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納爾尼,舊泰拉歐羅巴南部地區的一座古鎮,自三萬年前羅馬人在該處定居後,它的名字便首次出現在了古籍之中……左轉,羅格·多恩。”
佩圖拉博將一根數據線接入船體,以便讓自己思維中出現的文字,轉化成聲音,徑直出現在羅格·多恩的隨身音陣序列中。
多恩擡腳向左側轉去。
此時機械佩圖拉博正在率領其他遊覽者參觀他們被允許訪問的特定區塊,而羅格·多恩則依照佩圖拉博單獨的指引,前往鐵之主希望與他展示的祕密空間。
“此地流傳着古泰拉特有的、尤其古老的傳統神話,即一名叫納爾尼的英雄,與另一個名爲佩魯賈之人,共同殺死騷擾此地的獅身鷹頭鷹翼之怪,佩魯賈取走怪物之骨,而納爾尼則取走怪物之皮——莫爾斯提出的名字,我認爲不錯。”
“是的。”多恩回答,他知道不論對着鐵原號內的哪一面牆說話,最終他的話語都會進入佩圖拉博的聽力系統。
在漫長的建造和強化之中,佩圖拉博對這艘太空要塞的掌控力度,已經抵達了驚人的程度。
“納爾尼之庭,這就是這座數據庫的名字。”佩圖拉博繼續在電子頻道中說,“它的誕生是馬格努斯曾經創造的無數個與獸人相關的意外中的一個的延伸。”
“它原本只是一處普通的數據庫,用於收集所有可能成爲吾等敵手之人的數據中心,直到獸人的waaaagh力場波動對它產生了意料之外的干擾。”
“其中包括與帝國之拳相關的數據嗎?”羅格·多恩問。
“包括。”
“好。”多恩點頭,“繼續。”
“在waaagh力場對數據庫的核心造成影響之後,這些數據整合體經過訓練,成爲了一種……能夠將數據讀取,並直接生成可供對戰的實體軍團的非現實空間,其中的數據體能夠自主地進行戰鬥,消耗的則是綠皮死後餘留的靈魂波動與殘渣。”
“另外,由於與以太汪洋有別的waaaagh力場運轉邏輯,以及咒言的維護,至少它在某種程度上,對黑暗諸神的影響達成了效果極佳的隔絕程度。”
“你是否與帝皇彙報過,佩圖拉博?”多恩在思考後謹慎地詢問,佩圖拉博所描述的內容,似乎已經貼近了帝國對智能協議使用的邊緣。
“當然。”
“好。”多恩不再追加詢問,“那麼,納爾尼之庭,就是一處戰鬥模擬場?”
“我認爲它可以成爲軍團演習的便捷場所,但對外公佈時,我會將其描述爲完全由親手編寫的可控非生成性數據體。”
“在奧林匹亞運動會期間,我認爲將這一對抗性訓練設備投入試用,是合適的時機。如果你願意,你可以進入其中,爲我測試。”
“我需要做任何準備嗎?”羅格·多恩提問,低頭,目光掃過他當前所穿的皮革外套與長褲,以及腰間懸掛的金色顱骨。
這不是一套專注於戰鬥設計的服裝,但它絕不會對任何突然而至的戰鬥造成干擾。
“進入房間,空手握住置於房間中央的聖錘錘柄頂部,不要抗拒意志的遊離。”佩圖拉博說,“你會以你希望的狀態進入納爾尼之庭,而我將觀察你的狀態。”
“聖錘?”莫爾斯的聲音突然加入對話,“你對它做了什麼?”
佩圖拉博暫時離開通訊陣列。多恩等待了兩秒,沒有得到進一步的提示。
他擡頭,看着面前位於鐵原號核心區域的升降梯無聲自上方降落至他的面前,邁步踏上平臺。
無需他本人再額外做任何事,這塊黑鐵的平臺便自動向着鐵原號底層下降——這意味着佩圖拉博正在親自對他的要塞下令。
平臺在一塊方形的寬廣平面前停止,如果佩圖拉博希望日後將其提供給成建制的軍隊演練,那麼他需要更大的平面。
多恩在周圍牆壁之後鋼鐵、蒸汽與活塞的嗡響中,穩步走向倒置於平臺中央,爲環形容器所固定,如權杖般矗立的錘子。
他認出這正是多年前,佩圖拉博與他在雪山中戰鬥時,手握的那一把真言聖錘。
他伸出手,在錘柄上方暫時懸空,然後握住。
一陣寒風在他身周涌起。他看見自己的影子向身後移去,身前,明亮的雪山天光在在他視線之中眩目地亮起。一個身影出現在此,其本人對多恩而言足夠熟悉,作爲對手卻十分陌生。
多恩伸手向腰間探去,風暴之牙固定於此。他緊握劍柄,拔劍而出。
“是的,就是那把錘子,我總不能真的拿着它去戰鬥。”
佩圖拉博對莫爾斯說,爲坐在他對面的康拉德·科茲繪製圖紙的手都暫時停下。
“作爲獨特的咒言產物,它附屬的針對個人身份無法破解的識別設置,被證實爲可以運用在數據庫的權限檢測上。儘管這是一個如今我才得知的巧合,但康拉德·科茲方纔剛剛說了,基因的檢測是不值得信任的,所以你的聖錘正在發揮它最大的作用。”
“我並不是在質問伱爲什麼把我送給你的禮物開發出新奇的用途,鐵之主,”莫爾斯說,轉動着他手中的羽毛筆,在他自己的羊皮紙上畫着新的劇情結構流程圖。
他正開始準備奧林匹亞賽事中的第二場劇目,在康拉德·科茲的要求下,他倒也算是獲得了一點新的靈感。
“我只是感到新奇,關於你的創造力。”他停止轉動羽毛筆,對着佩圖拉博笑了一笑。“以及你的謹慎。爲什麼你會想到建立一個數據庫?”
“最初是爲保存記憶,”佩圖拉博說,“直到多恩有一次再度與我提及,他曾經在混沌領域中見過的那位未知敵手。我開始意識到……”
“保持警惕的必要性,我的兄弟。”科茲在指揮室中信步閒遊,打量着每一張懸掛在立柱之間的畫幅,“我很高興終於有另一個人明白這一點。不過,”他將目光收回,看向佩圖拉博與莫爾斯,“何爲聖錘?在任何的預兆之中,我從未目睹……”
“這並非重點。”佩圖拉博說,“你對你的艦船還有多少設計要求,康拉德?”
科茲聳了一下肩膀,以漆黑的披風將自己裹住,“我明白了,”他輕笑着說,來到佩圖拉博的座椅側邊,看着鐵之主的創造,“這一層……無可挑剔。”
“那麼,”佩圖拉博翻過一頁,“下一層,分爲幾個區塊?”
“呵,還有哪一重數字不曾使用?四,第四原體,第四夜將以你命名。”
“我爲何要在你的榮光女王中刻下我的名字?”佩圖拉博搖頭。“我先爲你繪製草稿。”
他無法想象此後康拉德·科茲的子嗣在夜幕號中艱難穿梭,在基因原體設下的重重嚴酷考驗中尋覓出路時,得知這座迷宮竟是另一名基因原體所設計時,將對他產生怎樣有別於善意的看法。
“你若閒來無事,就來看我的劇目,康拉德。”莫爾斯呼喚道,放棄了相對低效的手寫,轉而讓羽毛筆自己快速移動,在一卷新的羊皮紙上快速書寫出故事的結構,以供原體閱讀。
科茲臉上閃過疑惑,他不認爲莫爾斯會將他這位審美並不適合搬上奧林匹亞公開舞臺之人,帶入書寫劇本的流程之中,除非這出劇目對他提出了別樣的要求。
“有一位名爲克洛諾斯的國王——在我彷徨幽黑的追憶深處,這一名字似是已在往昔的首幕戲中得到了運用?”科茲挑起眉。
“我不覺得有必要爲他想出第二個名字,”莫爾斯令紙張向上飄起,方便基因原體閱讀。“你大可繼續朗誦,第八原體。”
科茲舔了一舔他的嘴脣,那些細小的傷疤帶給舌尖熟悉的刺激,以及一股令人滿足的血腥之味。“這位克洛諾斯的王國深處,隱藏着一座深邃的迷宮,其中囚禁有一隻名爲彌諾陶洛斯的人身蝠翼之怪物。”
佩圖拉博咳嗽了一聲,他已經明白這是哪一則神話。幸得馬格努斯身不在此,否則那名赤紅的原體難免又要對莫爾斯的改編之舉大肆抗議。
“彌諾陶洛斯曾爲國王克洛諾斯之子,因一次禁忌的符文實驗,化作半人半異形的存在,自此便被迫獨居於迷宮的深處,以毛皮爲衣,鮮血爲飲,肌腱爲食。”
“每一年,彌諾陶洛斯都會在獨特的死亡午夜之日,要求附近城邦送來年輕的血裔,作爲獻祭於他的貢品。否則,他將脫離迷宮,深入王國,威脅衆生。這一殘酷的儀式,使得整片王國籠罩在恐懼之中,不可掙脫。”
科茲隨心所欲的唸誦中逐漸注入了真實的情感,聲音變得時而拉緊,時而鬆弛,高昂與低沉並行,精雕細琢般,富有戲劇性的完美起伏。
在他身邊,莫爾斯半側着躺進椅背,對科茲給出的反饋感到滿意。無疑,康拉德·科茲已經明白,誰將是這一幕戲的主演,這則故事又映射着哪一段真實的過往。
“此事一直持續到一個名爲佩圖拉博的勇士的出現……”
“爲何唯有我是本名?”佩圖拉博提出質疑。
“你要什麼名字?”莫爾斯問,“赫拉克勒斯?”
“爲何不使用原典之中的忒修斯之名?”
“因爲莎樂美殺了美杜莎。”莫爾斯答道,以此試圖強化他如今所寫的戲劇皆出自具有奧林匹亞特色的重編,無需完全仿照原有典籍之觀念。
“我繼續講,”科茲低啞一笑,“佩圖拉博……還是赫拉克勒斯?你說了算,兄弟。”
“那就赫拉克勒斯吧,”佩圖拉博搖搖頭,繼續投入到他的迷宮設計中,恍惚間忽而覺得他彷彿是這則故事中,目前還不曾被提及的米諾陶迷宮的創造者。他壓下面部的笑容。
“那麼,此事持續到一位名爲赫拉克勒斯的勇士出現,他是一位來自遠方的英雄,誓要進入迷宮,終結彌諾陶洛斯的恐怖統治。然而,赫拉克勒斯發現他難以設想出一條解決這座可怕迷宮的方法。”
“好在,這位英雄偶遇了克洛諾斯王的一名勸諫者,莫爾斯。”
佩圖拉博鬆了一口氣。他或許該感謝莫爾斯,沒有在劇本中爲他安排一位“國王的女兒阿里阿德涅”——他無法想象那種場景。
“你也使用本名?”佩圖拉博問。
“取名實非易事,奧林匹亞之主。我正在放棄給每個角色起名。”莫爾斯坦誠地說,“況且莫爾斯也不是我的本名,看來沒有人記得這一點。”
“你提醒了我,爲何時至今日,你仍然不願告知我你的本名?”佩圖拉博問。
“哦,這一祕密與帝皇緊密相關,並且倘若將其說出,我是不會在乎後續影響的。”莫爾斯晃了晃他手裏的羽毛筆,“就莫爾斯吧。我無意更換。”
康拉德·科茲繼續往下讀。
“莫爾斯對國度之內現行的殘酷政策並不贊同,決定幫助赫拉克勒斯尋找並擊敗彌諾陶洛斯。他爲勇士提供了一柄會發光的聖錘,這把巨錘將在迷宮中指引道路……工匠,我不禁心生疑問,聖錘到底是何物?”
“在英雄之旅上散發光輝的道具,我想你已知曉。”莫爾斯輕快地說,“這不是足夠明顯嗎?”
科茲在脣齒間發出一聲遺憾的嘆息,“赫拉克勒斯在莫爾斯的幫助下,終於在迷宮的深處找到了彌諾陶洛斯。在一場激烈的戰鬥之後,赫拉克勒斯擊敗了彌諾陶洛斯。”
“就在半人妖怪喪命的那一刻,王子真正的靈魂從死去的受符文束縛的軀殼中甦醒,而無數曾經被送入迷宮的年輕人也紛紛現身,受到真正的王子靈魂的庇護,他們雖然因爲在黑暗之中停留過久,膚色也變得如幽夜般漆黑……”
佩圖拉博在聽到這一重理由時,無法控制地深深皺起眉毛。
“……但他們並未喪命,仍然以近似於亡魂的形態存活。赫拉克勒斯與真正的王子帶着被釋放的人們一同離開迷宮,這件事成爲赫拉克勒斯此生的又一則傳奇,代代流傳。”
“又一個傳奇,”科茲着重念了一遍,“唯獨你的基因原體,在你的《神譜》之中身懷複數的偉業。而我又能作何評價呢?”
他捲起羊皮卷,興致勃勃地問莫爾斯:“我要怎麼和他戰鬥?你有什麼道具要給我?”
“確有一對兵器。”佩圖拉博說,放下手中的白紙。自從康拉德·科茲開始念劇本,他便一根線也無法定心畫下。“一對利爪,鍛造已達收尾階段,你若需要,我明日便可將其交給你。”
“一對利爪?”真正得知了他將要收到禮物時,科茲輕佻而陰冷的笑容反而一掃而空。他的面色沉靜下來,黑眼中思緒萬千。“我當如何謝你,我的兄弟?”
“用黎明的阿納里斯的殘片鍛造的武器而已,若非機緣巧合,我也不可能獲得這份材料,如今將其交還於你,恰是它的命線所在。”佩圖拉博說,“因此,如要道謝,就出演這一幕戲劇吧。”
“當然,當然,”科茲喃喃,“它們將有名字……何名最爲適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