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驚起卻回頭(下)

類別:武俠仙俠 作者:三劍書生字數:2072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從天而降的河,讓夜無眠情不自禁笑了起來。

    看來,追求智慧,是個永遠沒有止境的過程。

    彼岸可度,等度過去,又更有彼岸。

    “過去我”,是“痛苦我”,可對於“更過去我”來說,何嘗又不是“智慧我”?

    “現在我”,對於“過去我”來說,看似是“智慧我”,可是再度彼岸,驚起卻回頭,也是在過去的痛苦中,掙扎沉淪、難以自渡的“痛苦我。”

    一念未達時,我是“痛苦我”;一念通達時,我是“智慧我”,“痛苦我”和“智慧我”明明只隔着一念,回頭看,卻各在一端。

    無限遠,無限近,無限恨,無限樂。

    他順勢吟起了大宗師蘇東坡的詞來:“試問嶺南應不好?卻道,此心安處是吾鄉。”

    這傳承千年的詞句,算是爲先前深深的疑惑,作出了正式回答。

    吟起來易,內於心難。

    他終於,感受到一種從頭到腳的暢快、舒服。百疾全消的感覺,油然而生。與張大球生死相搏時留下的隱疾,消失殆盡,內力更加精純,身體中,彷彿有無窮無盡的力量。

    他握起一拳,卻是“遲日江山麗”,轉而化拳爲掌,“春風花草香”。

    拳掌翻動,內力涌動,身邊的幻景,再支撐不住,像碎屑一般,紛紛揚揚灑落。

    兀聽得譚敬承大聲道:“大家小心,退後,再退後,免得被波及!”

    他立即收回拳掌,內斂真氣,疑惑說道:“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話未說完,他便驚訝地“啊”了一聲,嘴巴張得老大,快塞下一個嬰兒的拳頭了。

    環顧四周,原本荒涼的小院,竟開出了幾叢花草來;小院邊靠近他的牆,倒了一兩堵,亭臺樓閣,塌了三四座。

    現實的景象像畫卷鋪開,四周站着的人,也都一一進入他的眼簾之中。

    人大多熟悉,只是穿着已不一樣。

    他最先看到洛湘竹,走上前去道:“小姐,這是怎麼一回事?”

    洛湘竹呆呆地看着他,半晌說不出話來。

    譚敬承美髯一捋,嘆道:“後生可畏,後生可畏!”

    夜無眠看向譚敬承,見其已不是穿着儒生的衣裳,而是換了一身練功服。

    聯想起這荒涼小院中的變化,衆人衣着的更易,他瞳孔猛然一縮,驚訝道:“這,莫非?莫非我在小院中,呆立了幾個月,現在已是春天了?”

    這說法甚是無稽,說出來,連自己都不信。但除此之外,夜無眠另無解釋。

    譚敬承笑道:“倒也不似如此誇張,沒有幾個月,只是七天而已。七天前,你走入小院之中,一朝有悟,進入到玄之又玄、無可名狀的境地之中。

    你先是痛苦萬分,身上內力不受控制,打壞了府邸中的一些建築;後來,你身上青光涌起,妙法祥和,大德生物,竟然讓這不毛之地,開出了花,長出了草……”

    夜無眠苦笑道:“縱然如此,這也算誇張的了。”

    一立七日,七日間,又是毀傷建築,又是化生花草,這比一些高僧大德的事蹟,更要驚人。

    他連忙拜問譚敬承道:“舅父老爺,敢問這七日裏,我傷着人沒有?若傷着人,由阿眠一力承擔。建築損壞,我亦照價賠償。”

    譚敬承扶起他道:“阿眠見外了,本都是一家人,何故說賠?況且你悟道之時,我就有所感應,提前疏散了一部分族人,是以房屋垮塌,樓臺震倒時,未造成什麼傷亡。”

    譚敬承生性寬厚,又見夜無眠是逆通境界的高手,女輩能做到這一步,尤爲難得。

    籠絡還來不及,又怎會爲這些區區破損,而伸手索要俗物?

    夜無眠聽到無人傷亡,這才放下心來。

    想起自己這一悟,就是整整七日,今天恐怕已是到了九月十七八日,距離洛凡溪書信中約定的“九月廿六”,也沒幾天了。

    思索道:“看來我得向小姐作別了。只是,這一別後,不知多久才能相見,小姐在這深宅大院之中,會過得快樂嗎?”

    心念至此,忍不住朝洛湘竹看去,而她正看着自己,兩人目光相接,視線也變得熱絡起來。

    夜無眠細細打量,她眼中秋波靈動,盡是關懷,白皙的臉上,漸生紅潤。

    這幾日在譚家過着安定的生活,吃穿用度,都不是在江湖飄零時能及得上的,氣色自然也就好了起來。

    夜無眠自嘲一笑:“看來是我多慮了,小姐在這譚家,比跟着我漂泊,不知好到哪裏去了。小姐能安寧、快樂,我在江湖行走,可免於擔憂了。”

    他慶幸着,也有一絲淡淡的失落,難以言表。

    洛湘竹正想上前挽起他的手,林玉追先她一步,點鋼槍紅纓飄動,槍出如龍,驚破凝靜的空氣,直取夜無眠來。

    她大聲道:“譚舅舅說你這七日悟道,進境神速,不如指點在下幾招,也讓我沾點好處!”

    這女子果然有英雄的風範!夜無眠一聲叫好,爲之讚歎。

    凝神看那槍尖,七天前感覺是寒光閃閃,難以直視,如今看來,黯淡無光。

    迷惑處,暗裏尋思道:“並非是槍尖暗了,是我的心更亮了。好比驕陽之下,燭火再明,也是微不足道。”

    莫名涌出一股豪壯之氣。夜無眠一舞長袖,白如璞玉的右手前推,平平無奇的“泥融飛燕子”一掌,是春風的呢喃,是燕子的輕語。

    看上去也無甚玄妙處,卻籠出一道煥然的巨力,將進擊的槍尖阻住。

    林玉追一人一槍,再無法上前。

    這一幕,似曾相識。上個月離開折梅客棧時,夜無眠朝那雲夢宗的“八步神機”祁蓮笑,刺出試探一劍,祁蓮笑也是以此類似方式接擋住,輕易化解夜無眠的招。

    當時只道是尋常。

    如今想來,這八步神機祁蓮笑,恐怕早已經是逆通境界的高手,只是那時他眼拙,沒有看出來罷了。

    “好險!好險!”夜無眠暗暗慶幸,“我那般貿然進攻,如果是心胸狹隘之人,恐怕早已心生不悅,出手將我掌斃。好在祁舵主有高手之風,沒有多說什麼,只是拂袖而去。”

    以當時他的修爲,被逆通境界的高手糾纏上,幾乎沒有生還的可能性,能夠全身而退,完全是燒高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