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未竟之作

類別:玄幻奇幻 作者:107鋼魂碎檔了字數:2312更新時間:24/06/27 03:51:21
    陽光從日晷的洞中照射進來,在大理石鐘面中留下深灰的一點;這個小點與時間一起移動着,直到跨越三根刻好的細線,滑出日晷的邊際,昭示着時間已走過了白日的十二個小時,夜晚正在降臨。

    莫爾斯吹了口氣,清去石雕上的少許碎屑。斷手缺臉的珀修斯像正在經歷一場宏大的改造,現在它的形體不僅縮小許多,而且看起來穿上了一身布袍;雕像的面容朦朧模糊,長髮披肩,額前有一圈未經細化的點綴飾物難以分辨。

    一聲生物甦醒時自帶的無意識呻吟從低處向上飄起。

    佩圖拉博搖搖晃晃,抓着椅墊將自己拽起來。

    他的眼睛還看向一個無意義的虛點,仍有金紅的火倒映在冰藍色虹膜內部燃燒不熄。

    接着男孩眨眼,意識從靈能構造的虛假空間迴歸現實,因爲在地上趴久了渾身不適,腳下一滑跌進座椅。

    莫爾斯揮揮手,讓佩圖拉博先前雕刻的小石像飛到男孩面前:“你的未竟之作,不用謝。”

    佩圖拉博抓住石像放到一邊,以他的急切動作和微微變化的臉色來看,應是很不願意讓這東西再現天日。

    他偏過頭,望向莫爾斯,張開的嘴預示着一些語言的醞釀,但某種因素阻止了他開口,也許是他與莫爾斯的矛盾,又或者是他的自尊。

    “如果你走到窗邊,面向太陽,張開嘴,那麼別人就能知道兩件事。”莫爾斯說。

    “什麼?”

    “其一,你現在有話要說。”他將鑿子小心地於雕像手部比劃着,設想此人該用何種動作,“其二,時間。”

    佩圖拉博的不解來得快也去得快,看起來經過了一場高強度教學的磨練,他的思維速度得到提升。

    “你在用我的臉比喻日晷。”佩圖拉博不愉快地說,“鼻子是日晷的針,口部是日晷的面,牙齒是刻度。”

    “精準而智慧,好男孩。”莫爾斯笑道,停下手裏的工作,將一人高的石雕如推開泡沫一樣輕鬆推到旁邊,與佩圖拉博面對面地對話。

    從當前時間出發,他選擇以飲食作開場白:“首先,我也不知道晚飯在哪吃。”

    “嗯。”

    佩圖拉博努力去表現得嚴肅一些,然而這世上沒有人能真正在談論晚餐時以對待指揮兵陣對壘的嚴肅性去討論鹹橄欖與鮮櫻桃的優劣,所以男孩選擇了生硬地更換話題。

    他下巴小幅度向上揚起:“莫爾斯,我準備好明天的試煉了。”

    “哦,祝你好運。”莫爾斯平淡地說。

    這個回答顯然無法讓佩圖拉博滿意,男孩第無數次陷入他自身過分深邃複雜的思維裏,半天盯着他不說話。莫爾斯等了一會兒,自認爲完成了談話禮儀的全部內容,就讓石雕飄回面前,繼續思索手部的畫面構造。

    佩圖拉博莫名急了:“莫爾斯!”

    “嗯?”

    “你……”佩圖拉博吸了口氣,從座位上站起,行走時每一步都用涼鞋有力地踐踏地板,即便地板不會因此受到任何傷害。

    他走到莫爾斯側面,出現在莫爾斯視線範圍之內。“我之前和他們辯論。”

    莫爾斯承認自己心裏一樂,他以陳述語氣回覆:“哦,我知道。”

    “我將他們駁倒了。”佩圖拉博在“他們”和“駁倒”兩個詞上咬字尤其清晰,即便是最聽力失常的老年人都可以聽清他的重音單詞。

    “對。”莫爾斯說。

    佩圖拉博以眼神作爲圓口鑿子,使勁剜了莫爾斯一眼,憤然迴歸他親愛的椅子。

    十分鐘後,莫爾斯快要開始繼續以利器修整他的雕像時,男孩突然大聲開口,妄圖通過嚇人來完成他小小的報復。

    男孩說:“伱看,我是依靠了我自己的思考與邏輯,而非已經陷入失落迷霧的天生知識,與你取走的天賦能力。看起來我仍然並非凡人。”

    莫爾斯並不意外佩圖拉博在這裏找到了突破口。

    平心而論,當他先前抽刀跑去砍阿克斯人時,莫爾斯就接受佩圖拉博這個小孩本身也有那麼一絲蓋不過缺陷的亮點存在——倒不如說,男孩終於表現出每個凡人的靈魂中都理應閃爍的那麼丁點個人特色,並且像每個同齡孩子一樣,急不可耐地將它捧到大人面前使勁炫耀。

    “而且,我學會了你爲我提供的鍛造知識,全部。”佩圖拉博惡狠狠地說,“明天我就要在洛科斯面前證明自己。”

    莫爾斯手指一抹,將錯誤的劃痕從雕像表面抹去,語氣平淡如飲水:“你到底想說什麼,佩圖拉博?”

    佩圖拉博卡住了。

    “如果你不開口,我就當你又在浪費口水傾訴廢話。”

    “你沒有一刻能夠停止你浪費口水的諷刺嗎?”

    “我的諷刺會自動選取並走向應遭受諷刺的對象。”

    佩圖拉博又生氣地走到一邊去,抓起他的半成品小石像,對着莫爾斯,似有躍躍欲試的投擲之舉。

    莫爾斯笑着看他一眼,他立即取消了暗地裏的小動作,飛快將石像扔回桌面,臉色因爲石像與石牆的碰撞聲過份清亮而發紅。

    “我沒有……”他的舌頭和他的意志激烈地戰鬥。

    莫爾斯搖了搖頭,一把更小巧的鑿子向他飛來。“呵。”

    這聲毫無道德感的嘲笑將佩圖拉博的堅持再次擊穿了。

    “莫爾斯!”他用踏步繼續來回折磨着地板,“我的表現沒有出乎你的意料,打破你的固執嗎?我的辯論還沒有駁倒你以白詆青的貶低嗎?難道你還能說我除卻天賦一無是處嗎?你就……”

    他深深吸氣,叫人擔心會不會把空氣中漂浮的灰塵全部帶進肺部循環,“你就不能評論一句我做得如何嗎?”

    “你做得很好,表現很出色。佩圖拉博,你是個好男孩。”莫爾斯說。

    佩圖拉博的臉色像被人潑了一頭紅色漿果果汁:“你、莫爾斯,你肯定是在……嘲笑我,討好我!你怎麼、你說什麼?”

    莫爾斯動用少許靈能,不爲任何理由,只爲結出一層冰幫助佩圖拉博降溫。“嗯嗯嗯,你很高興,我知道了。”

    “我不高興。”

    “那就不高興。”莫爾斯揮揮手,冰霜化成水,接着蒸發消失。“但我想你終於看出來了,想要獎勵,你就得直接訴諸於口。你總不會天真地認爲,我很有耐心去揣度你那深不可測的孩童心理吧?”

    “莫爾斯!”

    “我並不是羞辱你,我只是在節省我們的時間。”莫爾斯毫無波瀾起伏地說,他最後選擇給雕像做一個持劍的姿勢,這意味着他需要去補一些材料了。

    “你……你無所事事,空閒至極,節省時間有何意義?”

    “因爲我先前做了打算,明天等你結束試煉,我就離開。”莫爾斯輕輕鬆鬆地說。

    “去哪?”佩圖拉博脫口而出。