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記憶裏最美好的模樣（二合一）

    由虛幻星辰所匯聚而成的世界裏，夏亞的身形化爲無數溢散的光點，緩緩淡去。

    星界之中，於頃刻間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在微微怔神之後，那荊棘王座上的金精靈啞然失笑。

    “小死，你聽到了嗎？”

    “我這是被調戲了啊。”

    良久之後，那清脆宛若銀鈴般的笑聲方纔緩緩淡去。

    她看着夏亞身影消失的位置，微微搖了搖頭，輕聲的自語在虛幻星空中迴響。

    “他是真的長大了啊……”

    “不再是當初的那個小男孩了，而是有了屬於男人的擔當。”

    “雖然有些霸道，有些不懂得尊敬師長的禮儀……”

    “不過，我不討厭。”

    金精靈那素白的手指在星界中輕點。

    “既然弟子這麼能惹事，那我這個當老師的也得費點心思了。”

    “小死，我的本體還在維度深淵裏回不來，就由你去一趟帝都照看下吧。”

    “好。”

    伴隨着金精靈的話語落定，悄無聲息的，漆黑的巨大骨妖於星空中浮現。

    它向着那荊棘王座之上的金精靈點了點頭，然後那巨大的骸骨之軀迅速遠去。

    很快，便消失在了星界的深處。

    星界之中重新迴歸了寂靜。

    而荊棘王座之上的金精靈少女便這樣靠坐着閉上了雙眸，似是在沉睡。

    虛幻的星辰流轉，星芒盪漾起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星界的時間流速本就與主物質位面不同，不知道過了多久之後，那王座之上的金精靈雙眸方纔再次睜開。

    那雙清冷的眸子裏，極爲罕見地帶上了些許的訝異。

    “她們也來了？”

    金精靈那雙赤金色的美眸之中，不由閃過了些許的無奈。

    “你還真是……”

    “「讓人心動的男主角」啊。”

    她目光深邃，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早知道如此，是不是該把他關在黑塔的禁閉位面裏，不成傳奇不讓出去的……”

    良久之後，王座上的金精靈方纔長嘆了一口氣。

    “不過這樣一來，應該是用不到讓小死出場了。”

    ……

    主物質位面。

    西大陸，弗雷斯塔帝國，帝都卡美洛。

    皇家國賓館。

    這是整個帝都最好的酒店，最普通的單間一天的價格便超過了十枚萊茵金幣，至於更奢華的套間，最高價格甚至已經突破了一百金幣一天的價格。

    可是，即便如此，這裏最近的生意卻依然爆滿。

    至於緣由，自然是因爲明日的那場宴會。

    雖然從表面上看起來，這僅僅只不過是兩位小輩之間的一場訂婚晚宴。

    可是但凡是對於帝國當前局勢有所瞭解的明眼人，內心深處自然都很清楚——

    這看似普通的訂婚晚宴，背後所牽扯到的內涵極有可能，將會決定整個弗雷斯塔帝國未來的走勢。

    不論是各方貴族，強者，斥候，探子……一時之間，無數的目光匯聚在帝都。

    沒有人想錯過這場宴會的細節。

    於是一時之間，此刻的帝都之內，匯聚了來自整個西大陸五湖四海的外來者。

    那些隸屬於秩序陣營，本就受到了博爾吉亞家族邀請的權貴們，自然會由博爾吉亞家族來安排帝都本地的住所。

    但是，對於那些不請自來的客人們而言，就只能自掏腰包另尋住處了。

    皇家國賓館，鬱金香之間。

    鬱金香也是帝國八大誓約家族其中之一的族徽，不過鬱金香家族一直以來都不溫不火，目前也算是那些遊離於舊貴族和皇室的紛爭之外，還在觀望的騎牆黨之一。

    而能夠以誓約家族命名的套間，自然也非同凡響，若非是帝國本身的權貴，甚至連預訂的資格都沒有。

    菲歐倫侍立在鬱金香之間的門口，看着房間內那敞開的巨大木質衣櫃。

    衣櫃內是一件件嶄新的服飾，皆是菲歐倫從整個帝都最高檔的服裝店內所購買來的衣物，其中的絕大部分都來自於黑百合區。

    而在那陳列如林的衣物一旁，銀髮的魔女便這樣凝視着房間內寬大的銀質落地鏡。

    她時不時從衣櫃裏取出一件衣物，連同衣架一起擺放在自己身前，打量着鏡子裏的自己。

    席爾薇雅那純銀長髮順着白皙的肩膀柔順地披落，在窗外那皎潔月光的照耀之下熠熠生輝。

    菲歐倫甚至還看見，眼前的蒼銀魔女提起裙襬，在銀鏡前輕快地轉了個圈。

    彷彿此刻的她並不是那來自於五百多年前，從歷史中走出的古老傳奇。

    而是一位懷揣着情思，正在滿心歡喜地爲第二天與心上人約會而挑選衣着的年輕女孩。

    這位白塔之主，居然還有着這樣的一面嗎？

    不過想來也是，據說蒼銀魔女登臨傳奇之座時，其實也就是二十多歲的光景，和皇女殿下差不多年紀……

    再往後，便是那漫長的，五百多年的沉睡。

    這樣一想，論及真實的閱歷，席爾薇雅也不過是那麼短短的十數年而已，甚至可能還不及自己？

    菲歐倫不由微微有些愣神，但是很快便回過神來。

    雖然這幾日下來，這位蒼銀魔女都一直表現的很好說話，但菲歐倫可沒有忘記，自己先前將那張報紙交給對方時……那在暴怒的黃昏威光下，被夷爲平地的蒼庭王都遺蹟。

    哪怕從帝國律法來講，對方的行爲無疑有些破壞古物的嫌疑，但考慮到始作俑者也許便是那個蒼庭古國唯一的倖存者，這事還真沒法追究，或者說菲歐倫也不敢追究。

    菲歐倫收斂起了心中的胡亂猜想，恭敬地出聲：“席爾薇雅冕下，我作爲南方監察使，雖然身處皇室陣營，不過也收到了博爾吉亞家晚宴的請柬。”

    她有些猶疑地開口：“塔主大人，您真的要扮成我的隨從參加那場晚宴嗎？”

    “以您的實力，雖然未曾受到邀請，但是只需要亮明白塔之主的身份，想必一定能夠受到博爾吉亞家族最高級別的禮遇。”

    「不用」

    淡金色的字跡在菲歐倫眼前的虛空中浮現。

    “好的。”

    菲歐倫恭敬地點了點頭。

    就在她正準備告辭之時，卻忽然發現，那位蒼銀的魔女忽然將目光從衣櫃和試衣鏡上移開。

    然後，用那雙不帶感情的美眸，看向了窗外遙遠的夜空。

    「四位」

    四位？

    菲歐倫的心中不由一愣，但很快便反應了過來。

    有資格被眼前這位白塔之主所提及的，當然也唯有與其處於同一位階的傳奇強者。

    既然如此，四位的話……

    硃紅薔薇的家主，古德裏安.博爾吉亞自然算是一位。

    而帝國皇室內部，也有一位長期留守帝都。

    那還有兩位呢？

    據她所知，這次博爾吉亞家族雖然也邀請了不少擁有傳奇強者坐鎮的勢力，但是對方大多也只是派遣了使者團前來觀禮。

    半神不出，傳奇這個詞彙便代表了整個西大陸的最巔峯，很少會輕易外出。

    菲歐倫的心中一緊。

    她自己便是資深的稱號級御獸師，很清楚傳奇降臨究竟代表着什麼。

    倘若皇室的那位被博爾吉亞家主所牽制，那麼兩位傳奇的全力爆發，僅僅只要一刻鍾，便可以將整座帝都夷爲廢墟。

    甚至倘若再思考的深一點，如果兩位傳奇都是博爾吉亞家主暗中邀請的同伴，便是爲了抹殺皇室而來……

    菲歐倫心中不好的預感陡然間增添了幾分。

    作爲第二皇女的親信，她知道伊莎黛拉也已經抵達了稱號級的極限，若非是爲了追求完美的突破以及晉升後的潛力，她隨時都可以跨出那最後的一步。

    但是，皇女殿下畢竟還年輕，哪怕臨時突破，面對兩位老牌傳奇合力也會相當吃緊。

    倘若一個不慎，帝國皇室的兩人裏隕落了任何一位，那對帝國而言都是難以承受的重創。

    菲歐倫動了動嘴脣，剛想開口，便看到淡金色的字跡在自己的面前再次浮現。

    「一個離得很遠，只通過星界窺探這裏，應該是某種亡靈種或是不死種族……」

    「還有……」

    「奧古蒂娜。」

    看到席爾薇雅的回答，菲歐倫那懸着的心這才放鬆了下來。

    她知道博爾吉亞家族本身與教國的關係頗爲密切，其獨生女更是已經成爲了神眷，未來甚至有機會成爲聖者。

    在這種情況下，博爾吉亞家主哪怕在暗中聯絡幫手，也絕不會邀請不死種這般教國眼中的異端。

    而「夜之女王」奧古蒂娜和其所代表的暗影議會也是一直以來的中立勢力，從未站邊過任何一方。

    所以，這兩位傳奇應當不是衝着皇室而來，可能只是單純的過來看戲。

    “夜之女王分出了化身前往帝都嗎？”

    “看來暗影議會對這次宴會也頗爲重視，不愧是整個西大陸最大的情報組織。”

    菲歐倫擦了擦額角的汗珠，開口道。

    帝國與暗影議會的關係還算融洽，甚至有過合作。

    所以菲歐倫知曉，那位夜之女王的權柄與黑夜和隱匿相關，如果願意的話，能夠讓自己的影之化身降臨在西大陸任何一處存在暗影議會據點的地方。

    但是緊接着，菲歐倫那剛剛緩過一口氣的神情，便伴隨着那再度浮現的金色文字定格了。

    「是她的本尊。」

    ……

    “席爾薇雅冕下，我得向皇女殿下彙報一下這些情況。”

    菲歐倫的聲音急促地響起，然後迅速遠去。

    而席爾薇雅卻依然只是沉默地站在那巨大的衣櫃前，看着落地銀鏡中的自己。

    她身上的衣物在不斷更換，而鏡中人的氣質與風格也隨着衣物變化。

    時而是溫柔靦腆的鄉間少女，時而是英姿颯爽的勇者，凜然高潔的女騎士……又時而變成了威儀天下的君王。

    以一位傳奇的實力而言，想要改變自己的氣質與風格簡直不要太容易。

    但是最終，鏡中的倒影緩緩定格。

    席爾薇雅換上了一條深色的齊膝長裙，那翻折的裙襬宛若層層疊疊的荷葉一般鋪展。

    她頭上戴着白色的小巧圓禮帽，腳下則是一雙紅色高跟鞋。

    與五百年前，那處名爲晨星丘陵的花海之上，席爾薇雅的着裝一般無二。

    席爾薇雅取出那枚紫水晶髮簪，然後小心翼翼地將其插入了純銀的髮絲之間。

    那本厚重的古樸書冊再度落入她的手中。

    緊接着，一行行娟秀的淡金色文字在其上緩緩顯現。

    「夏亞哥哥，伱曾經和我說過——“久居高處，易失本心”」

    「所以，我將自己埋葬在了純白的高塔裏，連帶着那些多餘的無用記憶都一同切割遺忘。」

    「因爲我怕。」

    「我擔心伴隨着時光的流逝，伴隨着以傳奇的視角俯瞰衆生，我會變得冷酷無情，變得漠視一切……變成了如許多傳奇那般，眼中只剩下長生，只剩下成神，自己曾經最厭惡的人。」

    「而我更怕，你會厭惡，會抗拒那樣陌生的我……」

    「倘若是那樣，那我們哪怕在時間的盡頭再度相見了，也只會是形同陌路的陌生人吧。」

    席爾薇雅回首看向那面試衣鏡。

    鏡中的銀髮少女俏臉精緻無瑕，巧笑嫣然。

    在這一剎那，時光彷彿倒流。

    她又回到了那個大公宅邸，回到了那個她收到下人送來的信件，滿心歡喜地挑選明日赴約時衣着的夜晚。

    那晚的月光也是如此皎潔，清輝夜凝。

    席爾薇雅將素白的手按在胸口，感受着心底宛若水波般盪漾的悸動，這是她數百年未曾有過的感受。

    「明日就要再見面了。」

    「我希望再次與你見面時，自己可以仍是那個你記憶裏最初的，最美好的模樣。」

    「然後，你也可以告訴我……那一日在晨星丘陵的花海中，你未曾對我說出的真心。」

    「還有——」

    席爾薇雅微微側身，那雙純銀的美眸中的期盼，憧憬，還有近鄉情怯的惶恐消失不見。

    取而代之的，則是冰冷徹骨的寒意。

    在這一刻，她不再是懷春的少女，而重新變回了那個俯瞰衆生的蒼銀魔女。

    「正好，我也想看看……」

    「那個想要和你締結婚約的女方，又會是什麼樣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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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