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冬夜灼心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三劍書生字數:2466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一門之隔,門裏佳人不知生死,門外情郎肝腸寸斷。

    眼見得主事丫鬟已答應放行,夜無眠的心,砰砰直跳了起來:

    “馬上就要見到小姐了,不知她現在怎麼樣?

    應該還未到戌時,她還沒有做傻事罷?

    方纔林玉追和嬋衣在門外說話,她可曾聽到了?

    聰慧如她,可否猜到兩位姊妹前來的用意?”

    ……

    一連串疑問,紛至沓來。

    這一輩子,於此時此刻感覺光陰最爲難熬,隔着這點距離,時間卻在每個呼吸上開花,一朵一朵,沒個盡時,看不清,數不完。

    旁人的動作,都慢了,夜無眠想快,也快不起來。

    那扇門,快快開了罷!快快讓他見到朝思暮想的人兒罷!

    。。。

    望眼欲穿之際,卻有人來報,世孫到了。

    那一朵朵的時間之花,都被冷風吹落,零落成泥。霎時間,冰寒刺骨,夜無眠的身軀,猛然一顫。

    當此之時,按照常理來說,世孫作爲新郎官,不應該在席間,與客人們推杯換盞、春風得意嗎?

    又怎麼會不按常理,才戌時左右,就如此心急要來洞房!

    林玉追主僕面面相覷,眼中驚疑不定。她冒充世孫的貼身侍女及其隨從,生怕被突然駕臨的世孫看穿。

    夜無眠更是暗中握緊了拳頭。

    如朱厚冒於此時進入洞房,局面就會非常被動。各種他能想象的,不敢想象的慘況,都燒成烈焰,一齊來熬煎着他。

    身處數九隆冬,夜無眠第一次有了焦灼之感。

    《水滸傳》說,“赤日炎炎似火燒”。

    可皮膚的灼燒,哪有心肺的煎熬那般難受!

    他三人驚慌未定,洞房門口的丫鬟,也好不到哪兒去,本來要去推門的手,都撤回來了。

    依“禮”來說,新郎此時,是不應該來的,來便是越禮了。

    可王府之中,誰人不知,這世孫殿下是老王爺的心頭肉、命根子?本來娶這世孫妃,就是大大的逾禮之處,王爺也還是任由他來。就算他現在要越禮,也算不得什麼,誰又敢上前攔住他?

    主事丫鬟慌亂之下,沒有發現夜無眠三人的面色異常。

    她整理了一番衣裙,帶領衆丫鬟,步往院門口,跪地迎接朱厚冒到來。

    夜無眠三人,也都隨主事丫鬟,跪在一邊。

    不一會兒,一個穿着大紅袍的年輕醉漢,搖搖晃晃着身子走了過來。

    他走得踉踉蹌蹌,若非一旁的僕人緊張護着,恐怕早已搶地撲倒了。

    燈光明亮,夜無眠低頭跪着,僅僅是眼角餘光,也瞧得清晰,此人正是朱厚冒那個紈絝。

    他渾身上下散發着的酒氣,隨着走近,由風吹來,把夜無眠等人,薰得都睜不開眼睛。席間客人敬酒,他怕是一杯都沒有推脫,全部都痛痛快快喝了,才能如此。

    看來,他是想藉着酒勁,提前來洞房了。

    夜無眠以手撐地,卻恨不能飛身而起,一劍將這破落世孫結果了性命,擰下狗頭當夜壺。

    當然了,這只是胸腔內的怒火作祟。

    倘若如此做了,不止他自己,洛湘竹、林玉追、嬋衣,就都不能活了,都要趕赴黃泉,爲自己陪葬。

    甚至譚府也要受牽連。

    況且,從另一個層面來考慮,朱厚冒雖然可惡,卻也罪不至死。

    如兩個月前辛之幸所說的那樣,他慕少艾,真誠追求洛湘竹,這都是出於少年郎君的本性。

    之後,他殷勤打探到洛湘竹的住址,又在錦衣衛上門時及時出現,更是爲洛湘竹免去牢獄之災。

    錦衣衛的詔獄,男子去了都得九死一生,又更何況是洛湘竹這樣的女子?

    若非朱厚冒,洛湘竹現在大概率已經香消玉殞了。或者就算還活着,恐怕也生不如死。

    某種意義上來說,朱厚冒其實是洛湘竹的救命恩人。

    但屠龍少年變惡龍,他將洛湘竹從一個深淵中救出,又自設了另外一個深淵,將其拉入。

    他未曾考慮洛湘竹的所想,僅僅是憑藉自己的紈絝喜好而來,是以並不自知,他所愛之人,實際上仍處深淵之中。

    想到這裏,夜無眠暫時放下了對這紈絝的敵對情緒。

    心道:“我這一跪,算是償還了你對小姐的救命之恩,從此以後,我們之間兩清了。今後你若有冒犯之舉,我該如何對你,自如何對你,該殺你時,也不念你是龍子龍孫而有所懼怕。”

    。。。

    朱厚冒撞着身子,衝到門前,就要推門而入。

    那主事丫鬟連忙起身攔住他,陪笑着勸解道:“世孫殿下,吉時未到,不能進去。”

    朱厚冒大口呼吸着,酒氣衝了主事丫鬟一臉,嗆得她連連後退。

    “吉時,什麼吉時?這裏是吉王府!天下所有的王,只有我們吉王一脈,以吉來命名。所以,吉王府的一切時辰,都是吉時!”

    他拉着嗓門嚷嚷着,甚是粗魯,與夜無眠記憶中的朱厚冒,差別極大。

    也不知是因爲酗酒了,還是這兩個月中所發生的什麼事情,才導致他成了這副模樣。

    主事丫鬟還想再攔,表情爲難道:“可是……”

    “可是什麼可是!這裏是你家還是我家?我可是未來的吉王,而你只是我家的丫鬟,說得難聽點,你只是我朱家養的一條狗而已,狗對主人咆哮,反了天吶你?!”

    朱厚冒一把將她推開。

    這丫鬟到底也是個順通境界的強者,雖未刻意抵抗,朱厚冒推她時,也被反推開了幾步,左腳踢到一處障礙。

    他本就喝得酩酊大醉,腳下步子不穩,被這障礙一絆,哪裏還穩得住身體?

    只聽“嘣”的一聲悶響,這紈絝以頭撞地,重重摔在了地上。

    看來撞得是極重,否則這聲音不至於這般又悶又響。果然朱厚冒慘叫一聲,哀聲道:“痛死我也!”

    衆丫鬟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冒冒失失地將他攙扶住。

    夜無眠細看時,這紈絝頭上起了好大的一個包。

    似乎天生受克於夜無眠。二人每見一次,朱厚冒就要以各種姿勢摔倒一次,至今已有四次,毫無例外。

    前三次都還好,這次卻是摔得最重,那個包突兀地鼓了起來,像是憑空長出了一個牛角。

    “你這賤婢,敢推我!”朱厚冒發起狠來,“啪”地一聲,給那主事丫鬟重重掌了一嘴。

    主事丫鬟當衆被打臉,俏臉刷得一下漲紅又慘白,卻是敢怒不敢言。

    畢竟她前番才對嬋衣說過,做下人的不要太有怨言:

    “多虧了主人,才有下人一口飯吃,不能在背後嚼主人的舌根。”

    她自己說過的話,言猶在耳,如今正是言傳身教的好時候,又怎好因一時受氣,反過來推翻自己曾說過的話?

    嬋衣轉過臉去偷笑。這現世的報應來得如此之快,任誰都會感到快意。

    然而夜無眠卻笑不出來,眼見得朱厚冒一巴掌扇退主事丫鬟,其餘下人,無人再敢攔,都只得放任這紈絝,往洞房之中走去。

    “咯,咯”

    夜無眠的拳頭握得咯吱作響,一腔暴起殺人的凶氣,就要沖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