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自薦枕蓆
類別:
武俠仙俠
作者:
三劍書生字數:4017更新時間:24/06/27 04:01:28
且說張大球禽獸之慾大作,看着驚慌失措的洛湘竹,恨不得將這大美的人兒,當場就享受消用了。
正要反手抱起她,卻聽得一個聲音阻止道:“大王,你如此猴急,可教天下英雄笑話!”
張大球轉過頭去,卻見說話之人正是夜無眠。
他失了劍,只是負手立着,自仍有一股難及的風姿,自身上由內而外散發開去,再加之他面如冠玉,丹鳳眼秋波澄澈,也把這賊寇看得癡癡呆呆,訥訥不能語。
這賊寇心中暗喜道:“天老爺怎如此寵我,送了一雙過來!一個比一個嬲塞!”不覺間,口角已泌出一條臭涎。
等了好半天,這賊寇才將將回過神來,細想着夜無眠的話,道:“我怎麼就要被天下英雄笑話了?天下英雄是誰,他爲什麼笑話我?”
夜無眠心中冷笑,有一番計較已在他胸中成形,看着張大球的癡傻樣子,傲然道:
“張大王,我家主人,是湘中名士,大戶人家。正所謂,鐘鳴鼎食之戶,詩書禮儀之門。如今委身於你,你卻草草待之,未經任何準備,就妄談洞房花燭,怎能不教天下英雄恥笑?”
張大球正不知如何說話,賴聰單手提着兩把劍怒笑道:“你說是大戶人家就是大戶人家?我看你們分明只是野丫頭一對,粗蠢婦人兩坨!”
夜無眠瞥了眼他,不作理會,但那種高傲的氣質,睥睨草莽的風度,卻難得遮掩住,直把賴聰的上躥下跳,反襯得頗爲可笑。
賴聰或許也覺得自己像是跳樑小醜,恨恨地咬了咬牙,不再說話。
這次第,無聲勝有聲,張大球見得這如此風度,登時就信了夜無眠的“大戶人家”之說。心中又欣喜三分,直道這回運氣好,不再是擄掠得尋常村婦了。
夜無眠看着張大球道:“張大王,我主僕二人,已準備此生交付於你了。張大王若實在急於一時,心急想吃熱豆腐,我二人也無話可說。若能講究禮儀次序,與我主僕二人,長久做三個逍遙快活的山中客,還須依我。”
張大球當下立即道:“須怎地依你?禮儀次序,本大王不是不講,但如果太過於繁瑣,本大王可也不甘心看着好肉在外面放久了啊!”
夜無眠道:“大王莫急,正所謂精兵簡政,刪繁就簡。世俗迎娶我家小姐,須問名、納采、請期、備禮等一十八道次序。”
見張大球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夜無眠眯着眼道,“在大王這裏,只須備禮這一道流程就行了。我家主人從小錦衣玉食,去到你那山寨中,雖說日後免不了粗茶淡飯,但畢竟嫁娶這天的風光,也還是要享用一下的。”
張大球見十八道流程縮減爲僅一道,笑逐顏開,喜氣洋洋:“如此甚好,那就依你。事不宜遲,我們快快回去備禮物!今天準備得快的話,晚上還是可以洞房!”
看張大球又要對洛湘竹動起手腳,夜無眠叫道:“且慢!大王,豈不聞‘主人有喜,丫頭先與’的說法嗎?”
張大球皺眉道:“文縐縐的!你莫要學賴聰那廝,直接了當說吧!”
夜無眠一本正經道:“我是主人的丫鬟,主人嫁人,我自然也就是通房丫頭。按照我們那裏的規矩,今夜,應當是我先與大王共度……嗯,共度這春宵良辰,待大王作弄了風雨,明日我將細節說與主人聽了,她明晚才能……
嗯,大王,您懂得。我家主人不通閨房之事,需要我教。”
他強忍着噁心,越說到後面,越是展現出一種惺惺作態的語氣。
又催動內力,在臉上播出幾片紅暈來,把張大球迷得有些暈乎乎的了,才低下頭去,似乎是嬌羞得不能言語。
這樣的“自薦枕蓆”,是張大球打家劫舍以來,所從未遇過之事。
張大球枉自學了這麼多武功,一時之間,色迷心竅,卻也難蘇難醒,難分難解,心中只想着這個小丫頭是個會玩的人物,今夜若能拿她先開胃玩玩,往日裏沒有享受過的特別滋味,今晚都能體驗到,也是人間極樂。
哪還有什麼不答應的理兒?自是連連點頭,濫笑道:“都依你,都依你,今晚先享受你這個小美人兒!”
夜無眠臉上露着笑,內心的殺意,漸漸沉澱了下來。
他這樣出賣“色相”、“毛遂自薦”,是打算先穩住張大球,保住自家小姐不受侵害。等今夜洞房花燭,這賊寇放鬆警惕之時,再趁機取其狗命。
前番試探,他自忖與張大球的武功,至少是不相上下。若能猝起發難,攻其不意,當能勝之。而洞房,正是適合下陰手的環境。
心中構思着細節,突然背後琵琶骨傳來一陣刺痛,猛驚起回頭,卻見賴聰正一臉陰謀得逞地看着自己,笑道:“嘿嘿,小丫頭,受了我這絕脈神針,任你如何詭計多端,武功高強,都無法將內力,運轉一週天了。”
夜無眠方纔專心沉思,沒有關注賴聰,不料被暗中下毒手,真可謂是江湖險惡。
他無暇去回以惡言惡語,強忍着背上的疼痛,試探性沉下內力。
內力在丹田中,雖然充沛依舊,但行過肩部主脈之時,有一股極大的阻力,阻住氣行。仿若隕石橫空而墜,使人難以稍稍逾越。
賴聰笑道:“小丫頭,運行內力了?感受到我絕脈神針的厲害了?”
轉頭對着張大球道,“大當家的,既然你今晚要跟這個小丫頭洞房,小弟便以這絕脈神針,作薄禮相贈。
這小丫頭古怪得很,武功也不低,但是琵琶骨上吃了我這絕脈神針後,就耍不出什麼花樣來了,今晚上,就只能任大當家的擺佈了!”
張大球先是一愣,忽然又好似明白了什麼,拍掌笑道:“好!好!沒想到你這飛天蛤蟆,還會這等手段!”
衆賊人哈哈大笑,夜無眠只覺得又羞又怒,繼續暗暗運轉內力。氣行肩井穴時,毫無意外的,再次遇到阻力。那阻力仿如斷江大門一道,將內力生生擋住,不得通行。
內力無法暢行,內功就使不出。若是連一週天都行不下去,身體就好似被滾燙金水焊死的壺嘴,任壺中水再多,渴飲者,也喝不到一滴水,解不了即時之渴。
對於江湖中人來說,無法使用內功,無異於弓無法搭箭,只能拿着弓去硬懟。這種情況下,就只能拼身體力量和強度了。誰塊頭大,誰拳頭粗糙,誰就強。柔弱似夜無眠者,幾無勝算。
夜無眠嘗試讓自己平靜下來。
隨着船的重新行駛,他不再繼續用內力去強行衝穴解禁。
他偷偷看向張大球,這賊寇目光猥瑣,嘴角掛涎,一副忍耐不住的模樣。
但興許是受前番言語的影響,不再動手動腳,反而是刻意裝出一種鄉紳的感覺來,一個不急於一時的鄉紳。
這樣一來,倒是暫時護了洛湘竹的周全,也爲他爭取了解決危機的時間。
《心經》滋養他經脈多年,也滋養他心境多年。當此危機時刻,終歸是有些作用。
他本來焦慮慌亂的心,經由江風吹拂,終於漸漸歸於平和。
所謂“人至急則無智”,氣定神閒不僅能溫養人的氣度,還能培育出解決問題的方法。
他心中盤算道:“飛天蛤蟆賴聰之名,我此前未聽過,他手中的這一隻絕脈神針,我卻是有所耳聞。
用之穿入琵琶骨,就能鉗制住一兩個穴位,使其深深閉合,不得通內力。今日一見,果然陰險歹毒,也十分奏效。
……在我這裏,被刺閉住的,是肩井穴。我的肩井穴一閉,氣道就被生生扼住了。”
方纔他已試過兩次。肩井穴閉得幾乎嚴絲縫合,絕無投機取巧、僥倖泄出一兩絲內力的可行性。
如果繼續強行衝撞,也許會對穴位、經脈造成不可逆的損傷。
嚴重的話,甚至有性命之虞。
“這可如何是好!”他不着痕跡地幽幽嘆了口氣,拍了拍船欄。
這時,船將靠岸,江上風力轉盛,將船往下游江心吹了幾丈,離岸卻遠了。
張大球怒目瞪着凍得直哆嗦的艄公,大聲喝道:“你沒吃飯嗎?耽誤了老子的好事,老子結果了你們!”
艄公先前被張大球踢落水中,好不容易才掙扎爬起,一身水還未來得及抖幹,又凍又餓,沒有多少力氣。
被張大球如此催促,也無可奈何,只能咬牙抖擻精神,督促其他夥計奮力蕩槳。
船體迎着風,吃力行駛,速度甚慢。
夜無眠忽然福至心靈:“船逆風慢,順風才快。速度可以快,也可以慢,這取決於行駛的方向。我的經脈宛如一條河道,現在河道被阻住,順流流不過,何不嘗試逆行?”
譬如河上攔了一個大壩,下游的魚很難躍過大壩,遊向上游。但上游的魚,卻幾乎不會受大壩的影響,能夠順利游下。
受陷於絕脈神針,順行經脈,氣行肩井穴就無法行通,肩井穴就是這個大壩。
順行無法過肩井穴,或許換個行氣的方向,情形就會完全不同。
只是,內力逆行,是一種較高的武學境界。
用“能否內力逆行”作爲一個標準,來篩選江湖人士,恐怕九成九的江湖人士,都要被淘汰掉。
百中僥倖有一,才可以既順流、又逆流其內力無阻。
“我此前從未試過內力逆行,今日突然逆行,恐怕頗爲兇險,甚至九死一生。但當此危機時刻,若不試行此法、坐以待斃,則更是九死無生。”夜無眠心中想道。
張大球聽信了他的建議,今夜要先與他洞房。
若他內力始終無法暢行一週天,不能恢復武力,待張大球發現他的男兒身之時,他仍無抵抗之力,就是他人頭落地之時。
屆時,他自己死倒不足惜,小姐的悲慘寥落,是他最不願意看到的。
船終於靠岸,衆人一一登陸。
夜無眠被巨漢石矛挾制,史大猛提起洛湘竹,艄公等人牽着紅髯老馬,從船上走下。
岸邊是一處松樹林,時值深秋,松樹常青,卻也有部分枝椏脫落光禿。
早有埋伏在此的嘍囉前來接應,牽了幾匹馬來,供幾個匪首騎乘。
夜無眠突然道:“張大王,請成全我與主人,仍騎我自家的紅髯老馬。”
張大球自忖兩個美人已是他囊中之物,夜無眠被封住了關鍵穴位,無法使用內力,老馬腳力又慢,絕難逃走,這點小請求,自是不在話下。
便十分大度地一擺手,大顯其寬容道:“準了!”
夜無眠指着賴聰道:“奴家現在內力受阻,上馬艱難;我主人又身嬌體弱,因此懇請大王恩准,讓我二人踩在此人肩上上馬。”
賴聰怒道:“你已砍斷我一臂,我還怎麼讓你踩肩?”
夜無眠淡淡道:“你只是斷了左臂,右臂及右肩還好着。”
賴聰正想再說,張大球不悅道:“賴聰,若非你用神針刺他,他現在何須踩你的肩?你便讓她們踩踩肩膀噻,讓她消消氣。反正她倆也不重。”
夜無眠笑道:“大王說的極是。你只是斷了一條手,我損失的可是經脈暫時無法運行啊!”
賴聰辯無可辯,爲之氣結。張大球不僅不幫自己說話,反而已將自己視爲外人。沒想到忙前忙後獻殷勤的是自己,取辱的也是自己。
眼中怨恨的光芒閃爍不已,腦中已自動編寫了無數個惡毒的劇本,用來對付夜無眠。
夜無眠絲毫不睬這眼色。腳踩在這無賴的右肩上,腳滑了兩下,踢了賴聰的脖子一腳,聽着悶哼聲,心中有種小小的報復快感。
牽起洛湘竹,示意她也踩肩上馬。賴聰陰毒的目光看了過來,正要扭開肩膀,不讓洛湘竹踩。夜無眠適時用腳攔住,笑道:“四當家,哪裏去?張大王的話,你也敢不聽?”
賴聰氣得發抖,卻又無可奈何,只得重新將肩膀搭在馬下。
夜、洛二人都上了馬。夜無眠抱着洛湘竹,馭着馬,跟在衆匪首的馬後,似乎是無言地聽從命運的驅使,望松林穿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