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他是爲她而來

類別:女生頻道 作者:非10字數:4383更新時間:24/06/27 03:58:52
    而此次消息傳開,比先前常歲寧刻意使人暗中散佈,要來的更快更廣。

    不止快,且極具針對性,經衆人之口很快便精準地傳到了諸多官員文士及學子們耳中。

    四下議論紛紛,多是驚愕詫異,一時不敢輕信真假。

    須知那拜師宴上的人,喬祭酒也好,姚寺卿也罷,更不提還有那東臺侍郎魏侍郎,及從不與人往來的那位崔大都督——隨便單拎個出來,皆是平日裏沒機會接近的人物。

    此於尋常官員而言尚且如此,對那些尚未入仕的尋常文人而言更是做夢都不敢想的機會。

    縱不提妄想藉此結交的可能,便是去湊湊熱鬧開開眼界也是好的!

    且值端午當日,又是以詩會友之名,何等風雅之事!

    一時間,不少人皆聞訊趕去。

    “瞧,好些人都在往登泰樓去!”

    “看來是真的了……”

    距登泰樓不遠的一處茶樓中,臨街二樓處,坐着四五名年輕人,但此時誰都沒有心思去喝茶了,注意力都在那些結伴往登泰樓趕去的文人身影之上。

    “這拜師宴倒真成詩會了……”有人心癢難耐,便提議道:“宋兄,要不咱們也去瞧瞧吧?”

    “對啊宋兄,你不是有常娘子給的請柬麼,若持柬入內,定能得熱情招待,我等也能跟着宋兄沾光呢!”

    “我並未收下她使人送來的請柬。”宋顯皺緊了眉:“以文會友,以詩爲柬……她不過一介尋常女郎,於文士間毫無名望可言,唯一值得一提的不過是與人打過一兩場架而已,何來的底氣竟敢說出如此大話?”

    “宋兄何必糾結於此……這雖說是常娘子的拜師宴,但諸君前往卻非是爲了常娘子,說到底不過是爲詩文而聚於一堂。”

    “沒錯,此等熱鬧的詩會近年來少見,錯過豈不可惜?”

    “宋兄……”

    宋顯冷聲打斷他們的話:“要去你們自去便是,我斷不會過去的。”

    “宋兄——”

    還有人要勸,卻被同窗拿眼神制住了。

    “宋兄不願湊這熱鬧且罷,我等先去看看,如若那常娘子果真有胡鬧欠妥之舉,也好來告知宋兄!”

    宋顯豎眉:“她是否胡鬧欠妥與我何幹!”

    誰要聽她的事!

    “對對對,是我失言,那……宋兄且稍坐坐?我們去去便回!”

    說着,幾人交換了眼神,便都起身朝宋顯施禮,而後快步下了樓去。

    轉眼間只剩自己一人,宋顯臉色沉沉,不由又想到那日少女於國子監內,在他面前大放厥詞的模樣,她面上未顯囂張自大之色,但處處可見囂張自大——

    以文會友,以詩爲柬……就憑她也配得起這八字嗎?

    可偏偏竟果真有這麼多人趨之若鶩。

    但說到底,誰又當真是衝着她去的?

    不過是仗着有祭酒等人肯縱着她,她便肆無忌憚地藉着他人的名號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罷了。

    粉飾再多,也不過是個驕縱任性自以爲是譁衆取寵的小女娘而已!

    看着街上斷斷續續朝着登泰樓涌去的人流,宋顯冷笑一聲:“簡直烏煙瘴氣。”

    但無論他如何看待此事,登泰樓這邊的熱鬧有目共睹,且這份熱鬧仍在經衆人之口持續地傳開。

    爲準備來年春闈,有一些路途遙遠的外地舉子爲保萬無一失,也爲了能儘早熟悉打點各處,通常會提早一年甚至更早趕至京中準備。

    趕考花銷大,考慮到長久住客棧不合算,他們入京後往往會選擇租賃一處別院同住,既能分擔租銀,又能相互有個照應交流。

    城中待賢坊中,便住着這樣幾名舉子。

    他們也聽聞了登泰樓之事。

    “譚賢弟不去登泰樓麼!”

    正躺在屋內涼蓆上扇着蒲扇的男子搖頭,看一眼外頭灼人的日頭,愁眉苦臉地道:“太熱了……實在不願出門。”

    若先前有人告訴他京師的夏日這般熱,他死也不會在今年初春時就趕過來!

    “那登泰樓裏不僅有酒,還有冰飲子和冰盆!”

    姓譚的男子聞言面色一喜:“冰盆?”

    冰價不菲,他們這些寒窗苦讀十數年已要耗幹家底的尋常人,平日裏哪裏捨得用?

    說起來,自入夏後他最常用的納涼法子,便是靜靜回味於家中寒窗苦讀的日子……畢竟沾了個寒字。

    “登泰樓冰盆管夠,走吧!”

    譚姓男子連忙下榻——這就非去不可了!

    試問誰能拒絕炎炎端午,可免費蹭冰盆乘涼的誘惑呢?

    “當真不收銀子?”男子邊系着衣帶邊問。

    “收什麼銀子!”好友搖頭笑道:“但須得作詩一首——”

    譚姓男子:“那也合算!”

    路上又問好友:“這京師的拜師宴,通常要擺幾天?”

    “拜師宴還能幾日,自然只此一日了!”

    男子面露惋惜之色。

    這樣的好事,怎麼就只有一天呢?

    若作首詩就能有冰盆乘涼,他每天一首,能作到立秋!

    “不過這眼看都要過了午時了……該不會咱們人到了,那拜師宴也散了吧?”

    “譚賢弟有所不知,我已細細打聽過了,那位拜師的娘子已說了要連宴兩場的,直至晚間呢!”

    男子遂放心下來,腳下走得更快了:“那得快些過去……”

    如他此等不愛詩會愛冰盆的,想來不在少數,去得遲了,怕是摸不着離冰盆近的好位置!

    ……

    已接任禮部尚書多時的褚太傅,今日難得等到了休沐,午後遂來到了國子監內,尋喬祭酒釣魚。

    因有傷在身,不得不被留在家中靜養的喬玉柏正覺枯燥無趣,好不容易等了個人過來,便顯得尤爲熱情,一面施禮請褚太傅落座,一面讓僕從去沏茶。

    褚太傅點了頭在堂中坐下,便問:“你父親呢?”

    喬玉柏一愣——據聞外面此時傳得已經沸沸揚揚了,褚太傅竟還不曾聽聞麼?

    他遂將今日在登泰樓設下拜師宴之事說明。

    “拜師宴?”褚太傅一擡花白長眉,眼前閃過那日河邊的少女臉龐,恍然過後頓生不滿:“他既擺宴,怎也不曾知會我一聲?”

    嘴上說是知己,收徒擺宴都不喊他,莫不是欺騙他感情,只將他當作個釣魚搭子來處!

    “豈會。”喬玉柏不解地道:“晚輩分明記得家父曾使人送過請柬去貴府——”

    褚太傅身邊的僕從小聲道:“郎主,好像是有。”

    褚太傅皺眉:“那你怎也不曾拿給我?”

    僕從面色冤枉:“是您之前交待的,一應贈禮悉數退回,凡是請帖均不必理會,更不必送到您眼前徒增煩擾……”

    郎主接任禮部尚書本就不甚情願,面對那些拉攏示好便尤爲不耐煩,因公務太多性子也愈發大了——這也是他們來之前雖聽聞了外面有關拜師宴的事,卻也未敢擅自去郎主跟前聒噪。

    褚太傅一噎,“……那也要分是何人遞來的請柬。”

    老僕只得委屈應“是”。

    褚太傅皺眉看一眼堂外:“午時都過了,人也該回來了吧?”

    喬玉柏笑笑:“方纔家僕回來傳話,道是晚間要再宴一場,大約是深夜方能歸來了。”

    “連宴兩場?”褚太傅在心底大呼離譜:“出息,他是沒收過徒弟還是——”

    說着一頓,哦,喬央的確是頭一回收徒,比不上他。

    且他的學生皆是皇子皇女,最出色的那個學生甚至既是皇子又是皇女——

    這本是以往拿來和那學生逗趣的話,褚太傅此時想着,卻不免忽生幾分傷情。

    老僕跟隨他多年,此刻察覺到自家郎主的心情,於心底嘆了口氣。

    見喬祭酒收學生,郎君也想他的學生了。

    見褚太傅一時未說話,喬玉柏便趁機道:“若太傅不急着回去,不如晚輩陪太傅下盤棋如何?”

    下棋爲次要,他主要就想有個人解解悶。

    “不必了。”褚太傅起身來,哼聲道:“我倒要去看看,區區一場拜師宴,且是收了自家女娃做學生,有甚可值得連宴兩場的……”

    說着就帶着老僕離去。

    喬玉柏只能行禮:“太傅慢走。”

    “郎君,要麼小人陪您下棋吧。”僕從提議道。

    喬玉柏看他一眼,嘆口氣,終究沒說出傷人的話來。

    僕從默默低下頭去。

    “玉柏,玉柏!”

    此時,一名少年滿頭大汗地跑了過來。

    “千山?”喬玉柏欣喜地看着前來的同窗好友。

    那少年有些喘息不勻:“我特意來尋你!”

    喬玉柏幾分動容。

    還是有人惦記他的。

    “常娘子今日這拜師宴,當真是辦出大名堂來了……聽說聚集了諸多墨客,眼下宴上怕是百人不止了!”那少年說道:“現下到處都在傳呢!真要成就一樁美談雅事了!”

    喬玉柏笑着點頭:“我也聽聞了,坐下說吧。”

    “不坐了……”那少年忙擺手:“我就是來與你說一聲兒,我也得過去了,傅兄他們都等着我呢!”

    “?”喬玉柏笑意凝滯。

    “等我回來再與你細說!”

    那少年風一般地來,又風一般地去了。

    頭上的傷還塗着藥的喬玉柏默默坐回了椅中。

    果然,熱鬧都是別人的。

    他生來心性隨和淡泊,甚少與人動怒,但這一刻,他有點後知後覺地恨上昌淼了。

    好恨嗚嗚嗚……!

    ……

    與“心生怨恨”的喬玉柏這廂的冷清悽慘截然不同,登泰樓中一派喧嚷沸騰之象。

    美酒佳釀,樂聲飛揚,長衫文巾,珠璣妙詞飄灑,西落的金烏迸發出萬丈金光,隨着晚風斜斜灑入其內,似將此處化爲了一座仙境。

    崔琅看着這一幕,不禁感慨道:“真真是文氣四溢啊……我單是坐在這兒,都覺得沾上不少。”

    胡煥也點頭:“今日就是只耗子從此處經過,回了耗子窩,大約也能做個先生了吧?”

    “下一世若輪迴成人,說不準下一個連中三元的狀元郎就是它。”崔琅說話間,看向的正是魏叔易的方向。

    魏叔易斷不知自己成了耗子轉世的對照,此刻盤膝而坐,正看着樓中之象。

    有文人在行酒令,席間拋灑出詩詞,便由書童抄記下。

    “李白斗酒詩百篇……”魏叔易含笑道:“縱非人人皆是李太白,一斗酒做不出百首詩,但這麼多文人墨客在,便是一人一首,也足湊百首了。”

    “一首爲詩,十首可成美談,百首……”他說話間,視線輕移,落在了喬祭酒身邊那青衣少女身上,緩聲道:“百首,便爲盛事了。”

    盛事?

    長吉聽得一愣,下意識地道:“那經此一事,常娘子莫非要聲名遠揚了?”

    魏叔易輕一搖頭:“不,還不夠。”

    至少就眼下而言,這將被遠揚的聲名,是這場拜師宴的,甚至是這場拜師宴上即將流傳出的那些佳作的,而不是她的。

    拜師宴的光芒遠蓋於她。

    魏叔易緩聲說道:“正如今日衆人是爲這拜師宴而來,更是爲拜師宴上的人而來,但獨獨不是真正爲她而來的。”

    視線中那青衣少女察覺到他的注視,轉頭朝他看了過來。

    她身後是大開着的窗,窗後即是漫天熾烈的灼人晚霞。

    魏叔易朝常歲寧擡起手中酒盞,含笑道:“但我是爲她而來的。”

    言畢,他即將酒飲下。

    喧囂聲還在繼續,暮色還未完全浸染四下,盞盞華燈已經亮起,復又將四下重新照亮如白晝,另添上唯京師的夜晚方有的浮華之色。

    整座京城都陸續亮起了燈火,沒有宵禁的夜晚總是尤爲熱鬧的,而登泰樓毫無疑問是今夜京師之內最令人矚目之所。

    至此,已無人不知登泰樓今日之盛況。

    消息也在各官員府中流傳着。

    “你們方纔說什麼?”

    應國公府內,明謹擰眉斥問於廊下說話的幾名女使。

    距大雲寺之事已有兩月之久,他身上的傷如今才算痊癒,但禁足尚未解,至多只能在府中走動一二。

    “回世子,婢子們是在說城中有人辦了場拜師宴……”女使怯聲答。

    明謹不耐煩地一腳踹向女使:“還敢閃躲隱瞞,方纔我分明聽到了常歲寧那賤人的名字!”

    女使被踹的踉蹌後退幾步,慌張跪地:“是……正是那位常娘子擺下的拜師宴!”

    “她拜師?”明謹冷笑道:“她拜的哪門子師!”

    在他的追問下,女使只能將所聽到的全都說了出來。

    明謹越聽臉色越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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