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0 入軍營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非10字數:4506更新時間:24/06/27 03:58:52
    直到喜兒翻出了三隻麻袋。

    還不瞭解常歲寧的老兵,猶在暗自疑惑「女郎出門,怎隨身帶着麻袋」之際,常刃已將麻袋接了過來,對阿稚道:「哪家花樓,帶路吧。」

    阿稚點頭,常刃另點了兩人跟上,四人很快離去。

    再折返時,已至深夜。

    幾道黑影自客棧後牆翻入,於夜色中幾乎未曾發出什麼聲音。

    常歲寧的客房中一直未有熄燈,隨着常刃他們回來,三隻被紮緊的麻袋被扔在地上,去時空空如也,歸來應有盡有。

    麻袋裏的人已被打暈了過去,此刻一動不動,只有刺鼻的酒氣隔着麻袋散發出來。

    「女郎,要不要將人倒出來,潑醒問話?」向來積極肯幹的阿澈躍躍欲試。

    「不必。」常刃將東西取出來,道:「在他們暈過去之前,已問出了他們入城要辦的差事,他們此次是入城採買,採買單在此,採買金與腰牌也都交出來了。」

    常歲寧接過那採買單,展開掃了一眼後,看向那三隻麻袋:「先將他們的外衣剝下來。」

    阿澈很快照辦。

    常歲寧看了看那三人的大致面貌與身形,其中一個還很年輕,身量不高,另外兩個一個壯實,一個瘦高,皆是三四十歲左右。

    常歲寧套上最矮那人的外衣,只覺酒氣薰腦。

    她另指了常刃與另外一名近隨,分別換上另外兩人的衣裳。

    「康叔,待我們三人掩飾罷樣貌,便會趁夜去他們下榻的客棧歇息,你們且守在此處等消息。」

    「女郎這是要頂替他們潛入大營?」老康皺眉:「這怎麼行?女郎未曾去過大營,並不知軍營裏的規矩,很容易便會暴露,此舉太過犯險,還是交給屬下們去辦吧!」

    「無妨,我學東西很快的,路上讓刃叔教一教我即可。」

    「可……」

    常歲寧打斷他的話:「康叔放心。」

    少女神態話語溫和,但無形中帶着不容置喙之感。

    阿點拍拍老康的肩,不知學着誰的口吻,語重心長地說道:「康叔,你都已經這麼老了,都該老湖塗了,出門在外要乖一點,要聽年輕人的話才行的!你看,我都沒有鬧着非要跟過去!」

    老康:「……」

    常刃與老康保證:「放心,我定會保護好女郎的。」

    這話其實只是騙騙老人,畢竟在他看來,女郎保護他的可能或許更大。

    老康嘆口氣,也沒轍了,只有問:「那這三人,女郎打算如何處置?」

    人遲早會醒的,總藏在這人來人往的客棧裏也不是辦法。

    放走是絕對不能的,但常歲寧倒也不覺得這仨人就到了該斬立決的地步,於是想了個厚道而又物盡其用的法子。

    她令人私下在壽州附近置辦了一處別莊,用來安置老常那些豐厚的家財,爲隱蔽起見,近日正使人建倉儲,挖密道。

    「送他們去刨土吧,管飯。」

    ……

    次日,身上被剝得只剩下了中衣的三人被凍醒過來,睜眼一看,已身在陌生之處。

    試圖逃走未果,挨了頓毒打後,有人丟給他們三件破襖子,三隻饅頭,及三把鐵鍬。

    三人心中大駭,欲哭無淚,這竟是落到開黑礦的歹人手中了?!

    ……

    當三人被迫埋頭刨土之時,已另有三人穿着他們的兵服,趕着他們昨日的馬車回到了壽州城外的大營外。

    馬車趕近時,守在營門外的幾名士兵正說着話。

    「方纔楚將軍那邊又使人回來催糧草了……」

    「京師送來的糧

    草還在路上呢,營中哪有什麼糧草可以送去給他們?」

    「前幾日不是聽說常家有人剛送了一批糧草過來嗎?」

    「說起來,倒不知常大將軍眼下傷勢究竟如何了……」

    幾人說着話,神色似都有些莫名不安,見得馬車靠近,擡手攔了下來。

    那三名回營的「士兵」分別遞上腰牌,及外出採買時營中給出的文牘。

    守營的士兵又例行公事掀開馬車上的油布,查看採買之物,確定沒有異樣後,便揮了揮手。

    三人便牽着馬車要往營中走去。

    馬車輪「咯噔噔」剛滾了幾圈,忽聽身後傳來守營士兵的聲音:「等等。」

    三人當中,爲首的常刃心口忽地一提。

    那開口的士兵已經朝他們走了過來。

    「不對吧。」那士兵打量着常刃:「你們是昨日就離營進城了吧?怎耽擱到此時才回來?」

    常刃忙道:「昨日入城晚,許多鋪子都關門了,未來得及買齊……」

    那士兵意味不明地笑了一聲:「是嗎?」

    說着,目光中打量的意味更甚了。

    此時,餘下的那幾名士兵也走了過來。

    常刃心口快跳起來,正要琢磨着說些什麼時,他身後的那名年輕「小兵」,快步走上前來。

    「下回一定留意着時辰,這次就請幾位大哥行個方便……」壓低聲音說罷,忙將一隻錢袋塞了過去。

    守營的士兵挑挑眉,看向他。

    這小兵年紀不大,膚色微黑,一雙滴熘熘的眼睛賠着笑。

    守營士兵看了眼左右,見無人留意這邊,才將錢袋接過來,面色也總算緩和下來。

    嘴上又笑罵一句:「下回?你想得倒美,怎麼,這肥差還總能天天輪到你這滑頭身上來?」

    「就是!」另一名守營士兵笑着擡腳踢了「小兵」一腳:「這小身板兒瞧着就是個虛的,也敢學人跑城中偷快活呢?」

    「小兵」嘿地一聲笑了,並不辯解反駁。

    幾人得了好處,打趣笑罵了幾句便也就放了人:「行了,走吧。」

    「小兵」又道了句謝,這才和其他兩名同伴一同拉車入營。

    聽得身後聲音漸遠,常刃鬆了口氣,下意識地看向一旁抹黑了臉、扮作小兵的自家女郎。

    方纔幸虧女郎機警。

    大營之中十餘萬士兵,不可能人人都互相認識,各處巡邏與守衛也會每日更換,按理來說,那些人即便覺得他們是生面孔,卻也輕易看不出他們是假的,但耽擱得久了卻是不好說……

    好在女郎反應及時。

    來時他怎麼說來着,女郎護着他還差不多……

    但松下那口氣只是一瞬之事,常刃很快定下心神,入營只是第一步,或者說,進了這軍營之中才更要當心謹慎,否則一旦被人察覺到異樣,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拉着馬車走過一段砂石路,遇到了兩隊巡邏的士兵,眼看那些錯落的營帳就在眼前,他們很快遇到了第一個避不開的難題——要將這些採買回來的東西送往何處?

    各處都在忙自己的差事,不可能有人專等着爲他們引路,他們更不可能開口與人問路。

    「跟我來。」常歲寧目不斜視,低聲說道。

    戰時在外,出於戰略考慮,各營帳的佈局位置所在,多是大同小異。

    而她很確信這採買之物是要送去哪個營帳中的。

    常刃二人便推車跟着常歲寧往前,一路並不多看。

    只是常刃心中忍不住升起疑惑——女郎怎麼好像對軍營中的一切都甚是熟悉?

    「怎麼才回來!」

    幾人剛要靠近一座大帳時,便見守在帳外的披甲士兵快步上前,不悅地呵斥道:「連主帥賬中的東西也敢怠慢,我看你們是不想活了!」

    說着,便擡手令人上前:「快把東西都搬進去!」

    常歲寧幾人趕忙幫忙,面對那士兵的喝罵,頭也不敢擡一下。

    但他們縱是幫忙,也只是將車上的東西卸下來,如他們這等沒有品級的小兵,尋常是不被允許進主帥營帳的。

    是了,這些東西正是爲李逸採買的。

    常歲寧昨晚在看到那採買單時,便已猜到了。

    那單子上有李逸少時便慣用之物,且能開此特例者,也只有軍中主帥或副將之流了。

    而既是特例,便是原本不合規的,行軍在外,品級高的將領所用所食之物雖會有優待,但那是在軍中分配之物的基礎上擇出最好的,而非令士兵入城另行採買。

    李逸此舉,並非一位合格的主帥該有的舉動。

    上行而下效,此一路看過來,足可見軍中風氣實在不佳。

    而雖未能跟進去,但常歲寧藉着那帳門被打起的間隙,也得以飛快地往賬內瞟了幾眼,正見一名穿着甲衣、三十歲出頭的男子於帳內來回踱步,正是李逸。

    另有兩名文士幕僚模樣的人立在一旁,看樣子似在議事。

    或因帳簾被打起的緣故,他們暫時停下了說話,但來回走動的李逸似在爲何事而焦灼。

    待將東西搬卸完畢,那披甲的士兵指向常歲寧三人:「你們三個耽誤了回營的時辰,去校場綁上沙袋各跑十圈!」

    三人立時應「是」,轉頭往校場的方向去。

    校場是營中最大的一片空地所在,三人來時便看到了。

    雖說一來便要替人受罰,但常歲寧樂觀地覺得,此時被罰去跑圈也沒什麼不好的,至少不必擔心回到常呆的崗職之上,會有被人識破的可能。

    常歲寧本打算先去老老實實跑一跑,十圈過後天色必然已經暗下,天黑更方便行事,到時再暗中去尋常闊。

    但三人在去校場的路上,忽然出了意外。

    這要從三人正要離開之際,一名士兵快步前來傳話說起。

    「啓稟主帥,京師有欽差前來!」

    聽得士兵此言,李逸面色一震,下意識地看向兩名幕僚,同二人交換了眼神之後,神情鎮定下來,道:「快快有請。」

    很快便有一行宦官打扮模樣的人,及一名身形挺拔的中年男人,一同走進了李逸的營帳中。

    雙方各人見禮間,李逸的視線落在了那中年男人身上,只覺心口處驟然冷了下去。

    這是懷化將軍賀危……

    賀危向他拱手:「李將軍,許久不見了。」

    「賀將軍。」李逸露出一絲訝然之色,連忙問:「竟不知賀將軍與諸位來了壽州,如此大事,怎不令人提前告知一聲?我也好提早令人迎候才是!」

    爲首的宦官解釋道:「李將軍領兵在外,諸事繁忙,如今戰事又如此緊張,我等又豈好讓軍中再鋪張迎候呢。」

    李逸還是有些侷促:「到底是我有失遠迎了!」

    心中卻已盡是寒意。

    什麼不欲鋪張,分明是暗中而來,想趁他毫無防備,打他一個措手不及罷了!

    難怪今日才抵壽州,想必是爲避開沿途耳目,特意繞路而來。

    那人在信中果然沒騙他……

    有人暗中告訴他,聖人明面上替他壓下了那些易帥的提議,但卻只是障眼法而已,實際聖人不單要換掉他,還要讓他回淮南道守喪三年……

    自父王病逝

    後,淮南道的兵馬已被聖人趁機收回大半。

    他的父王不止他一個兒子,淮南王的爵位是兄長的,而他在京師多年,在淮南道毫無根基,此時回去,註定什麼都得不到……

    而他於京中謹小慎微,努力摸滾打爬多年,才得來的左領軍衛大將軍之職,經此一事必也會被聖人奪回……他這些年付出的一切都將付之東流!

    父王已不在了,他此時灰熘熘回到淮南王府,便只能仰兄長鼻息,繼續過幼時那忍氣吞聲的日子……

    李逸心中翻涌,面上十分客氣,請一行人坐下歇息。

    爲首的官宦含笑道:「坐便不必了,咱家此番是奉聖人旨意而來……」

    李逸面色一正,正要行禮,準備聽那宦官傳旨,忽聽賀危開口問:「對了,怎未見常大將軍?」

    「此前一戰,常大將軍爲救我中了一箭,如今尚在養傷。」李逸說到此處,神色有些愧疚。

    賀危忙問:「傷勢恢復如何?」

    「箭傷本無大礙,但常大將軍舊傷頗多,便一同發作了出來……」李逸道:「軍醫交待要靜養。」

    按常理來說,聽到「靜養」二字,這話題便該停下了,但那賀危卻道:「我與常大將軍算是舊識,想去探望一二。去去便回,不會過多攪擾。」

    內侍從賀危的堅持中隱隱察覺到了不對,眼中笑意微閃,亦道:「來時聖人也曾特意交待,要咱家帶幾句話給常大將軍……既常大將軍有傷在身不便移動,那便請李將軍讓人帶路吧。」

    李逸聞言,便知沒有再拒絕的餘地。

    他想,他知道賀危他們爲何一定要先見到常闊……

    賀危等人一旦與常闊見面,在得到常闊這個素有威望的副將的支持後,再示出聖旨,便可逼迫他交出主帥兵權。

    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爲防他生出異心,於賀危等人而言,這是最穩妥的辦法。

    而這正是他近日選擇將常闊軟禁的緣故之一。

    所以,他是絕不可能讓賀危等人見到常闊的。

    對上賀危看似平靜的視線,李逸似想了想,到底也點頭:「既如此,那諸位便隨我來吧。」

    他親自在前帶路,引着賀危一行人出了營帳。

    主帥營帳距離副將營帳並不遠,但這看似短短的一段路,卻足以生出出人意料的變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