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傲霜枝(下)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三劍書生字數:1954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雲卷雲舒,悲歡離合。人生世間,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先苦而能後甜,波折後而能享有平真者,可謂厚福至矣。
夜無眠恬淡地看着洛湘竹的臉,見她朱顏如故,只是平添了幾許憔悴。知她是因心情大起大落,悲喜交加,失而復得,加之幾乎一夜未眠,才會這般。
他心疼她極了。
已而陽光漸漸爬上山頭,兩人不知不覺,在這小木屋前,站了許久,早是上午時分。
山風吹來,銜着秋菊的香味。夜無眠轉頭看去。木屋旁邊,一叢菊花,傲然開着,清晨的陽光沒有完全蒸乾秋霜,枝葉上,還帶着點點寒意。這應是昨夜與命運搏擊的痕跡。
只聽洛湘竹吟哦道:“荷盡已無擎雨蓋,菊殘猶有傲霜枝。”她看向夜無眠,嫣然一笑,有如花朵在一夜之間展顏,“阿眠,這是宋人蘇軾的詩,你會這詩的劍法嗎?”
夜無眠搖頭道:“這一招甚是難學,歷來註解家的註解,又解得詰屈聱牙,是以,我一直沒有學會。”
若只是背會詩詞,是學不會詩中相應的武學的,得需學習註解,瞭解內力運作、招式行止等細節,才能掌握。
“你聽過這句詩,那也無妨了。”洛湘竹道,“這句詩,實在是妙極。秋意深了,荷花凋零,唯菊猶存,兩相對比,菊的風骨,你與我共鑑之。”
停頓許久,她才又道:“阿眠,願我們做菊。縱然大地淒涼,天穹蕭瑟,也還要有一叢傲霜的枝。”
夜無眠哈哈一笑:“不錯,聽說秋冬寒冷,那又如何,我們也要枕着霜雪開放!”
兩人相視一笑,都看到了對方眼眸中,所涌動的勇氣與鼓舞。勇氣,是十分寶貴的品質,它是穿透魯莽後的魄力。鼓舞,只有純真的情誼,才能給予所需的感動。
夜無眠突然拉起洛湘竹的手,紅暈爬上了她的臉頰。但也沒說什麼,稍微掙扎,便不再掙脫了,看着夜無眠,她靜靜地等他說話。
夜無眠道:“小姐,我要重新戴上那個有痦子的假麪皮了,你,你害怕嗎?”
洛湘竹這時才想起,夜無眠先前說過,戴假麪皮,是有事情要做;但是到底是何事,夜無眠並未明說,她也沒有追問。
此時得閒,她自然是問道:“阿眠,究竟何事,你非得戴上這醜陋的假麪皮?”
夜無眠一陣語梗。欲說實話,就不得不提到那封書信。書信就在自己懷中,直接拿出來給她看,不過一探懷、一遞一閱的功夫。
可是,這信中隱晦着的信息量,恐怕會讓洛湘竹難以接受。
“小姐自小被養於深宅大院,不諳世事,與老爺父女情深。若看到書信中,老爺與張大球這等賊人稱兄道弟,又有祕密輸送,有不明不白的往來,恐會顛覆心念。她才躲過一難,不宜再經如此波折。”夜無眠心道。
既不打算說實話,他只好找了個藉口道:“昨夜我在竹屋中,感受到屋子內怨氣頗重,便許下宏願說,若各位怨靈助我殺掉張大球及一干賊人,我必將這賊寇挫骨揚灰,以告在天之靈。
如今,我果然得勝,不可食言而肥。正需藉助張大球的身份,命令小嘍囉們,將這山中的幾個主要賊魁,化成骨灰呢!這畢竟比我自己拉去火化,要輕鬆省力許多。”
他簡要說了將張大球的屍體,扮做自己的事情;又提到,待會將如何處理石矛、史大猛二賊。
好在他本來就打算這樣做,因此拿這個當起藉口來,表情也算正常,洛湘竹也不疑有他,只是有些難以接受道:“別的還好,可是,你把張大球的屍體,扮做你自己火化掉,是否有些不吉利?”
夜無眠苦笑道:“也許吧。只是,不這樣做的話,那些嘍囉們,必不肯信我就是張大球。”
洛湘竹理了理思維,頗不懂如此做的道理,但知他素來不會亂來,也只好由得他去了。看了看他道:“若有需要我做的,儘管言語一聲。”
夜無眠挽起她的手,學着露出張大球慣有的色相,道:“並無他事,不過,需要你扮一回壓寨夫人了。”
洛湘竹嘆氣道:“你都不需要戴那假臉皮了,簡直就是本色出演。”
夜無眠哈哈大笑幾聲,驚起一樹棲鴉。雖如洛湘竹這般說,但是,假臉皮還是需要戴上。
當下,他將準備工作做完,從賴聰的屍體上解下龍鱗鐵鞘劍,與松紋劍一起系在腰間,挽着洛湘竹的手,就往黑麋峯主峯的方向行去。
到了主路上,漸漸遇見不少巡邏的黑麋幫幫衆。那些幫衆見到他,因他已頂着張大球的麪皮,便以爲是張大球親臨,立即作出一副畢恭畢敬的模樣。看到他穿着胸口浸血的衣服,腰間又仗着兩把劍,大異平日裏的常態。雖覺有異,卻也不敢多說,甚至連看都不敢多看兩眼。
夜無眠不知道去黑麋幫主巢的路,也不好問路,免得暴露。想起昨日初至黑麋幫的場景,計上心頭,一揮手,招來幾個小嘍囉,蠻橫道:“眼瞎了?轎子趕緊給老子擡過來,沒見到大夫人身嬌體弱,爬山不易嗎?”
被他這樣訓斥,那些小嘍囉連忙將轎子擡了過來,熱情招呼洛湘竹上轎。洛湘竹初時還有些害怕這些山賊,不敢上轎,夜無眠哈哈解圍道:“我這個大夫人,就是臉皮薄。”
洛湘竹聽到他匪裏匪氣地稱呼自己爲“大夫人”,嗔了他一眼。見到他臉上的痦子,又好氣,又好笑,莫名其妙地,也不怕這些山賊了,在夜無眠的扶持下,坐上了這轎子,由小嘍囉擡着上山。
夜無眠在後面跟着,時不時嚷幾聲諸如“抖什麼抖,把我大夫人都抖散架了”、“走這麼慢,沒吃飽飯嗎?”之類的話,把幾個擡轎子的嘍囉,說的是苦不堪言。好在張大球平日裏,就是這般暴躁,這些嘍囉,倒也並未察覺到異樣。
夜無眠心道:“我只要跟着他們,就能去到黑麋幫老巢了。”提着內力,不緊不慢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