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五章 真相

    未來視界的總裁，孫寧坐在辦公室的落地窗邊上，正在翻看一則AP中投映出的視頻。視頻是剛剛被頂上熱搜榜第一的《最後的壁壘》。

    看着視頻中不斷流淌過的彈幕，看着已經被完全反轉的輿論，他臉上的笑容越來越明顯。

    “天才！”

    “這個名叫智械之眼的傢伙，真是一個公關天才！”

    一邊看着視頻，孫寧吩咐身邊的女祕書：“瑟琳娜，把整個事件梳理一下，包括這則視頻，一起發給我們的公關部，一定要讓他們好好學一下。”

    “孫總，這段視頻真的這麼神奇？”

    有一半白人血統的女祕書，俯下身來，看了那視頻半天：“看着和其它那些罵我們搶了大衆飯碗的視頻，好像沒什麼區別啊。”

    孫寧沒有直接解釋，而是反問道：“你覺得這次輿論的核心關鍵是什麼？”

    瑟琳娜想了想說道：“真相？”

    “張長林不知道從哪弄來的視頻，污衊我們和市政廳，但只要民衆們知道真相之後，自然就不會被他蠱惑了。”

    孫寧笑着說：“可後來，張長峯帶人出面，已經完全揭破了張長林的陰謀，爲什麼還是有相當的一批人站在他那邊呢？”

    沒等瑟琳娜回答，孫寧繼續說道：“真相很重要，但也只是對於一部分人而言。”

    “當事件已經擴大到現在這種程度，民衆們的對立情緒已經被完全挑起了的時候，這個事件本身是真是假已經不重要了。”

    “就算這次的事件是假的，他們的心裏也會種下一個疑問。那就是萬一這種事真的發生了，該怎麼辦？被自己遇上了該怎麼辦？”

    “哪怕只是爲了防微杜漸，他們也要藉助這股東風，把這種事可能發生的苗頭全部掐滅。”

    瑟琳娜皺眉：“只是因爲自己的胡亂猜測，就可以不顧真相的在網上肆意謾罵市政廳？這是不是太荒謬了……”

    孫寧搖搖頭：“荒謬嗎？一點也不。”

    “我恰恰覺得，這才是人類能夠在物競天擇的原始叢林中脫穎而出的關鍵。”

    他把玩着手裏的一顆紅色的珠子，感慨地說：“真相只會讓理智的人駐足，利益卻能讓他們背棄真相。但只有恐懼，才能讓所有感到恐懼的人牢牢抱成一團。”

    “尤其是在我們強勢推進人工智能機器人，介入各個領域之後，被社會淘汰的恐懼，永遠只能苟延殘喘於底層，再無出頭可能的恐懼，早就在他們的心裏紮下了根。”

    “或許，這些悶頭咒罵市政廳的傢伙，根本沒有想這麼多，只是一種本能驅使着他們，就像有個聲音一直在催促，再不做點什麼好像就真的沒有機會了……”

    瑟琳娜適時地搭話，問道：“深層原因居然是這樣……那這個視頻是怎麼做到扭轉輿論的？”

    孫寧很滿意瑟琳娜這種搭話方式，這樣就能讓自己很順暢的繼續展示自己的觀點和才華，尤其是看到她一臉崇拜的看着自己時，孫寧內心的某些虛榮感便得到了異樣的滿足。

    有時候不得不說，無論是到了什麼層次，裝逼似乎一直是人類的硬性需求，區別只在於觀衆也需要升級罷了。

    孫寧整理了一下措辭，繼續說道：“張長林的視頻引爆的矛盾，矛盾雙方是底層民衆和市政廳以及我們。”

    “在大衆看來，市政廳和我們是剝削者，是站在他們對立面的。因此無論事情本身的真相如何，他們本能會站在自己所代表的立場上。而市政廳和我們，對於他們而言就是天然對立的，需要被打到的存在。”

    “就像你經常會在網上看到一些帖子，諸如男女問題，地域問題，國別問題。這些問題在被提出來的時候，就已經預設了打擂雙方，有天然的盟友和對手，每個看到這些問題的人都會因爲自身的屬性去落座，也就很容易引發爭吵甚至是罵戰。”

    瑟琳娜皺眉，仔細想了一下，發現似乎真的如孫總所說的那樣。

    在這個世界上，每個人在一出生就揹負了各種屬性，男人或者女人，18號城市的人，又或者19號城市的人，打工人或者老闆，等等。

    而一旦有關這些身份的矛盾衝突，利益衝突出現時，他們就會因爲自身這些天生的屬性而天然的成爲盟友或者敵人。

    當然，足夠理智的人或許可以置身事外，但你不能要求每個人都時刻保持着理智。

    “意識形態的戰爭，在人類社會其實早就存在很多年了，甚至會一直存在下去。而遇到這種問題，目前最快的解決辦法，便是像《最後的壁壘》這段視頻裏做的那樣，用一個更大、更緊迫、更能貼近每個人利益的新問題拋出來。”

    孫寧把視頻調整到接近尾聲的時段，此時視頻裏的男人正在痛斥着張長林這種以謊言引導輿論的危害。

    孫寧指着視頻中的人說：“做視頻的這個人便深諳此道，你看看，當他提出‘最後的壁壘’這個概念的時候，就已經把民衆與市政廳和我們的矛盾轉移到了伸冤者和說謊者的身上。”

    “說到底階層間的矛盾是遙遠的，是兩個大羣體之間的問題。人類一旦融入羣體，對於危險的感知就會被一種‘假性安全’的幻覺與僥倖所覆蓋。”

    “一個最後壁壘理論，將打擂雙方從民衆與市政廳換成了伸冤者和說謊者。而後者的矛盾，遠比前者更加貼合生活，更加接近個人利益。畢竟，即便是被社會淘汰，那也是整個勞動體系的變革，但如果遇到冤案，那可只有你自己去揹着。”

    “原來是這樣……”瑟琳娜崇拜地看着孫寧：“這個人是挺厲害的，不過孫總更厲害，一眼就看出了整個事件的核心關鍵。”

    孫寧笑着拍了拍瑟琳娜：“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罷了……”

    就在孫寧還要繼續說什麼的時候，他手腕上的AP手環傳來震動，崔市長祕書的通訊器請求彈了出來。

    瑟琳娜見狀，識趣的後退準備離開房間。

    具體的對話內容她沒有聽到，她只聽到最後孫總意味深長地對通訊那頭說：“或許是哪個熱心人士，在主持公道吧。”

    ……

    另一邊，《最後的壁壘》這段視頻，也被擺到了秦教授的面前。

    秦教關閉視頻，語氣平緩地說：“這或許就是最後的真相了……”

    陳芸皺眉：“教授……這裏面明顯有很多漏洞，如果視頻說的是真的，首先張長林的行爲動機就說不過去。”

    “而且，就算他是收錢辦事的，那麼花錢的未來視界他們想幹嘛？一個企業，難道就是爲了抹黑市政廳嗎？”

    “還有……”

    秦教授擺擺手打斷陳芸的話：“市政廳滿意，未來視界不會被市政廳追究，也會滿意，死去的人也重新活了過來，民衆們有了新的攻擊對象，重新站在了正義的制高點上……”

    “現在的結果，只有張長林一個人成爲了整個事件犧牲品。所以——這就是真相！”

    “也只能是，必須是，最後的真相！”

    說完，秦教授一臉嚴肅地看着陳芸，吩咐道：“我們是特事局的幹事，也算半個戰士。”

    “對於戰士來說，忠誠，遠比真相重要的多。”

    陳雲在秦教授的注視下，臉色幾經變化，最後她低下了頭，聲音沉悶地迴應：“我明白，教授。”

    秦教授拍了拍陳芸的肩膀，走到自己的工作臺前，重新戴上了儀器窺鏡，準備繼續未完成的實驗。

    “對了，記得囑咐前去接應張長林的戰士們，儘量不要和市政廳的人起衝突，最好能在市政廳的隊伍到達之前，把人帶回來。”

    陳芸點點頭，拿起自己的特質通訊器，卻發現就在剛纔自己的賬號上收到了一則視頻。

    “教授，之前派去協助張長林的人聯繫上了，這是他們傳來回來的現場視頻！”

    一邊說着，陳芸隨手將視頻投映出來。

    視頻畫面顯示，地點正在時代廣場上。

    張長林如同一個雕塑，靜默的站在一堆屍體中間，他身上閃爍着金色與黑色兩種靈能。

    而此時金色靈能正在逐漸消退。

    過了大約十幾個呼吸的時間，他身上的金光全部被吞沒，整個人都被一種污濁如爛泥一般的黑色靈能覆蓋。

    張長林本人也在黑色靈能的作用下，緩緩地漂浮在了半空，大量黑色靈能如水一般從他身上流淌而出，將地上的屍體覆蓋。

    他看着四周擺放整齊的屍體，突然聲音冷漠沙啞地說——

    “站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