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一章 點亮一顆新的太陽（二合一）

    遺失之島。

    沒有太陽，也亦沒有星月的光輝。

    漆黑的海潮沖刷着昏暗的沙灘，化爲了萬千四散的雪白浪花，繼而退去，周而復始。

    忽然間。

    些許晶瑩的空間裂痕浮現，貫穿了漆黑海面之上的天幕。

    幾個呼吸之後，那些晶瑩的裂痕緩緩消散，重新復歸於了虛無。

    唯剩下兩道身影，在虛空中悄然浮現。

    啪嗒。

    身穿白裙的金精靈少女輕輕落下，那素白的腳掌踩踏在鬆軟的沙灘上。

    夏亞可以確定，一旦自己在遺失之島上釋放出了精神力，那麼必然會引起那世界樹枝幹上那沉睡意志的警惕。

    自然，也未曾被此刻好不容易回到了遺失之島，正沉浸在欣喜與雀躍之中的海瑟薇所聽聞。

    “歡迎來到我們的王庭。”

    “就算再是宏偉，再是壯麗的奇景，也絕無法窺見它們的全貌，而只能靠着那螢火之光看到冰山一角，去幻想那真實的瑰麗風景。”

    只要是流淌着精靈之血的存在，哪怕是早已經污濁，極其微薄的血脈，那麼也會成爲被那株世界樹枝幹的壓迫感排除在外的存在。

    剛一進入這座被永夜帷幕所遮掩的島嶼，他便察覺到了一股自島嶼的中心所傳遞而來，讓他無法忽視的壓迫之感。

    “倘若換一個角度去思考的話。”

    這是基於血脈的遴選。

    夏亞也將自己的靴子收進了空間口袋之中。

    然後拉起裙襬，行了一個精靈王庭所專屬的貴族禮。

    “夏亞……老師。”

    而這份壓迫感的來源，便是島嶼的中心，那株參天而起，彷彿直接連結着那永夜帷幕的巨大古樹。

    “但是，這裏太暗了。”

    金精靈少女便這樣赤着腳站在遺失之島邊緣的海灘之上，看着遠處那漆黑的海平面，怔怔地出神。

    或者更準確的來說，是沉睡在那株古樹之上的，某種高遠的，禁忌的意志。

    “坦白來說，不怎麼樣。”

    聽到了夏亞的評價，海瑟薇也同樣笑了笑。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

    畢竟他確實算是自己在魔法與奧術之上的老師。

    讓他的精神力連一絲一毫都不能外放。

    夏亞笑了笑，也同樣跨越了空間裂隙，落在了那鬆軟的沙灘之上。

    他初到第一紀時便察覺到了世界法則的異常，而遺失之島的異常則還要更甚。

    雖然一開始稱呼夏亞爲老師的時候還有些生澀與不好意思，不過說的多了，海瑟薇也已經習慣了這種稱呼。

    她側過身子，微微笑着，向着身後之人伸出了手。

    “但是——”

    “在這個沒有光亮的世界裏，僅僅靠着熒光礦石與火炬的那些微薄光亮——”

    而遺失之島早已經等不了那麼久了。

    “能聽到這樣的稱呼，倒也不枉我專門來這裏一趟。”

    “而外來的人，方纔是真正自由的，不受限制的存在，所以自然要不擇手段地去打壓。”

    繼而，做出什麼事情都有可能。

    “既然這裏曾經是高等精靈一族的王庭，那麼想必這裏也必然有着雍容華貴，不遜色於任何一個人類國度的宏偉奇景。”

    而與之相反，其他的智慧種族。

    若非是夏亞的幫助，那麼哪怕她已經發現了魔力，但要想將其轉化爲切實可行的模型與體系，也不知道要花費多久的時光。

    夏亞的自語聲極其輕微，隨着沙灘邊呼嘯的海風所消散。

    金精靈嘴角勾勒起弧度，後退了兩步。

    只要踏入那永夜的帷幕之中，也必然會遭遇到難以言喻的壓制與針對。

    “夏亞老師，你覺得這個世界怎麼樣呢？”

    哪怕只是此前從未獲得過超凡的恩賜，血脈本身並不會傳遞力量的人類——

    “是不是也可以理解爲，流淌着精靈族血脈之人盡數都在掌控之中，自然也就不用去理會。”

    “倘若往好處想，那當然可以理解爲是非我族類，其心必異，是那位已然隕落的精靈王對於自己這一種族的庇護，不讓異族入侵到遺失之島中。”

    他走到了金精靈少女的身旁，與她一起肩並肩眺望着眼前那無邊的漆黑大海。

    這是真話。

    “是啊，這裏確實稱不上美麗。”

    “要是夏亞老師你真的順着我的話，違心地讚美上那麼幾句，那我恐怕反倒會懷疑起夏亞老師你的審美水平了。”

    從漆黑大海的遠方刮來了海風。

    吹拂着兩人的臉龐，更是帶起了金精靈少女那素白色的長裙，隨風飄揚，獵獵作響。

    她微微伸出手，彷彿想要抓住那流淌的海風。

    “雖然我出生在王庭隕落之前，但實際上那時候我還很小，因爲精靈王庭對於孩童的保護制度，未成年的高等精靈壓根就沒有離開王庭的機會。”

    “所以，我其實與大災變之後出生的精靈一樣。”

    “這座被你們稱爲遺失之島的地方，便是屬於我的整個世界。”

    海瑟薇那雙淡金色的美眸注視着漆黑的海面，光芒微微黯淡了下來。

    “也許是因爲看中了我天賦與資質的緣故。”

    “那些議事庭裏的長輩們，在我還未成年之時，便瘋狂地給我灌輸那些理想與信念。”

    “向我描述遺失之島之外，那個名爲西大陸的光明世界究竟有多麼的美麗，有多麼的宏偉壯麗。”

    “他們說，那裏才是真正屬於我們的故土，是讓我們無比眷戀的家園。”

    “爲了離開遺失之島，迴歸那份光明的世界之中，他們可以宛若飛蛾撲火一般不惜一切代價。”

    海瑟薇輕輕笑了笑。

    “而事實上，那些議事庭的長輩也確實是這麼做的。”

    “窮盡了畢生的心血都在尋覓着精靈族的前路，精靈族的未來，哪怕不知道有多少人爲此而墮落失控，化爲了瘋狂的災獸也在所不惜。”

    金精靈微微蹲下身子，從腳下捧起了一捧灰白的沙粒。

    有幾隻小蝦與小螃蟹從沙土中驚慌失措地逃竄了出來，落在了沙灘之上。

    然後這些小東西便被後來的潮頭拍得東倒西歪，但在恢復了平衡之後還是努力地繼續爬行着。

    大災變對於古龍，巨人與精靈這些站在輝耀時代頂點的超凡種族帶來了毀滅性的滅頂之災，但是對於其他的生命而言，卻並沒有多大的影響。

    人類這一在輝耀時代並不怎麼起眼的種族，便是靠着大災變方纔完成了崛起。

    而這些小蝦小蟹甚至連大災變的具體含義都無法理解……它們只是就這樣遵循着生物的本能生活在沙灘上。

    無論是第一紀還是第四紀，無論這方世界的主宰者經過了多少次的更迭，是古龍，是神明，亦或者是人類。

    海瑟薇便這樣沉默地注視着那些爬過她的手心倉皇逃竄的小蝦蟹們，直到它們消失在大海中再也無法看清，她的眸子方纔再次生動了起來。

    “現在想想，還真是狡猾啊，那些議事庭的前輩們。”

    “他們當初受到大災變的污染很大，應該是知道自己的壽命無多，於是便那樣簡單粗暴地把那些理念與精靈族的未來灌輸在了我的身上，自己則不管不顧地先行離去了。”

    “也不去想想，萬一我當初如果撂挑子不幹擺爛了的話又該怎麼辦。”

    夏亞開口：“其實你要是不想那麼做的話，現在也隨時都可以停下。”

    “那是外人所強加給你的期望與方向，倘若你不願意去做的話，那麼任何人都沒資格強求你。”

    “怎麼說呢……”

    金精靈少女想了想，方纔再次開口。

    “當初一位位前輩都離我而去，只留下我一個人的時候，我心裏確實也升起過就這樣放棄不管的念頭。”

    “誰讓那些老家夥們那麼任性地把這般沉重的責任與使命按在我身上的，那我也任性下，想必也沒什麼不可以的吧？”

    “但是後來仔細想想，在這座籠罩在永夜帷幕之中的遺失之島裏——”

    “對我而言，除了繼續那些前輩們的研究，繼承他們所遺留給我的理想一直走下去，我似乎也沒什麼別的事情可以做了。”

    “不論我是否承認，探索星界，探索魔力，尋找讓精靈族離開遺失之島的方法——”

    “如此的一切，已經成爲了我生命中全部的意義。”

    “離開了這些事情，那名爲海瑟薇.澤金的金精靈，其存在的意義也就消失了。”

    她的目光從那漆黑的海面，重新落在了身邊的少年之上。

    “當然，那是以前的我，而並非是現在的我。”

    “自從在維度虛空之後，邂逅了夏亞老師伱之後。”

    “雖然不怎麼願意承認，但現在的海瑟薇.澤金，確實找到了全新的，存在的意義。”

    “奧術，魔法，還有那存在於星空深處的真理——”

    “那是我願意耗費畢生心血去追求的事物。”

    “而除此之外，我還想真正成爲夏亞老師你的弟子，不是現在隨口說說的那種，而是能夠一直跟在你的身邊。”

    “以及，成爲你所想要建立的那座巫師高塔之中，不可取代的第一位成員。”

    海瑟薇側過身子，便這樣微微笑着。

    周遭炬火與礦石的微弱熒光映射在她的眼眸中，宛若倒映出了一整片絢爛的星海。

    “只是，這恐怕會需要很久很久。”

    “想要在精靈族中傳授魔法，讓每一位族人們都去修習奧術……這個過程，也許會非常漫長。”

    她的話語微微停滯，就連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幾分。

    有些話，海瑟薇不敢說出口。

    這個過程或許會需要很久很久。

    久到，也許夏亞會徹底對她失去了耐心。

    離開遺失之島，去尋找新的弟子，新的巫師同伴。

    雖然僅僅只是與夏亞在星界之中相處了幾個月，但是金精靈其實早已經很清楚，自己所邂逅的這位神祕人類，究竟蘊藏着何等的力量。

    只要是他想做的事情，那麼便一定可以做到，不會以任何人的意志所轉移。

    海瑟薇很清楚，自己對夏亞而言並非不可取代。

    只要他想的話，那麼他隨時都可以找到全新的同伴，新的弟子。

    哪怕沒有自己的協助，他也依然可以建立起一座如他所描述的那般——只屬於巫師的宏偉高塔。

    然而，緊接着。

    那清澈的聲音，卻在她的耳邊響起。

    “不會失去耐心的，更不會有第二個弟子取代你的位置。”

    “在我心裏，師醬是唯一的。”

    海瑟薇那雙淡金色的美眸忽然睜大。

    雖然有些疑惑於“師醬”這個意義不明的稱謂，但是金精靈卻能明白，這個詞彙所指代的便是她自己。

    而作爲高等精靈的天賦則在告訴她。

    對方的話語，並非是虛情假意的寬慰。

    而是，切實可信的現實。

    我對夏亞老師而言……

    是，不可取代的唯一嗎？

    海瑟薇感覺到自己彷彿被一柄重錘所砸中了，有些微的熱流在她的心底盪漾而開，帶着難以言喻的歡喜。

    “另外，海瑟薇。”

    “我想聽一聽，你內心的真實想法。”

    那清澈的聲音再次響起。

    “不是從你口中那些議事庭前輩那繼承而來的，名爲理想的僞物。”

    “而是，只屬於你的願望。”

    夏亞的聲音彷彿帶着魔力。

    讓海瑟薇逐漸忘卻了那肩頭沉重的使命，遺忘了那她所強加在自己身上的束縛。

    然後，她道出了自己的真心。

    “其實我，並沒有那些前輩們那麼強烈的決心。”

    “帶着精靈族迴歸西大陸什麼的……我本來也就未曾去過那裏，自然更談不上什麼渴望與追求。”

    金精靈看着昏暗的大海。

    “我只是……想要讓這個世界亮一些，再亮一些。”

    “讓我能夠看清那大海的全貌，而不僅僅只是黑暗中的冰山一角。”

    “原來，只是這樣嗎？”

    緊接着，她聽到了夏亞那好聽的輕笑聲。

    “既然如此。”

    “你的願望，我確實已經聽到了。”

    那清澈的話語微微停頓。

    繼而，變得幽遠而深邃。

    “那麼。”

    “便讓我們在這座遺失之島——”

    “去點亮一顆，新的太陽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