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縲紲之中(四)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三劍書生字數:2069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夜無眠方纔活動手腳時,牽動了鐵鏈,惹得“叮叮噹噹”聲音一陣震動。

    門口聞着聲兒,閃轉進來那位專門助他如廁的老嫗,手提着糞桶來了。

    夜無眠忙道:“非是要如廁,老人家可自行退去。”

    那老嫗頓了一頓,正要轉身走開,夜無眠試探性問道:“老人家,可否看看我這後背之上,是否有一個什麼物事?勾得我疼了,百般不自在。”

    那老嫗思索了一陣,顯然是在權衡如此做的利弊。

    往外看了一眼,見外面無人,才迅速地對着他,“阿巴阿巴”幾聲,又用手比劃了一陣。

    夜無眠這才反應過來,這位老嫗是一個啞巴!先前爲他洗澡幾次,竟然都沒有發現。

    他不懂手語,但是老嫗的比劃很是生動,勉強能解其意。

    她大概是說:“我不用轉身看,給你擦背的時候,我已經看過了。有一把彎刀,勾在了你的琵琶骨上。”

    夜無眠一陣苦笑,看來事實與自己猜測的,可謂是分毫不差。

    待這老嫗走後,夜無眠暗暗叫苦道:“現在這般,可如何是好?”

    四周環視,牢籠陰森晦暗,牢門堅固難破,後背彎刀勾骨,教人運行不了半點內力,如同置身深淵。

    此情此景,長歌當哭!

    人一旦悲傷,就容易胡思亂想。亦或者說是,人旦一胡思亂想,就更加劇悲傷。

    他想起自己,被拘禁縲紲之中,身不由己,此後命運,全由他人操縱,莫說是去查探老爺的死因了,便是再見小姐一面,今生還有可能嗎?

    《史記·李斯列傳》中,李斯要被腰斬於咸陽了,他問兒子:“吾欲與若復牽黃犬俱出上蔡東門逐狡兔,豈可得乎?”父子二人抱頭痛哭。

    夜無眠現在的心情大抵與李斯一樣,想起今生可能再也見不到洛湘竹了,當日她那“不到黃泉不想見”的話,竟然就要一語成讖。

    鼻子一酸,一行清涕,直接流了出來,再也忍不住,嚎啕痛哭了起來。

    門口一陣腳步聲,那個給他送飯的獄卒走到了牢門前。

    看着放聲大哭的夜無眠,這禁子冷嘲熱諷道:“你在這裏半點苦沒吃,每天的飯食又按時送到,還有人照顧你拉撒,如此待遇,你還有什麼可哭的?

    這裏可不是姥姥家裏,不是享受來的,這是長沙大獄!來了這兒,是龍你得盤着,是虎,你得給我趴着!”

    夜無眠沒理會他,猶自又哭了一陣,直哭得兩眼模糊,難以視物,才抽抽地將將止住。耳邊腳步聲漸漸走遠,他的心猛然跳了起來,彷彿是有一根救命稻草,突然從井口給他伸了進來。

    這獄卒剛纔的一番話中,說了一句,“是龍你得盤着”。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竟然把他點醒了!

    夜無眠突然想道:“我這些天莫不是傷得糊塗了,把記憶都給磨滅了?我那天懵懵懂懂之中,做了一個怪夢,夢見自己是一頭被囚禁的龍,龍骨上,還插着刀……那夢中之景,與現在這模樣,何其相似也?”

    牢房,就是那夢中的金色大牢籠;琵琶骨裏的勾刀,就是夢裏龍骨中的刀;自己代張大球受過,恰好對應夢中小蛟吞下龍丹之後,替亢金妖龍受過!

    那個夢,不是什麼稀裏糊塗的夢,而是一種暗示,是一種指引啊!

    可惜的是,他差點沒有抓住這個暗示。

    畢竟,身體完好之人做夢,在醒轉過來之後,都能忘掉七八分;就更別提身受重傷的夜無眠了。

    他那個怪夢,在他醒來之後,被忘得一乾二淨,若非今日這個獄卒冷不丁的一句嘲諷,此夢恐怕將被遺忘在記憶的某個角落了。

    回想起此夢,夜無眠循着腦中的線索,又想起在折梅客棧中,八步神機祁蓮笑所提到的“囚龍之煞”。

    他暗思量道:“我夢中吞了龍丹,由蛟化龍,慘遭囚禁,這不正暗示着,我這一劫,就是那囚龍之煞嗎?”

    他越想,越是覺得有道理。

    夢是玄虛飄渺的,甚至大部分夢,都是胡亂做來的,但是“囚龍之煞”作爲預測本身,也是十分玄乎之事,可兩個玄虛的東西一齊發生,很多方面都能對的上。

    這就不由得夜無眠不信了。

    正是因此,他才有了一種抓住救命稻草之感!

    “也是我之前傷得太重,這幾天裏,又苟延殘喘,只求飽食,竟忘了囚龍之煞這件事情!

    還是現在稍得飽腹,精力恢復了寸許,才將將憶起,祁舵主曾賜我蜈蚣一隻,並着裝納檀盒一起送我,說是可解此煞。我聽信她言,將蜈蚣放在懷裏揣着,每日一條蚯蚓,好生餵養,不肯鬆懈,未曾遺棄。”

    他心念一動:“現今蜈蚣何在?快來助我解煞罷!”

    他習慣性往懷內看去。

    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薄的囚衣,除了消瘦的肉體,空空如也,哪裏有那裝着蜈蚣的檀盒?

    就算是有,此番他被抓入獄,懷中的東西,也肯定會先被錦衣衛搜出來,哪能容得他攜帶進去。

    正焦急間,忽然猛地醒悟:“是了!在此次事發的前幾天,蜈蚣多次咬破盒子,鑽了出來,最後更是躲到我的頭髮中,冬眠去了!”

    想至此,他又開始忐忑了起來。

    那日天上下着雨,雖然帶着頭巾、笠頭,頭髮裏進水也是不可避免;又加之大幅度打鬥、拼命,身體晃來動去,不知蜈蚣兄,現在可還在頭髮中否?

    是否已被顛簸掉了?

    他連忙試探性呼喚道:“蜈蚣兄,蜈蚣兄,你在嗎?”

    此前他餵養蜈蚣的時候,不曾以“蜈蚣兄”稱之,倒是後來那蜈蚣多次咬破檀盒,他叫過幾次“蜈蚣兄”。

    現在這般胡亂喊去,也是毫無辦法之舉。手腳若得閒處,未被綁縛住,定然是以手探頭,何須這樣喊來。

    喊了幾聲,沒有喚出蜈蚣,倒是把獄卒叫喚了過來。

    夜無眠自當看不見他,只是繼續叫喚蜈蚣。那獄卒罵道:“你瘋了不是?蜈蚣那種毒物,怎能當得了你的兄弟?”

    夜無眠又沒理會他。那獄卒“嘿”了一聲,就要抽出腰間鞭子,進牢裏打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