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用五百年的時光，去召喚千軍萬馬（二合一）

    黑塔之中，重新迴歸了死一般的寂靜。

    唯剩下海瑟薇一人，披散着那燦金色的長髮，獨自站立在這孤寂的高塔之中。

    時間彷彿定格爲了永恆，僅餘下了她的不遠處，那枚小小的沙漏之中，細小的砂礫正在不斷流逝着。

    金精靈的眸子中死寂一片。

    良久之後，其中才亮起了那微薄的光亮。

    “還真是任性啊，夏亞老師……”

    金精靈的聲音清冷依舊。

    卻少了幾分屬於少女的稚嫩，多了幾分沙啞與孤獨。

    “就這麼自顧自地想好了一切，安排好了一切。”

    “你總是這樣，該說是自大傲慢，還是大男子主義呢……”

    “擺出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樣，自說自話地包攬下了一切，將一切的風險和重壓都留給了自己，而給我留下一條毫無壓力，毫無危難的捷徑。”

    她輕輕張了張嘴，感受着那難以言喻的悲慟在自己的精神世界之中一點點地彌散，宛若水波般盪漾而開。

    “你以爲自己可以算盡蒼生，算盡一切，認定一切事情，一切變化都會按照你所想象的那樣發展。”

    “可是，卻唯獨未曾想過自己。”

    “你有沒有想過……倘若你真的永遠沉睡在了深淵之中，那我又該如何自處——”

    “我又怎麼可能，真的如你所設計好的，所願想的那般，健健康康，快快樂樂地生活下去。”

    “你從未想過，在你的身後，會不會有人爲伱而感到擔心，”

    “而且……”

    金精靈乾澀的嘴角動了動。

    “我可不是你計劃之中，那宛若戰利品一般，只會安安靜靜地待在惡龍的房間之後，只會在勇者戰勝了惡龍的通關結局和過場動畫裏露上一面的花瓶公主啊。”

    “當然，或許在此前的你眼中，我確實便是這樣的一個花瓶。”

    “懵懂而天真，甚至傻的可笑，明明身處危局之中卻毫無自覺……除了好看，除了喊你一聲夏亞老師所提供的情緒價值以外，便毫無其他可取之處。”

    “但是——不是那樣的。”

    “我不想成爲那樣的花瓶。”

    “我不會一直這樣拙劣和笨手笨腳下去，也絕不想一直這樣笨拙下去。”

    “有朝一日，我也會不再成爲你的拖油瓶與累贅……”

    “而是可以堂堂正正地站在你的身邊，可以自豪地說出，我是你的弟子，最驕傲的弟子。”

    她的話語微微停頓。

    然後，伸出了素白的手指。

    淡金色的魔力在海瑟薇的指尖匯聚。

    在半空之中，勾勒出了清晰可見的古精靈語。

    “你口中的深淵……”

    “亦或者是所謂的「世界裏側」嗎？”

    金精靈的嘴角，忽然勾勒起了一抹微小的弧度。

    “既然如此的話，那麼夏亞老師。”

    “你便不要怪我，去破壞你的計劃了。”

    她的目光微動。

    然後，筆直地鎖定在了這座虛幻的高塔之外，下方那波濤洶涌的大海之上。

    天光明亮。

    陽光之下的大海，是海瑟薇此前所從未見過的壯麗奇景。

    但是，此時此刻海瑟薇的心思，卻連一絲一毫也未曾在其中停留。

    而是，將全部的心神，都投注在了——

    碧藍色的大海，還有海面上的某處。

    一方無盡幽深，無限幽暗，正在緩緩地旋轉，將數千萬噸的海水都不斷帶動激盪的黑洞之上。

    那是曾經遺失之島所在的方位。

    但是此時，卻化爲了無盡海域之上，一方巨大的漩渦。

    大漩渦吞噬了光芒，深不可測，也亦難以窺探到漩渦底部的真正模樣。

    但是，海瑟薇的心中卻清楚——

    遺失之島和精靈王庭，還有夏亞，便在那方大漩渦的盡頭。

    在那世界的裏側，星之內海之中。

    這方大漩渦，便是此前遺失之島墜落的殘留。

    金精靈深吸了一口氣。

    強行壓下了自己心中，那此時此刻便立即發動空之魔法，進入那大漩渦，進入那深淵之中，與夏亞再度相見的急切衝動。

    她很清楚，憑藉現在的自己。

    依靠着那不過傳奇巔峯，甚至連半神的界限都未曾跨入的位格。

    就算進入了那大漩渦之中，來到了深淵，也只會給夏亞添亂而已。

    夏亞費盡心思，好不容易才讓自己脫離了那位精靈王的血脈掌控……

    而自己真要順從心中的衝動那般做了，那不過是辜負了夏亞爲自己所做的一切，把自己這個任人宰割的把柄重新送到了那位精靈王的面前而已。

    況且，此時此刻——

    那由聖槍所撼動，所被穿刺的世界壁已然癒合。

    沒有聖槍的權能協助。

    哪怕是貨真價實的神話生物，甚至是真神——

    想要跨越完好無缺的世界壁，進入那此前從未有人踏足過的深淵之內，也可謂難上加難。

    但是，既然只是難上加難，那便意味着——並非是全無可能。

    或許主物質位面之中並不存在。

    但是，在這浩瀚無盡的星海，還有那無限連綿的多元宇宙之中，無數摺疊重合的次級維度之中——

    必然存在着聖槍之外，也亦能夠穿透世界壁的事物。

    “到了那時……”

    “夏亞，我……”

    金精靈那輕聲的自語並未說完。

    在此時此刻，一切都尚未達成，她還什麼都做不到。

    再是許下豪言壯語，也不過是毫無意義的海口而已。

    她輕輕地轉身，將目光投向了身後，那夏亞用心意所創造出的黑塔之中，那一方方虛幻的書架之上。

    然後，海瑟薇的目光一點點地變得淡漠，變得漠然。

    將那一切屬於女性的憧憬，迷茫，懵懂——

    包括聽到夏亞最後的話語之中，那與告白近乎沒有差異的語句時，“自己的意中人也亦喜歡着自己”的那份歡喜和心潮澎湃，都盡數收斂起來。

    因爲她知道，現在的自己，沒有被這些感情所拖累的時間。

    倘若在最後的終末，夏亞無法順利地從那深淵的最深處歸來——

    那麼自己此時此刻，那一切的歡喜與心潮起伏，最終，則都會化爲漫無邊際的絕望。

    而海瑟薇不想去體驗那份絕望。

    她不想成爲那吟遊詩人的故事裏，只會在安全的大後方，默默仰望夜空，爲遠征的勇者祈福，祈禱他可以平安歸來的花瓶公主。

    她想要成爲可以干涉那最終結局的變量，哪怕自己所影響的程度很微不足道也無所謂。

    所以，此時此刻的金精靈……並沒有去懷念，去嘆惋，也亦沒有去傷春悲秋的時間。

    集中了自己的精神。

    平息了思念的漣漪。

    不止是思想，就連情感都一同封鎖，宛若凍結成冰。

    然後，金精靈便這樣一步步地，走入了黑塔，那虛幻無垠的大圖書館之中。

    這是夏亞所爲她留下的最後一件禮物。

    承載着夏亞所知曉的一切知識，不止是魔法與奧術領域內那後世積累了無數年所留下的萬千法術原典，而是連一切的禁忌與神祕學知識都包含在其中的大圖書館。

    若要在短時間內變強，突破那傳奇的界限，乃至於擺脫自己精靈血脈之中被那位精靈王所留下的後手。

    甚至是探尋到除了聖槍之外，其他可以撼動世界壁，進入深淵之中的方法。

    那麼——

    這座圖書館，便是海瑟薇唯一的契機。

    當然，這個過程會很漫長。

    遠離了那繁華的塵世，失去了所有可以交流的智慧生物，守着一堆大圖書館裏的書籍，與孤獨和寂寞爲伴。

    “還真是善變啊——”

    “我。”

    金精靈道出了無聲的低語。

    倘若換做是別人來，那大約要不了多久便會一個人寂寞到發狂乃至於精神失常，再也難以爲繼。

    可是對於海瑟薇而言，這不過是她過往近千年的生命裏，最爲樸實無華的日常而已。

    她早已經習慣了孤獨，習慣了與寂寞爲伍。

    但是，這一切，在一年之前卻被改變了。

    名爲夏亞的人類少年，短暫地照亮了她的生命。

    將光明帶到了金精靈的身邊，讓她在剎那間窺探到了那片光明的天地，感受到了此前從未體會過的人世間的煙火氣。

    “窺見過光明的眼睛，便再也難以習慣黑暗了嗎……”

    她輕輕伸出手。

    彷彿是最後的留戀一般，輕輕地觸及了一下——

    那定格的遠視魔法水幕之上，人類少年的臉龐。

    下一刻，水幕潰散，遠視魔法被接觸。

    而金精靈也亦未曾回頭，便這樣走進了那大圖書館的深處。

    ……

    時光的長河，是這個世界上最爲公平的事物。

    從不會因爲任何人與事而停止，便這樣永恆地流淌着。

    對於海瑟薇而言，遺失之島上的那場變故，幾乎改變了她的整個人生。

    但是，對於西大陸，對於浩瀚無垠的多元宇宙而言——

    無盡海域邊緣的一點小小異動，卻也不過是微不足道的波瀾而已。

    因爲涉及到了那柄聖槍，甚至是輝耀時代的造物主部分殘留的緣故——

    在那場變故爆發的幾天之後，無盡海域之上，時不時便可以窺探到神話生物行走人世的威光。

    沒有人知曉祂們的來意。

    或許是依然忠誠於那個輝耀的時代，忠誠於那個時代的造物主，天之王座的主人。

    也或許，只是單純眼饞聖槍的權能，眼饞那點殘留的神性而已。

    但是最後，不論是懷揣着何種心思降臨無盡海域的神話生物，最終都只是一無所獲。

    沒有聖槍的協助，即便是真神，也亦只能看着無盡海域之上那道幽暗的大漩渦，那通往深淵的門扉發愣。

    任誰都知道這其中蘊藏着大隱祕，大機緣，卻始終無法進入其中。

    而祂們也亦未曾發現海瑟薇這位遺失之島在主物質位面最後的遺民。

    早在這些神話生物神降之前，海瑟薇便已經帶着那道虛幻的黑塔，用空之魔法轉移到了星界和維度虛空之中。

    說來也怪。

    明明在夏亞的期望之中，擺脫了血脈的詛咒，離開了遺失之島的海瑟薇，應當便可以堂堂正正地沐浴着陽光，真正感受那美好的人世。

    可是對金精靈而言。

    那片在夏亞看來宛若囚籠一般，被永夜所籠罩的遺失之島——

    便是，她全部的天地，全部的世界。

    失去了遺失之島的金精靈，也亦失去了安身立命之所。

    唯有漂流於位面與位面的夾縫之中，她方纔能夠短暫地回憶起當初在「夏亞的小飛屋」裏的點點滴滴，感受到些許的，那名爲「家」的溫暖。

    星界與虛空之中沒有時間的概念。

    而那方小巧的沙漏，也亦不知道被翻轉了多少次。

    寂靜的虛幻圖書館之中，金精靈終於又一次緩緩地睜開了眼睛。

    在她的周遭，那無數同時被翻開，正懸浮於半空之中的古老書冊之上。

    所有的神祕，都盡數消散殆盡，重新變成了普普通通的書籍。

    而如此的景象，也便意味着——

    這個圖書館之中，所有的禁忌知識，以及所有的奧術原典，都已經被海瑟薇完全理解，盡數背誦而下。

    這是夏亞自己也未曾預料到的偉業。

    哪怕是他自己，其實也只是單純地讓結衣從黑塔，白塔，還有弗雷斯塔帝國的書庫裏拷貝複製下來了數據庫而已，需要的時候再讓結衣查詢。

    他自己所真正掌握的知識，連其中的十分之一都未曾達到。

    “還真是……漫長的過程啊。”

    寂靜的書庫中，披散着長髮的金精靈環顧着周遭一切。

    她的容顏未曾改變——

    只是，那淡金色的美眸之中，先前屬於少女的些許稚嫩與青澀已經徹底褪去——

    取而代之的，則是任誰也無法看穿的，宛若幽譚一般的死寂。

    “我終於找到了，夏亞老師。”

    “來到你的身邊，成爲你助力的方法。”

    直到說到夏亞這兩個字的時候。

    金精靈那宛若枯木一般死寂的淡金色美眸之中，方纔重新變得生動了起來，有了生機。

    “銀火。”

    “或者說按照夏亞老師的說法……「魔法女神的祕火」嗎？”

    她道出了無聲的自語。

    那是大圖書館裏隱祕的記載之中，除了聖槍之外，唯一一種能夠直接干涉世界壁本身的禁忌事物。

    但是，哪怕是古籍記載，也亦語焉不詳。

    徘徊在星界的最深處，從未被人所獲得過。

    甚至其存在本身也亦只存在於利用規則碎片的推演之中，無法確定。

    曾經有神話生物前往星界深處去追尋那銀火的蹤跡，最終卻杳無音訊。

    只是，對於海瑟薇而言——

    從一開始，她便已經有了選擇。

    海瑟薇一步邁出。

    伴隨着星光的漣漪，金精靈的倩影便這樣悄無聲息地消失在了那方虛幻的黑塔之中。

    依靠着黑塔內部所遺留的知識，她已然突破了那半神的界限。

    當然，按照夏亞所留下信息的描述，並未利用神性，也並未走上成神之路的她，不應該被稱爲半神，而是所謂的「王座」。

    但是，僅僅只是如此——

    卻還遠遠不夠。

    “用徘徊於星界五百年的時光，去抵達那真正的「空之境界」。”

    “獲取，那媲美千軍萬馬的力量。”

    她的身形消失在星界深處，唯有未竟的話語迴盪在空無一人的黑塔之中。

    “到時候，夏亞老師。”

    “你便不再是一個人在戰鬥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