,而六祖慧能題下“本來無一物”時,也並不是將他人心做自己心。

    然而造物主,鍾情於每個人的私人體悟,從不吝嗇獎勵任何自洽的人。

    就在夜無眠欣喜若狂,大踏步着,差點就要邁入一個前所未有的境界時,江盼的一聲驚喜尖叫,將他從這寶貴的悟道中,拉扯了出來。

    “是的,自在哥哥,這就是《機關經》,如假包換的《機關經》!是被我娘拿去換兒子的《機關經》!”

    江盼本就是跳脫的性子,這樣欣喜的聲音,是她本性的流露,她不知道夜無眠正在經歷什麼,沒有刻意壓制心聲,卻無意中,將夜無眠的悟道,給打斷了。

    夜無眠怔了怔,本來身心一體的狀態,瞬間化爲虛無,呆愣愣的,看着煙火繚繞的祖師祠堂,以及白風光那張惹人厭惡的臉。

    “唉……”

    上一次,在出雲驛,他是悟性未夠,不能完成悟道。

    這一次,在祖師祠堂,是漸入佳境之時,被江盼打斷。

    兩次都沒有例外:一旦從這種玄妙的狀態中退出時,都無法再沉浸進去。

    他重新拿起唐伯虎的詩集,看了又看,讀了又讀,從“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讀到“行也思君,坐也思君”;再從“歲暮天寒無一事,竹時寺裏看梅花”,讀到“此情何以表相思?一首情詞,一首情詩。”

    每讀一句,都有一句的收穫,可之前那驚鴻一瞥的感覺,卻是無法復刻的獨一無二。

    夜無眠搖了搖頭,苦笑一聲。

    “機緣未到,機緣未到啊!”

    看着江盼翻着《機關經》,那欣喜若狂,如獲至寶的模樣,夜無眠也不好遷怒於她。

    畢竟,是自己親手將《機關經》給她,讓她看看是不是真的。

    這也算是自己種下的因果,如何能怪他人?

    夜無眠的異樣,只有楚煙看在眼裏。

    笑着安慰他道:“公子,不必氣餒,這樣的機會雖然稍縱即逝,但之後一定還會再有的。譬如天狗食日,即便罕見,偶爾不也能看到一兩回這樣的奇觀嗎?況且公子距離上次悟道,才過去幾日?可想而知,下次的機緣,也不會太遠。”

    在楚煙輕若摩紗的聲音中,夜無眠稍稍得了些安慰。

    悟道雖然被打斷,卻也並非完全沒有收穫。

    唐伯虎的詩,但凡剛纔所讀過的,都連成了劍招,在他心裏演練了一遍又一遍。

    可謂是無師自通了。

    按肖幹雲之前的話來看,唐伯虎的詩集,對應了他所衍生的槍法,而夜無眠卻從中領悟出了劍招。

    夜無眠感覺自己演劍的手,已經“飢渴難耐”。

    若非此處是在祖師祠堂中,恐怕他早就來了一場酣暢淋漓的驚鴻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