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極少數的情況下,莫爾斯也會希望那些具有預言天賦的個體,能夠順利施展他們的能力,爲他的行動帶來一些有效的助力。
而“山崖號”魚雷艇飄蕩在巴衛二之外的太空中,找不到接應的落腳點,令魚雷艇內唯一的乘客發現自己難以觸及地面,就是這些情況中的一種。
這艘艦艇配備的空降艙在上次訪問巴巴魯斯的旅程的第一日,就不幸地墜毀在那顆橙黃迷霧包裹的星球一角。
而造成空降艙損毀的罪魁禍首,此時正乘着他數十英里長的帝皇幻夢號奢華鉅艦,帶着金光璀璨的船隊,浩浩蕩蕩地往人類帝國輝煌無比的首都泰拉而去。
總之,一直到莫爾斯帶着他的鐵灰色小艇悠然地穿過亞空間,看見巴爾的外輪廓時,他才想起自己的降落問題。
假如康拉德·科茲能預見他們如今所處的世界的事情,莫爾斯就能讓他開個毒災小艇之類的玩意來接他一下了。
在如此短的距離下,莫爾斯不打算把自己的形體塞進亞空間,借道以太領域抵達地面。在鎖定一處無人棲居的地表沙漠區域後,他打開艙門,以一層符文作爲阻隔燃燒的防護措施,向着巴爾的二號衛星地表縱身一躍。
在降落過程之中,莫爾斯發現空中有一些通體繪製着閃電符文、前端帶有尖銳撞角,展開的血色彎弧長帆上繡有骷髏蝠翼的船隻在周邊遊曳不定。
這番景象令他有些奇異的感覺,就像遠在天邊的午夜,突然闖入了巴爾的燦爛太陽之下。
他落進沙地,用上五分鐘時間給自己捏起一件額外的帶圍巾的防風斗篷,通過感知思維集羣在高層視野中投下的情緒投影,尋找着人類聚集的方向。
算上在亞空間內尋找路徑,按照大體的記憶而非地圖來摸索巴爾的具體位置的過程,以及非物質領域特有的時空紊亂,康拉德·科茲抵達這裏的時間,很難說得上是在數月之前、還是數日之前。
不論怎樣,假如科茲在巴爾遇見了他無法應付的困擾,佩圖拉博會知道。況且這顆星球當前的周邊以太環境狀況穩定,這讓莫爾斯鬆了一口氣,心知這趟度假之旅中不再需要防範遠古黑暗中的毀滅大能對現實宇宙的侵蝕。
莫爾斯彎腰捧起晶瑩的砂礫,巴爾地表高強度的異常輻射,不僅對當地人的基因造成了不可逆的變轉,也在漫漫黃沙中留下了星星點點透明的鹽粒般的晶體。
他讓黃沙從指縫中流逝,在這一寧靜的過程之中,汲取着獨屬於巴爾這片黃沙大地的集體記憶。
沒有文字。沒有史書。他聽見廝殺的戰鬥、刀劍的揮舞,與血滴的墜落。部落的戰士高喊着神聖的口號,他們的身軀在未受保護的輻射環境下衰落。這是一顆古舊而荒涼的星球,人們以純血爲信仰,敬虔地在放射性物質造就的突變體的襲擾之中生存。
就在這兒的沙層之下,沉積着變種人的血污。在曾經爆發過的純血與變種人的血戰之中,基因相對純粹的純血人類最終取得了全面的勝利。
其中,偉大的天使聖吉列斯功不可沒,他那雙遙望未來的雙眼中,倒映着巴爾人的純淨勝利,而他戰鬥中的憤怒不可阻擋。
黃沙的有效記憶停留在被聖吉列斯的雙翼勾起,又在雪白羽毛的抖動中飄落的那一刻。
這是一段了無缺憾的故事,不是每個原體都能一帆風順地征服他們的母星,並被當地人以最高的崇敬對待,而聖吉列斯做得尤其無可挑剔。
莫爾斯甩了甩手掌,在黃沙中向前行走。
他本想直接前往康拉德·科茲身邊,詢問他和聖吉列斯的兄弟情誼進展是正是負,有沒有被幻景預示中爲人和善的大天使用翅膀扇出門外,以及告訴康拉德幸虧他沒有選擇先去巴巴魯斯,否則他被潔癖惡習所束縛的每一天將有一半時間在浴池中度過。
但帝皇慣用的把戲給了他一些趣味性的啓迪,比如一個人不一定要用他本來的面貌,去面見一個他希望遇到的人。
——
“他,純潔之人,不希望傷害降臨到我們身上。他怒吼,起初是一道熾白的閃光,然後化身爲一件血紅的事物,死亡伴行左右。他雙目灼灼,其爲一道明亮的暴力環弧,一場毀滅的沙塵風暴。我們被他起舞時的致命美麗所捕獲。繼而,變種人不復存在。唯有寂靜。而他站在我們身前,鮮血滴落,靜如壘石。”
聖吉列斯溫和地搖了搖頭,將書簡還給他身邊的部落長老。
在進行這一動作的過程內,他保持着端坐的姿勢,翅膀向兩側大幅度張開,以便凡人們爲他梳理羽毛,將琳琅的金飾、銀鏈和精雕細琢的翡翠吊墜懸掛在羽翼之上。
他從未要求他們爲他這樣做,但巴爾人將爲天使梳羽視作他們最值得珍重的榮耀之一。縱然是聖吉列斯本人,也無權將這種神聖的虔誠從巴爾人的手中奪走。
“康拉德教給你們記錄歷史的方式,並不是希望你們將它用於記錄我的一舉一動,涅莉長老。”天使微微垂下眼眸,無奈地勸告道,“爲什麼不去書寫巴爾自身的故事呢?你們本身已經那樣可敬。”
“自午夜天使教授我們書寫歷史,部落裏才明白把關於你的故事記下來的方法,不僅僅限於我們在夜晚傳唱的歌謠。請允許我們敬愛你,聖吉列斯。”
長老仰起頭,眯着的雙眼中盡是天使如雪白石像般的高貴容顏。她和任何人一樣,對源自純血的聖吉列斯抱有至高的敬意。
“哦……”聖吉列斯微微地嘆氣,“別讓康拉德聽見你們的稱呼,他真的不喜歡被喊成午夜天使。”
他作出收攏翅膀、將要站起的趨勢,讓凡人們有時間反應過來,向兩側退避。
部落上方,天空的盡頭,飄着幾個微小的黑點。那是康拉德·科茲的船隊,也是來自午夜的血侯在巴爾選擇的居所。
科茲曾明確地告訴他,但凡再有一個巴爾人對他高舉雙手虔心朝拜,他就要把血酒釀造所需的原料,換成某種更新鮮的當地物質。
在那之後,科茲就堅持居住在巴爾人無法觸及的高空之中。
若聖吉列斯想與他會面,要麼在地面招手,等待一艘小艇下來接他,要麼就自己同風而起,振翼高飛。
近日裏,科茲正與他共同完成一項宏大的工作,即將兩人在預示的未來中所獲的隻言片語進行比對和整合,寫出一份完整的檔案,以便不時之需。
這是基因原體之中,唯有他們二人能夠完成的獨特任務。而科茲不想與任何其他兄弟公然提及此事,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困擾——他似乎對預言可能造成的危害瞭解頗爲深刻。
“聖吉列斯大人,”長老說,“我們最近還聽說,部落之間的集市上,出現了一個新的受啓示者,講述……”
“……我們身前,鮮血滴落,靜如壘石。”
聖吉列斯眨了眨眼睛,習慣性地露出一抹受人尊崇的笑容,從預示性的浮光掠影之中,迴歸當下可以觸摸的現實。
他溫和地搖了搖頭,保持着雙翅的舒展,將書簡還給他身邊的部落長老。
“康拉德教給你們記錄歷史的方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