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嵐氣侵衣薄(下)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三劍書生字數:2340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此題無解。

    半晌後,夜無眠走至臥房內,將華美的丫鬟衣服、懷中的重要物品,包括《忘世錄》、《旅夜書懷劍法》等,一併都拿出,放進一口箱子中。

    兩把寶劍,也只取一把龍鱗鐵鞘劍,系在腰間。

    有個地板下的暗格,是他這兩日得閒時在房中摸索時發現的,此時正好用上。

    他將箱子並鬆紋劍,全部藏進了暗格裏,又把張大球的五十來兩私房錢,也扔進其中。

    隨後,重重拉上了鎖釦。

    外面風雨交加,這些東西帶在身上,定是不便,就讓它們先在這裏留一陣子吧。

    。。。

    對於接頭一事,洛凡溪的信中,只說了一個日期:九月廿六日,卻並未言明具體是何時辰。

    夜無眠生怕錯過約期,才到巳時,就已經將全部人手安排到位,等待吳掌事一行人來臨。

    天空還飄着雨,是那種摸不清脾氣的雨。

    尋常的雨,若大而急,多半不會長久,隨時可能雨停;若小而慢,則八成是久雨,須得做好它連續下上幾個時辰的準備。

    至於摸不清脾氣的雨,一會兒慢,一會兒快,時不時帶着點風,凍得人嗞哇亂叫;有從山北坡聚過來的嘍囉還說,北坡昨夜下了一宿的雹子,把幾個倒黴兄弟,都給砸青了臉,最慘的一個,連鼻樑骨都歪了。

    可見,實難測得何時能雲收雨住。

    山下官道上,戌、亥兩太保,各穿一身棕色蓑衣,戴一頂尖頂箬笠,手上挺着朴刀,緊緊跟在夜無眠身後。

    夜無眠只戴一頂笠頭,沒穿蓑衣。雨水打在他笠頭遮蓋不住的地方,不一會兒,便冒成水汽,蒸騰了開來。

    他經脈中內力,順、逆同時運行不悖,要蒸發這點雨水,實是小事一樁。但兩名嘍囉太保,卻看得呆了。

    見他身上淋雨越多,白色霧氣纏繞愈重,到後面,幾乎是在雲霧中行走一般,飄飄欲仙。

    兩名嘍囉肅然起敬的同時,又覺得大爲有趣,以能跟在大當家身邊,而感到自豪,紛紛向身後埋伏在各處的小弟們使眼色,無聲誇耀。

    夜無眠帶着兩人,在山下官道巡了兩遍,並不見一個來人。

    近午時分,雨還在下。

    他回頭對二人道:“淋了一上午的雨,你二人可先去換蓑衣。容我一個人獨自走會兒,等我叫你二人時,你二人才來。”

    兩名嘍囉太保抱拳領命而去。

    夜無眠一個人走着,忽然想起洛凡溪信中的一處細節。

    “如信中所說,接頭暗號是,我先說,‘天太熱,各位郎君歇會兒?’當時不覺有什麼不妥處,現在想來,卻是十分不合適。今日這天又下雨又冷,何來的天熱之說?”

    然而暗號畢竟是暗號,是打開一茬不能見光地帶的鎖鑰,具有唯一性,不能輕易更改。

    就算今日天上飄雪,地上冰凍三尺,“天太熱”的暗號,也還是不能改。

    他在雨中又行了兩個時辰,身上的水蒸氣越來越多,幾乎已成團雲,把他層層籠罩住。

    隨着他的移動,團雲也在地上滾動。

    躲在暗處的嘍囉見了,都是嘖嘖稱奇,心中都道:有如此內力的大當家坐鎮,即便日後長沙官軍來攻,也絕難討得我們什麼好處了。

    冬日黑天早,又加之是下雨天,申時才過、酉時才來,遠處的光線,就已經十分昏暗了。

    夜無眠朝遠處官道看去,受限於光線和雨霧,視野中並沒有任何人。

    到此時,雨已經下了整整一天,不僅沒有轉小的趨勢,反而漸漸還大了起來。

    被風吹得歪了,雨一陣一陣,無視笠頭,斜斜地打在臉上、耳朵上、眼睛裏。若不動用內力抵擋,竟然還有些許疼痛。

    夜無眠心道:“已經這麼晚了,這吳掌事一行人,怕是不會來了吧?”

    他感到三分失望,卻又有七分的解脫之感。苦笑一聲,難以名狀。

    獨自徘徊了一刻鍾左右,此時已經完全天黑了下來。雨勢漸大,旁邊的樹木不堪摧殘,“咔擦咔擦”,折落了許多枝葉。

    夜無眠朝遠處望去,黑壓壓的烏雲,翻涌在西南邊天宇,把本是太陽的落山處,給籠得不透半點光來,隔遠看,頗令人心悸。

    不知那正處於烏雲下方的人,此時正是何種心境?

    正看天時,迷濛的雨聲之中,間雜着腳步聲來了。

    夜無眠回轉頭望去,一名嘍囉太保,臉上流淌着撲棱的雨水,焦急跑了過來,見了他抱拳道:“大當家的,約兩頓乾糧的時間前,三裏外的官道上,出現了一行人,推着幾車貨物,做貨郎打扮,卻是與你所說的‘道上的兄弟’,有幾分相似,特來向你報知。”

    夜無眠精神一振,內心的一根弦,漸漸繃得緊了起來。忙問這嘍囉太保道:“看得清了,有幾人?”

    這嘍囉太保道:“小的和兄弟們數了兩遍,兩次都是十三人、六匹騾子拉三輛大車,車上罩着油布,黑黢黢的,看不清是什麼事物。”

    夜無眠回想着信中文字,點頭道:“多半是他們了。你繼續率人警戒,不可妄動。若有官兵來攻,放響爆竹。”

    這嘍囉太保苦笑道:“下了一整天的雨,我們又都在官道兩旁野外埋伏,爆竹幾乎都被雨浸溼了,賊官軍要是真殺來,我們的爆竹怕是不濟事,報不了信。”

    夜無眠道:“你落草之前,應該也是劈柴喂狗的莊稼漢。豈不聞‘溼柴怕猛火’的道理?你管它浸沒浸溼,一把火全部點上,再溼的爆竹也會炸。若不炸時,我自把你腦袋炸了!”

    他模仿起張大球蠻不講理的模樣,把這嘍囉太保嚇得傻了。

    這嘍囉哪還敢找什麼理由?連忙指天爲誓,不敢耽誤大當家的要緊生意。

    夜無眠揮手讓他回去了。

    支退這名嘍囉太保,夜無眠又喚來戌、亥二太保,仍是囑咐二人率領嘍囉們暗中埋伏,需等他示意了,才可出來接應,幫忙推車上山,不能輕舉妄動。

    做完這些,夜無眠也找了一個幽僻的藏身之所,靜候吳掌事一羣人到來。

    他往遠處官道上看去。

    只是,夜色漆黑,雨聲不絕於耳,哪能看得到、聽得到遙遠的什麼東西?他耐着性子,繼續等待。

    過了不知多久,終於見到幾個搖搖晃晃、模模糊糊的燈影,出現在前方道路上。

    雨聲中,也夾雜來蹄子、車輪摩擦路面的聲音,以及車廂動盪的響聲,和人的講話聲。

    他的心慢慢地提了起來。

    沒有走上官道,他沿着官道外圍,走了一段距離。

    走得近了,從側面看過去,只見一行十幾個人,穿着雨衣,或駕駛騾車,或在路上護持,正彳亍趕路。

    這行人走得頗慢,爲的是照顧一人四處張望,彷彿在尋找着誰。

    某一刻,這人看到了團團水霧籠罩着的夜無眠,臉色頓時煞白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