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那就叫你赤紅吧（二合一）

    夏亞的目光，在那湛藍色的技能欄描述上一一掃過。

    除了「斬擊」以外，這只小白銀之靈的其餘技能，夏亞都還是第一次見到。

    而且，單純從描述上來看，「污穢之血」與「暗裔」，似乎明顯是負面性質的技能。

    “還沒挑選好自己的契約對象嗎？”

    “也對，像你們這樣的天之驕子，眼光想必會很挑剔。”

    蒼老的聲音在夏亞的耳畔響起。

    考覈長老不知何時來到了夏亞的身後，應當是已經完成了剩下人員的考覈。

    他順着夏亞的目光看向那只正在不斷揮劍的小白銀之靈。

    “你也注意到它了吧……說起來，它和你們這些外姓成員還有些緣分。”

    “十六年前的那場天災，不僅僅是你們失去了父母淪落爲了孤兒，它也一樣。”

    “當時，整個蒼庭公國都陷入了浩劫，就連王都也不例外，同樣也有寄宿了污染物的黃昏災獸攻入了白銀之靈的棲息地，而那一天也是這只小白銀之靈出生的時間。”

    “它的母親爲了保護剛誕生，還只是一縷不完整星靈體的它而戰死……據說那一日，黃昏災獸的污穢之血混雜着它母親的血，一起濺落到了它還未完全成熟的星靈體，才讓它變成了現在這般模樣。”

    “因爲元素體被侵蝕的緣故，它成長的也極爲緩慢，而且因爲失去了作爲元素生命的純粹性，就連它的同族也視它爲異類。”

    “也許是因爲出生時親眼目睹的那場變故，它的性格也變得有些偏執。一直以來這樣不惜代價地鍛鍊自己，就是爲了讓自己變強，能夠得到御獸師的認可，有朝一日能夠爲自己的母親復仇吧。”

    “只可惜……”

    長老搖了搖頭，帶着些許的嘆息。

    白銀之靈作爲高等君王種族，有着極爲多樣的進化路線。

    然而，光光是喪失了「元素感知」，便意味着這只小白銀之靈已經斷絕了在元素魔法發展路線上的一切可能性。

    而倘若放棄法系，專精於物理系技能，那麼它不但欠缺了「元素化」這般白銀之靈賴以生存的殺手鐗，更是有着無法治癒的左臂殘疾。

    另外，它明顯低於其他同族的成長速度，也是難以彌補的硬傷。

    沒有誰會放棄這般此生僅有的機會，去契約這樣一隻先天有着殘缺的白銀之靈。

    身爲看管了白銀之靈棲息地數十年之久的長老，試煉長老對於眼前的這些白銀之靈還是有些感情的。

    在他看來，這只小白銀之靈其實天生就不適合戰鬥，就該一直在棲息地中生活下去。

    雖然平庸……但至少能活着。

    “不好意思，也許談到你的痛處了。”

    他將目光從那只揮劍的小白銀之靈身上移開，重新看向夏亞。

    “如果對這些白銀之靈幼崽都不太滿意的話，就跟我來吧。”

    “我與棲息地中幾隻君王階的白銀之靈關係還不錯，它們的子嗣之中，也許也有天賦不錯的幼崽存在。”

    但是隨後，他便發現原本身旁的夏亞已經消失不見。

    他擡頭看去，卻發現夏亞已經出現在了山谷之下，那只小白銀之靈的身旁。

    “？”

    ……

    鏘——

    鏘——

    紅與白交錯的劍刃與黑鐵礦石相撞，發出了刺耳的摩擦聲，飛濺起火星。

    黑鐵礦石之上的劍痕也愈發分明。

    這已經不知道是小白銀之靈的第多少次揮劍了，但是眼前這般巨大的黑鐵礦石，它已經足足劈斷了上百塊。

    棲息地裏的族人已經不止一次對它表達過不滿。

    白銀之靈是從自然中孕育而出的元素生命，大體而言是性情溫和，愛好自然的種族。

    雖然它們並不畏懼戰鬥……但是那也應該是離開棲息地，和御獸師們契約以後的事情才對。

    這片棲息地內對於白銀之靈們而言等同於淨土，是孕育後代，休養生息安居樂業的家園，而不是打打殺殺的戰場。

    所以，它的族人們無法理解小白銀之靈那瘋狂的鍛鍊方式。

    如果真的有着出衆的戰鬥天賦也就算了，但是問題是，它的成長卻極爲緩慢，已經比其他同齡的族人落後了一整個位階。

    因此，它的一切行爲自然就變得瘋癲而難以理喻。

    如此的種種，小白銀之靈的心中自然也不是不清楚。

    但是，它不在乎。

    在它初生之時，那抹浸染入星靈體深處的赤紅，便已經在小白銀之靈的靈魂深處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烙印。

    變強。

    然後復仇。

    從那一刻起，這便已經成爲了小白銀之靈生命的意義。

    所以它才能夠在那深淵的腐化下堅持下來，未曾讓心靈沾染上分毫的污穢。

    既然失去了對於元素的親和，失去了白銀之靈引以爲傲的自愈與元素化……那麼便以軀幹爲劍。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直到將劍這一概念本身，銘刻進了心靈，成爲了靈魂的一部分。

    鏘——

    又是一劍斬出，黑鐵礦石上龜裂出一道細小的裂紋。

    “你知道，你所做的一切，在外人看來都不過是徒勞無功的自欺欺人嗎？”

    忽然，有陌生的聲音在小白銀之靈的耳畔響起。

    “就如同一隻魚想要學會飛行一般……再是刻苦的鍛鍊，也不過是徒勞無功的事倍功半而已。”

    直到這時小白銀之靈方纔發現了不知何時，來到了它身旁的少年。

    對方並未掩飾自己的精神力，在小白銀之靈的感知中，對方的靈魂炙熱而深邃，遠比先前那些前來契約白銀之靈的御獸師要更爲強大。

    哪怕是那位負責看管棲息地的長老，在小白銀之靈的感知中，相比眼前的少年都有所遜色。

    “咪——（我……知道）”

    沉默了許久之後，小白銀之靈的精神波動中，傳出了稚嫩的女聲。

    這讓對面的黑髮少年不由挑了挑眉。

    “明明知道是徒勞無功，卻還是要不撞南牆不回頭？”

    “坦白來講，我很喜歡你的毅力和性格。”

    “在我看來，能夠擁有這樣的性格特質，要遠比什麼等級，種族，強大的技能來的更爲重要。”

    “但是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其實是一件很愚蠢的事情，我不希望未來的寵獸是一隻有勇無謀……明知有危險還是要莽上去的莽夫。”

    “那不叫做勇敢，只是單純的送死而已。”

    小白銀之靈的星靈體微微顫動了一下。

    這是它自誕生以來，便一直期望聽到的聲音。

    對於一隻成長期極爲漫長的白銀之靈而言，唯有與御獸師所契約……才有可能迅速變強，擁有復仇的力量……

    它所做的一切，無比是爲了得到一位御獸師的認可，只是一直以來……因爲它體質上的種種缺陷，從來都沒有布倫斯塔特家族的御獸師願意選擇一位天生殘疾的白銀之靈，甚至連考察的意願都從未有過。

    這還是它有生以來，第一次被御獸師以契約夥伴的身份正眼相待，即便那聲音中還夾雜着對它的質疑。

    更何況，這位御獸師還是那麼的強大。

    “咪……咪（不是……徒勞……）”

    小白銀之靈的星靈體微微波動，盪漾出稚嫩的女聲。

    “是麼？”

    它看到對面的黑髮少年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

    “那麼，就向我展示一下吧。”

    下一刻，一隻小巧的雪貂浮現在了對方的肩頭。

    “打敗它，我就認可你有與我契約的資格。”

    “同時，我還會給你一個實現願望的機會。”

    那只精緻的雪貂晃了晃毛茸茸的尾巴，輕巧地從少年的肩頭一躍而下，懶散地看向小白銀之靈。

    從對方的身上，小白銀之靈未曾察覺到一絲一毫的威脅，彷彿僅僅只是一隻無害的觀賞用寵獸。

    但是，它的內心卻未曾有分毫的鬆懈。

    能夠被那樣強大的御獸師所契約的寵獸，絕不可能弱小，也許位階比自己高出不止一兩階。

    即便如此……

    面對這也許是今生絕無僅有的機會，小白銀之靈的內心中，卻分毫都沒有退卻的意味。

    它輕輕地合上了眼睛。

    銀元素之身，連帶着那渾濁的昏黃光暈都一同平息。

    下一刻。

    小白銀之靈的身軀。

    連同它的星靈體本源，都一同升騰起了蒼藍色的光焰。

    「焚血」

    相比於那些同族，自己既沒有強大的種族特性，魔力量與各項屬性更是遠遜色於對方……

    這些差距，小白銀之靈的心裏比誰都清楚。

    單純的揮劍也許能彌補戰鬥經驗和熟練度的不足，但就好像格鬥經驗再老道的人類也不可能戰勝亞成年的巨龍，若是在魔力總量與位階上差距過大，那麼便會存在技巧與經驗也難以逾越的鴻溝。

    所以，才有了「焚血」。

    不論是人類還是其他生命，都會有讓自身存活的本能，因此無論再怎麼卯足全力，但身體的原始本能一定會保留下足以維持生命機能的部分力量。

    而焚血，便是以意志力超越「維繫生命機能」的本能，從靈魂深處，拉出生物原本不該使用的力量。

    然後，將全部的一切，濃縮至極短的界限之中。

    這便是小白銀之靈爲了以自己的拙劣之軀，對抗預想中的諸多強敵乃至於復仇對象所編織而出的絕技。

    一個由它所創造而出，獨一無二的專有技能。

    燃燒軀體，焚燬心靈。

    這樣的技能每一次釋放都等同於自殘。

    但是——

    從一開始便從未得到過重視的它，卻第一次揹負上了他人的期待。

    所以，它也決定向對方迴應這份期待。

    那血色的銀刃之上，在剎那間縈繞上了蒼藍色的焰火。

    接着——

    揮劍。

    沒有花裏胡哨的特效，更沒有精妙的高階劍技。

    僅僅只是最爲樸素的斬擊，卻在千萬次的揮劍之後，擁有了化腐朽爲神奇的力量。

    那驟然暴漲的魔力波動，讓對面的小雪貂都有些訝異地眨了眨眼睛。

    深邃的黑炎，與蒼藍色的光焰在同一個剎那升騰。

    然後，那道斬擊貫穿了黑炎的封鎖，筆直地朝着黑炎的源頭斬去。

    或許……真的可以做到？

    這樣的念頭只是剛剛升起。

    下一刻，小白銀之靈便看到了那只雪貂眼中，一輪緩緩放大的銀月。

    那縈繞在它周身的蒼藍色光焰熄滅了下去。

    連帶着那道斬擊也隨之發生了偏斜。

    「焚血」被強制中斷，原本元素體內充盈的魔力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則是深沉的虛弱。

    敗了。

    全力的一擊落在了空處，將大地撕開了一道裂痕。

    如果我能再強上一些的話……平時鍛鍊時再努力上一點。

    那麼，也許就能迴應他的這份期待了吧。

    這一刻，縈繞在小白銀之靈心頭的，唯有後悔與自責。

    但是隨後，它的耳畔就響起了那平靜的聲音。

    “感到不甘心了嗎？因爲自己的弱小。”

    “既然如此，那就記住這份悔恨。”

    “因爲——這是你還沒有放棄的證據……”

    “未曾自暴自棄，放棄自我的證明。”

    下一刻，小白銀之靈感覺到自己被一雙寬厚而溫熱，骨節分明的手抱了起來。

    清澈的精神力與它的星靈體交匯，將它那已經開始燃燒的靈魂，連帶着纏繞它半生的黃昏詛咒一同平息。

    “像啊，真像啊。”

    小白銀之靈聽到那個年輕的御獸師發出了感慨。

    “銀。”

    “它和當初的你我，還有小艾，真的是一模一樣。”

    “嚶~”

    銀在夏亞的肩頭，輕柔地甩了甩尾巴作爲迴應。

    自家主人不就是又動了心思想收寵獸了嗎……找這麼多理由做什麼。

    終歸是家花不如野花香。

    不過，自己可以多個塑料姐妹花，好像也挺不錯的樣子。

    “你們沒意見就好。”

    小白銀之靈聽到對方發出了清爽的笑聲。

    緊接着，它感覺到自己的精神被溫柔地包裹住了，宛若夜晚的星空，靜謐而深邃。

    星靈體與精神在彼此交融。

    最終，緩緩匯聚爲了契約的雛形。

    “那麼，從今天開始，你便擁有實現願望的力量了。”

    “至於名字的話。”

    小白銀之靈看到自己未來的御獸師微微頓了頓，目光定格在了那抹赤色之血上。

    “那就叫你……”

    “赤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