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塔裏安接受了我們的第一份幫助,這是一個良好的開端,終結了我對於帝皇的靈能投影打算逗留在這兒陪莫塔裏安折騰十四年的危險想象。只要基因原體願意,一顆星球的征服不會花上太長時間,即使他自己的軍團還沒有到場。”
“也許一年就夠了?何況帝皇正躍躍欲試,準備提供幫助。”
“在那場夜間的戰鬥之後,有些村民擔憂是否是莫塔裏安的存在引來了巫術霸主的報復。”
“莫塔裏安沉悶地想要用行動證明他的好心腸,而卡拉斯·提豐,一個莫塔裏安新認識的天生靈能者,告訴村民他們要麼跟着莫塔裏安反抗,要麼就死在霸主的手底下。後者的威脅卓有成效。”
“不論如何,莫塔裏安正在建立一片屬於巴巴魯斯人的避風港——這不是形容詞,他爲那片山中營地取的名字就是避風港。在這一個月的時間裏,莫塔裏安已經勤勤懇懇地收集了各種運輸車、載具和空投飛行器。當然還有人,人是一切的根本。”
“這一週,莫塔裏安準備發動他的第一場霸主戰役。農民搖身一變,戰士與工兵集結在避風港營地的門口。莫塔裏安命名了他的軍隊,死亡守衛,他挑選了這個名字。”
“我不太能想象他失敗的可能性,畢竟在卡拉斯的建議下,他挑選出了紙面實力尚可,但內部實際戰力虧空尤其嚴重的一個霸主,用來給他的戰爭之路打出一個漂亮的開頭。”
“說回你的要塞。貝塔加蒙星系是太陽星域的咽喉之道,泰坦軍團的實力需要得到充分的運用。看來你滿地修建碉堡的行爲,從軍事戰略層面上,令你的父親記憶深刻。”
“在銀河統一之後,大遠征中草草收復的部分星球很有可能對帝國中央進行一些對抗行爲,而你的作品將被他們銘記。”
“記得跟帝皇報銷你在太陽系的建設中消耗的資源材料與時間成本,佩圖拉博,不要跟帝皇客氣。想必銀河的主人必然會慷慨解囊,根據功能點分析,在項目結束後通過功能點數和單位價格的計算,以及成本的百分比獎勵與績效結果獎勵,向第四軍團支付酬勞。”
莫爾斯忽而從躺椅上坐起,有所感覺。
這裏原本是一幢巴巴魯斯廢棄的石頭小屋。只需用靈能稍稍一卷,小屋就被重新清理得適合居住,毒氣也被一併驅散。
而此時,這片他與帝皇清理出的乾淨之地外,稀薄的化學霧氣受到了一個大型物體的攪動。
+帝皇,回來一下。+
莫爾斯一邊呼喚,一邊打了個哈欠,象徵性地戴上自己的防毒面具。
佩圖拉博送給他的魚雷艇“山崖號”裏的確有充足的防毒面具儲備,統一爲純黑配色,在左顴骨處有淺黃的羅馬數字IV作爲軍團標記。
數秒之後,帝皇的靈能投影出現在石屋外,人類之主提着兩隻被箭矢貫穿的小型生物,獵物的血還沒有放幹。從傷口的走勢觀察,帝皇應當是徒手把箭當標槍擲出。
+他來了。+帝皇說。
莫爾斯拋給他一把刀,帝皇隨意地捏住刀片,繞去屋後,給獵物剝皮。
在帝皇回來後不久,一輛單獨的機械載具越過一些低矮的山丘,靠近了他們的所在之地。
在大約十分之一英里之外,載具的履帶停止運動,一個高大而瘦削的形體離開載具,穿越黃綠色的霧氣,徒步向他們走來。
莫塔裏安走到石屋外,在卵石堆和籬木構成的圍欄外止步。他沒有帶任何人來,甚至他的親密戰友兼半個智囊卡拉斯·提豐。陪伴他的只有一把新的鐮刀,同時是農具與武器。
“你終於來了。”莫爾斯的聲音在他後方響起。“等一會兒帝皇,他正在忙。”
莫塔裏安很難把握住自己此時的情緒,似乎其中有着某種陌生的喜悅,但更多是他心中長存的沉鬱和壓力。
他輕輕地點頭,讓黑袍巫師走到他身前,移開門閂,再邀請他進入石屋範圍之內。
“坐。”莫爾斯說,回到他自己的躺椅上,同時指了指旁邊橫放的一截巨型長木。莫塔裏安解下背部的鐮刀,將它放在一旁,然後坐下。
“我來感謝你們的幫助。”
莫塔裏安看着眼前因爲戴上了防毒面具,此時渾身上下一片漆黑男巫,說出他一路上在運輸車裏醞釀已久的臺詞。
“感謝你們爲巴巴魯斯人的戰鬥與解放做出的貢獻。”
如果沒有莫爾斯與帝皇時而在莫塔裏安腦海中響起的指引,即使他是基因原體,也斷無可能在短短一個月之內,集結起地廣人稀的巴巴魯斯半個大洲之內所有能夠參與戰鬥的人類軍事力量,用以投入到對抗巫術霸主的行動之中。
從偵查的情報到建設的方法,兩名天外來客不吝於提供任何除實際動手之外的有效援助,而這些幫助雖然停留在了無痕跡的口頭語言之中,但語言本身包含的信息量以及價值,是莫塔裏安根本無法估算的。
即使這份援護的提供方式,是令人憂心的巫術。
每每莫塔裏安受到部下的稱讚,驚歎於他預知般的算無遺策與廣博的學識,莫塔裏安心中都五味雜陳,深感受之有愧。
若非莫爾斯曾經告訴他,不要將二人的存在公之於衆,莫塔裏安早已對着巴巴魯斯的兒女們,坦白天外來客們的存在。
“伱竟然會道謝,”莫爾斯挑起眉毛,“我還以爲你很討厭我。”
莫塔裏安不高興地看着他。
莫爾斯聳了聳肩,漫不經心地開口:“你知道,帝皇想要的唯一的感謝方式,就是你同意加入他的軍團,成爲他手下征伐羣星的將領之一。”
黑袍巫師開始在一張似乎是憑空出現的信紙上寫寫畫畫。
“而我唯一想要的感謝方式,即你早點打完巫術霸主,好讓我跑去下一顆星球,看看帝皇別的孩子姓甚名誰,願不願意做帝皇的奇妙小工具。”
莫塔裏安愣了一下,想起莫爾斯的確提過帝皇曾經弄丟了不少子嗣。他當時心不在此,此時回想,忽而意識到莫爾斯那一刻提起的數量是——二十個。
他目前見到的巴巴魯斯家庭裏,孩子最多的夫婦,也只養了十一個孩子……
銀河的帝皇在養育子嗣方面,也如此出類拔萃嗎?
莫塔裏安短暫地出神,直到莫爾斯將一個石頭水杯推給他。他低下頭,那一杯毫無污濁、清澈透明的水,令莫塔裏安深感陌生。巴巴魯斯的去污淨水機很難達到這種淨化清水的程度。
他端起水杯,用乾淨的水滋潤着他的喉嚨。
“我想知道……”莫塔裏安放下杯子,“你們要不要來我的軍隊裏。”
“哦,你的意思是,讓統帥整個銀河的偉大皇帝,全人類中最無人匹敵的軍閥頭子,加入到你在巴巴魯斯人數不過四位數的小團體中?何況他還是個巫師?哦,雖然卡拉斯·提豐也是個巫師。”
莫爾斯說,隔着一層防毒面具,他的笑聲被鈍化,其中的攻擊力得到削弱。
莫塔裏安意識到自己提問的不妥,正打算將此事揭過,從石屋後方就走出一個身披灰袍,頭戴金葉桂冠之人。
帝皇雖未着甲,但他冰冷而威嚴的神情立即證明了他的身份。面對人類之主的一襲灰袍,莫塔裏安只覺得比面對渾身金甲的戰士之王,所需承受的壓力還要沉重。
蒼白的原體雙手在體側握緊。“帝皇。”他不情願地稱呼。
在灰袍的王者靠近之後,原體注意到他一隻手中提着兩隻還有些滴血的新鮮獸類,另一只手則抓着兩塊灰白的獸皮。
“晚餐。”帝皇掃了莫塔裏安一眼,對莫爾斯說。
莫爾斯打了一個響指,石屋旁的竈臺裏突然竄出幽藍的火苗,出水口懸掛在鐵鍋頂端的淨水器裏流出清澈的液體,準備起煮湯所需的水。
帝皇走過去,把獸肉放進鍋中,確保肉塊全部浸泡在水裏,再回到院子中央,眼睛盯着莫塔裏安所坐的位置。
莫塔裏安的肌肉繃緊,他所坐的長木彷彿變得比巫術霸主納克雷的刑具還要富有折磨色彩。很顯然,他坐了帝皇的位置。
帝皇沒有多說什麼,他提了一下灰袍,席地而坐,雙手擺在膝蓋上,手指間不知何時已沒有一滴野獸的鮮血。
“戰事如何?”帝皇問。
“我準備發動第一場戰鬥。”莫塔裏安回答,關於戰爭的問答加劇了他臉上不變的陰沉,“提豐會率先對維斯利山脈的次級霸主發動突襲戰,三日後,主力部隊將攀登同一座山脈的頂峯,毀滅高居其上的巫術霸主,將他的血餵給他自己飼養的蠕蟲和千足蜥蜴。”
帝皇微微點頭,沒有對莫塔裏安的抉擇做出任何評價,就像他提出問題的全部原因僅僅在於好奇,而不是統領者對下屬的問詢。
“避風港區的建設,如果你需要幫助,”帝皇接着說,露天竈臺鍋中的水已經燒開,發出氣泡上浮的咕嚕聲,“可以詢問莫爾斯。他養大的子嗣,是首屈一指的防禦學大師。”
莫塔裏安困惑地看向莫爾斯:“你也有孩子?”
“不,”莫爾斯站起來,動作似是有些匆忙。“那是我的學徒。”
他大步走到鐵鍋邊,觀察了一下獸肉的狀態,然後用靈能將焯水後的肉拎出鍋裏。
在換了一盆清水後,莫爾斯把肉再次放回鐵鍋,並從袖子裏摸出兩個根本不應該放得下的瓶子,往鍋裏倒了一瓶烈酒和一些醬料。
莫爾斯拍了拍手,回到座位上,防毒面具下看不出表情。
“但如果你需要建議,想要建設一座足以防禦霸主火炮的堅固堡壘,我確實可以幫你問他。佩圖拉博會願意在工作之餘,給其他有志於拯救人類者提供一點小小的幫助。”
“不用了,”莫塔裏安說。“我能處理好。”
儘管他不願意承認,但納克雷對他的殘酷教導中,包括有要塞的修建與堡壘的防衛。在他逃離那座山脈之前,他曾經必須爲納克雷守護他的漆黑城堡。
他站起來,重新把鐮刀固定在自己的背上,黃色的眼睛在兩個天外來客身上停留,準備告別。
“不留下來喝點湯?”莫爾斯問,搖了搖他纏着黑布的手。“當然,普通的肉湯,不是什麼包含病毒的危險湯汁。”
“我的人在避風港等我。”莫塔裏安表情沉悶地拒絕道。
爲了明天的初次戰鬥,他們在今夜將做最後一次開戰前的動員工作。
在到底要選擇多烈的酒水上,他們經歷過一段討論。
有些戰士認爲他們應當盡量少地飲用烈酒,以便在接下來的戰鬥中保持全程的冷靜與理智;另一些人則堅持大戰之前應痛飲烈酒,爲彷徨不決的新晉戰鬥人員們鼓舞精神,用激烈而昂揚的態度,摧毀霸主的每一座堡壘,把刀捅進巫術傀儡的胸膛和肚子裏。
莫塔裏安提出了另一個建議:直接飲用在霧氣中落下的雨水。
是的,巴巴魯斯的落雨中含有毒性,而這種毒性在濃霧區域中尤爲強烈,除非萬不得已,幾乎沒有人會傻到對着落雨的昏黃天空張開嘴——燃燒的灼痛足以從喉嚨燒進人的肺部,讓他們在撕心裂肺的劇痛中跪倒在地。
它足以考驗人的意志,挑戰戰士的堅韌,並驗證戰鬥者的體魄。
如果連一杯巴巴魯斯的毒雨都無法承受,如何能戰勝自詡駕馭死亡的巫術霸主?
帝皇端詳着莫塔裏安,他觀察他臉龐的方式,就像是帝皇比莫塔裏安本人還要更瞭解他自己。
“去吧。”帝皇說。
莫塔裏安轉身離開,每一步都重重地激起地上的塵埃。
莫爾斯目送他返回運輸車,摘下防毒面具,去看了看鍋裏的湯熬得狀況如何。
此前,莫爾斯翻遍了整個石屋,都沒有找到一個與鍋適配的鍋蓋,也許這將是他們唯一需要莫塔裏安幫忙的地方:找一個鐵鍋蓋來。
當然,莫塔裏安再度出現時,手裏沒有提着鍋蓋。
他第二次現身,是在七天之後。
人類的收割者依然獨身而來,背上綁着一把鐮刀。但這一次,他手中拎着一個削去四肢,陷入昏迷的巫術霸主。
莫塔裏安一言不發,徑直穿過敞開的圍欄,將他的獵物重重拋到帝皇腳下,揚起下巴。
獵物滾了一圈,恰恰落於坐在長木中間的帝皇腳下。
帝皇擡頭,望向莫塔裏安,他黝黑的臉上似乎滑過笑意,又似乎沒有。
“而這是一個開始,”莫爾斯描述着當時的景象。“一個有趣的起點。”
在上次佩圖拉博給他的回信裏發現諸如“您那華麗得像泰拉皇宮頂層的深水花園的文辭”一類的諷刺性語句後,莫爾斯直接在信紙上畫了帝皇與莫塔裏安會面的速寫:帝皇親自用靴子碾碎了巫術霸主的腦袋,而莫塔裏安滿意地抱着他的鐮刀。
“在那一天之後,莫塔裏安時不時就會把更多的手下敗將扔給帝皇,有些時候是相對完整的敵人,有些時候則是一顆頭骨,一根手臂,甚至半件衣服——這通常是因爲戰鬥結束後,巫術霸主只剩下這麼點零部件。”
“莫塔裏安擴展了自己的避風港,將它從曾經的強盜窩,建設成巴巴魯斯人民的新家園。他和其他氏族合作,建立了自己的軍工廠,從巫術霸主手裏搶來重劍、酸液槍、多管導彈、重甲和長戟,以及食物、清水和能夠給人類戰士使用的藥物。他建立了一個專門的糧倉。”
“我不需要繼續向他提供更多的情報,這就像是雪球的滾動,越往後越龐大、越勢不可擋。當然,有時候我還是會送點信息給他,代價是聽他跑來門口不自知地炫耀,像個小孩似的。”
“從一些遊牧部落的手裏,莫塔裏安獲得了製造能夠抵禦巴巴魯斯毒氣的戰甲的技術,包括安裝有多層過濾器的頭盔和供氧的氣囊。霸主的礦場和糧食基地遭到搶奪,工具和武器被繳獲,而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聚集到死亡守衛的隊伍中。莫塔裏安已經證明,他與過往的任何一名反抗者都不一樣。”
“最近快到巴巴魯斯的冬季了,這個鬼地方平時氣候就夠惡劣了,沒想到冬天還要糟糕,不論是過低的氣溫,還是愈發濃重的昏黃霧霾。我寧願在芬里斯過冬。”
莫爾斯暫時停筆,伸手轉動鐵架子上貫穿的三串烤肉。那是某種長得類似兔子的生物,但牙齒尤其鋒利,甚至能用作武器上鑲嵌的齒。
“你又在給那名防禦大師寫信嗎?”莫塔裏安問道,規矩地隔着火坑,坐在莫爾斯對面。
長木現在被裁成兩截,一半歸帝皇,一半歸帝皇的兒子。
“對——以及不要問信件怎麼寄送了,是巫術。”莫爾斯說,轉了轉手裏的筆。“你最近來得挺頻繁,你怎麼和你的部下解釋你的獨自外出的?”
“拜訪山中的隱士。”莫塔裏安回答。“在星球南部的統一過程中,他們提供了無名的注視與幫助。”
莫爾斯放下紙筆,捏着自己的下巴,打量基因原體變得不自然的表情。躍動的火光讓那張蒼白消瘦的臉上多了一些暖色。
他往後靠了靠:“自從你提出你們的戰前飲料是活見鬼的毒雨,帝皇就開始喝着玩。等他過來,拜託幫我勸勸他,告訴他我對辛辣的毒酒沒有一點興趣。”
“我沒有身份用於勸告帝皇。”
“不,馬上就有了……”莫爾斯說,“讓他自己和你說。”
在烤肉開始滋滋地滴落油脂時,灰袍帝皇從石屋裏走出,坐在了他的那一塊長木上。
“你是一名出色的將領。”帝皇開口。
不論聽了多少遍這句話,莫塔裏安還是爲帝皇的語氣感到難以形容的頭皮發麻。
他沒有回答,視線聚焦在烤肉上,就像那裏寫着下一個巫術霸主堡壘防禦弱點的經緯度。
“我希望加入你的軍隊,”帝皇的下一句話讓莫塔裏安驟然轉過了頭,“以隱士法斯的身份。”
“可是……”莫塔裏安心中一片混亂。
帝皇與莫爾斯已經爲他做了太多事,這是一種漫長而有效的證明,並且令他不知道該如何償還。
“別愣着了,難道你要說‘可是你是個巫師’?”莫爾斯提醒,往莫塔裏安的手裏塞了一串烤肉,原體下意識地接住,“要烤焦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