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告訴過你,我敬愛的白羽兄弟,他們但凡再用‘天使’等無上崇高的虛僞詞彙來稱呼我,我就要調整我的血酒配方了。”
康拉德·科茲低語道,從他雕刻成骨骸形態的蒼白石質座椅上站起來,以此簡單的行爲,表示對聖吉列斯的迎接。
他的右手之中拿着一卷書寫着巴爾本地語言阿諾坎語的紙卷,左手則戴着一隻時而有銀藍閃電剎那流過的利爪。
聖吉列斯曾經以爲他知道這對利爪的名字,仁慈與寬恕,一對寄託着崇高祝願,卻與其所有者在表面上構成諷刺性悖逆的精工閃電爪。
事實上,即使在短暫的預示之中,這也僅僅是第八軍團午夜領主對他們的基因原體所使用的武器的稱呼。他並不真正知道康拉德·科茲賦予它們的名字。
但當聖吉列斯有意無意地詢問起這對利爪的名號時,他那擊碎預言的兄弟笑得前仰後合,柔順的漆黑長髮滑過肩上縫製的蒼白皮革披風,形如深夜之中的鬼魅。
——猜吧,天使,我倒是尤其好奇,你究竟能瞭解這一個我到何種地步,能否觸摸到我爲之命名的邊界。
康拉德將問題拋回給他,顯然是將其當做了一場解謎的遊戲。聖吉列斯回以允諾的微笑,之後一次也沒有猜過。
大天使向夜鬼走去,穿過黑暗的大廳,彩色琉璃在室內投下的陰影深沉而詭譎,如萬華鏡輪轉的圖紋,在他潔白的衣袍上旋動。
科茲那些身披黑袍、金屬覆面的獨特侍從爲他搬來一把沒有靠背的椅子,以便天使放置他寬大的羽翼。
天使端莊地整理着他的長袍,施施然落座,雙翼收攏。
康拉德的侍從給了他一杯彌散着血氣的佳釀,聖吉列斯垂眸飲用,以免令人覺察出,他靈魂中的一部分是如何爲這杯甘美的血飲而歡暢不休。
而他的基因偵測能力讓他品味出這杯酒水裏醞釀着多少種美味的鮮血,還是那種配比,三種未知異形的血液按照四比三比一的比例調和,創造出無可挑剔的醇厚口感,在脣齒間流動。
“他們又怎樣稱呼你了,康拉德?”聖吉列斯問。
“午夜天使,還能是什麼?”
“真是可惜啊,親愛的兄弟。你要如何調整你的血酒配方呢?”聖吉列斯不急不緩,搖了搖杯中的美酒,剋制地再抿一口。
“自然是你的巴爾本地流淌的瓊漿,鮮紅的汁液,蘊含生命的精粹,組成你杯中酒水中至關重要的那一部分……”
“很抱歉,”天使眯着眼微笑道,“巴爾的葡萄還沒有大面積種植呢,也許它們必須先用以供給巴爾的居民的需求。”
科茲瞪着聖吉列斯,將手中的紙卷拋給大天使,然後一轉身,回到他的骨骸白石寶座中。
“你知道我到底在指什麼……”他咕噥了一句,看起來很有些煩躁。
“哦,我知道嗎?”
“夠了,夠了。”科茲用指腹摩挲他座椅扶手上骷髏頭骨的眼窩,“讓我們繼續那個應當被討論的議題。”
一名夜鬼星際戰士適時地從陰影中現身,也許第八軍團的天賦之一,就是在暗影中潛行移動。
“向我們的大天使展示,薩哈爾。”科茲嘶聲說。
索爾·薩哈爾從腰間彆着手槍的同側皮革包中取出一卷新的紙卷,向天使呈上。
這羣身懷獨特的祕密與沉默的桀驁的戰士讓聖吉列斯十分喜愛,因爲他們不會和巴爾人一樣,執着於向他下跪。
聖吉列斯放下酒杯,展開紙卷,快速地掃了一眼。索爾·薩哈爾帶着酒杯隱入黑暗,將談話空間留給二位原體。
康拉德·科茲筆鋒尖銳的速寫,這一次描繪着星際戰士站在屍首之中,形容癲狂,戰刃與下半張臉都沾滿濃重血跡的圖景。
“他們很渴。”聖吉列斯說。
“事實上,他們很憤怒。”康拉德穿戴閃電爪的那只手的指尖輕輕撓着扶手,在他的座椅上留下一道道劃痕,即使他完全沒有用上半分氣力。“如此一來,我們就補全了關於伱目前所擁有的全部拼圖。”
聖吉列斯彷彿聽不出康拉德對他結局的暗示,他只是笑着:“你說過,帝皇的黑袍朋友想辦法讓他們沒有那麼渴了。”
“抑制,而非消除。帝皇的基因工程難以從根本動搖,否則我也不需要用上如此多的精力,三次向我的骨髓中注射變更基因的藥劑。”康拉德平靜地說,“莫爾斯爲星際戰士的基因缺陷進行了粗暴的補足——而那依然是補足,我不懂他爲何不對福格瑞姆提及此事。”
“聲譽,有時亦等同於累贅。”聖吉列斯說,“這件事物並不是每個人都視若珍寶。尤其是當這份聲譽來自獲譽者並不關注的稱讚之人時。”
“你對此有着豐富的經驗,帝國的偉大天使。而我,雖不渴求,卻的確不曾獲得。”科茲冷聲回答。
“哦?你明明提過,在那場奧林匹亞運動會後,你在當地的聲譽伴隨着戲劇錄像的傳播水漲船高。”
科茲的嘴脣在暗影中動了動,那無疑是一個能夠強烈抒發感情的詞彙。這些天來,就算聖吉列斯不知道那是什麼語言,他都記住這個口型了。
“你的預言內容呢?”科茲說,用正經事務轉移話題,“我們整理到第幾軍團了?”
“十六,我想。”聖吉列斯的笑容收斂,這是他最不喜歡談論的部分之一。“在狼羣的陰謀下,術法與知識的都城,潔白的光之城焚燬在漆黑的鐵與血之間。”
“愚蠢的野狼和自大的學者。”科茲從牙縫間嗤笑一聲,“當然,這件事不會再度發生。還有任何細節嗎?”
“我看到的不如你一樣多。”天使說道,“另外,昨夜的夢裏,我似乎還獲取了少許新的斷章殘篇,關於第十五軍團。”
科茲點頭,等待陳述。
“我看見——那僅僅是一個短暫的畫面,我看見馬格努斯正與兩名基因原體同居一室,似乎正在講述着一些好的消息,或者值得高興的簡單趣事。”
“兩個?”科茲快速比對着他知道的那些可能信息,在他的幻象中,馬格努斯真正的親密朋友並不多。在草原上空翱翔的蒼鷹是一個,以銅牆鐵壁築起堡壘的是另一個。
“察合臺可汗?佩圖拉博?”他猜測道。
聖吉列斯微微搖頭,他的翅膀尖端顫了一下。
“其中一個是荷魯斯·盧佩卡爾。”
“荷魯斯,他可以與任何人談笑,也許除了科拉克斯。”科茲冷漠地評價道。
他將幻象與現實中的荷魯斯·盧佩卡爾分辨得極爲分明,以至於只需聽見他稱呼時的口吻,就可得知他所指的究竟是誰。
聖吉列斯再次帶上他的標準微笑,但這一次,他的笑容略有不同:“康拉德,我首先需要聲明的是,另一個人的身份可能在你預料之外。”
“還能是誰?”科茲並不在意,隨口枚舉,“洛嘉來找他研修經文?”
“並非。”
“羅伯特·基裏曼問他收集了銀河中散落的多少份哈姆雷特?”
“也不是。”
科茲皺眉。“總不能是黎曼·魯斯來找他探討盧恩的奧妙。”
“的確不是魯斯。”聖吉列斯看着康拉德說,隨時準備目睹對方表情的劇烈變化。“你依然沒有放開你的想象,我的兄弟。”
科茲向前坐了坐:“別告訴我那是‘我’。”
“莫塔裏安。”聖吉列斯說。
科茲的面孔霎時間變成一副僵硬的蒼白面具。
“莫塔裏安怎麼了?”他掙扎着問。
聖吉列斯面上嘆了一口氣,羽翼在背後愉快地抖了抖。
“莫塔裏安和馬格努斯伏在同一張佈滿數理卜算器具的桌案旁,圍繞着同一份手寫的新文章,各抒己見,促膝長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